“爹,你怎么來了?”
劉芳亮從抬孔像,到燒像,再到士子被老百姓驅逐的時間,也就一刻多鐘的時間,快到劉驕聽到手下匯報自己老爹在門口鎮場子出來后,士子們就散去了。
“不爭氣的東西,都讓人堵門口了,一點火氣也沒有,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玩意兒。”
劉芳亮恨鐵不成鋼的指著劉驕罵道,劉驕自來到了永寧州后,失去了老爹的庇佑,一直兢兢業業,不復從前的驕狂了,沉穩內斂了不少,但在這么多手下面前被老爹訓,還是非常不好意思,面露羞愧之色。
“咋啦,知道害臊了?。”劉芳亮站起身來將板凳踢開,拍了拍劉驕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趙大帥,是個有本事的人物,比你爹強,你在他手下做事,要機靈點,該拿出魄力的時候,就要像個爺們,別被人看輕了去!”
“知道了,爹。”
“嗯,我口渴了,給我弄杯茶水來。”
劉芳亮掏出兜里沒吃完的蜜餞瓜子,又重新坐下,就著憲兵端上來的茶水,指著燒的差不多的孔子像對劉驕繼續教育道:“為將者,就該有一顆鐵石心腸,對別人狠,對自己更要狠,把自己當塊滾刀肉,向死而生,閻王爺都怵你三分。讀書人,有骨頭的少,讀的道理越多就越舍不得死,生怕一腔學識抱負付之流水,你和他們講道理是講不贏的,天下的道理好的壞的都被他們說盡了,要和他們較量,就不能講道理,知道自己到底該干個啥!”
“唉,我說了半天,估計你也不懂。”劉芳亮看著小雞啄米似不斷點頭的劉驕嘆了口氣,“真應了教書匠那句話,朽木不可雕也。”
“爹,差不多了。”劉驕看著手下強憋著笑意,大感臉上無光,拉著劉芳亮的袖子,吭哧吭哧的說了一句。
“哈哈哈,劉老將軍這一番真知灼見讓晚輩受益匪淺啊。”
趙毅在警衛的護衛下,來到了憲兵局,恰好聽到劉芳亮的話,不由鼓掌稱贊道。
“嗨!一點莊稼把式,訓我這個不成器的小崽子可以,大帥面前當不得真。”劉芳亮謙虛的笑應著。
趙毅聞言,上前托著劉芳亮的手,誠懇道:“老將軍和晚輩都是武人,知道培養一個合格的將官是多不容易,這一身死人堆里磨煉出來的本事,老將軍真舍得把它帶到棺材板去?”
劉芳亮收起了笑聲,露出思索之色。
他知道趙毅話里的意思,是想讓自己進軍校去,憑心而論,他是十分樂意的,不過他的出身卻讓他為難。
因為趙毅手下的不少中高層,比如劉恩、林涉還有譚延、許威,還有自己的兒子劉驕等人都在他手下效命,再加上自己是趙毅的老前輩,同為流寇出身,影響力已經很大了,更何況還要進入軍校,教授那么多的中低層軍官,再進一步放大自己的影響力,難免不受人猜忌。
換做劉芳亮站在趙毅的位置上,也不放心自己,得找個由頭把自己和不愿徹底歸順的心腹給弄死了,以免自己的老部下抱成團成一系,威脅趙毅的統治力。
所以他覺得軍校的事,自己不適合進去,這不僅會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還會阻礙了劉恩等人的政治前程。
對于劉芳亮來說,自己都半步進棺材的人了,已經沒有當初的雄心壯志了,就指望劉驕爭點氣,給他抱兩個孫子頤養天年就好,即使趙毅要殺他,他也沒什么怨氣,活了大半輩子,風風雨雨都經歷過了,還有什么可遺憾呢?
而且劉芳亮認為,當初在平陽府城趙毅招攬自己,只是權宜之計,現在自己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要殺要剮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了,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沒想到這回竟然又鄭重的邀請自己去軍校。
看趙毅的行為,確實不像虛偽做作的人,要殺自己也沒有必要多此一舉,那換句話說,趙毅是真心想要自己進軍校,把這身打仗的本事給貢獻出來的。
既然趙毅都有這樣的氣魄,這樣的容人之量,那我老劉就是去軍校又有何不可呢?
劉芳亮想到這里,已經徹底相信趙毅是真的想要招攬自己了,不由咧了咧嘴:“哪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趙大帥麾下人才濟濟,就怕老劉這把老骨頭不中用啊。”
“哈哈哈哈。”趙毅哈哈大笑,激動道:“老將軍太謙虛了,軍校校長一職,就是為老將軍留的,,晚輩若能得老將軍相助,那更勝十萬雄兵!”
劉芳亮拱了拱手,正色道:“如果大帥找的是校長,那老劉可就不去了,如果大帥讓老劉當個教打仗的,那倒是沒問題。”
能在明末活下來的老油條,就沒有一個簡單的,明擺著校長這個職位是趙毅的菜,要是自己真去做了,那指不定哪天就忽然“意外”身亡了,即使趙毅自己沒動手的心思,那恐怕他下面的人也寢食難安,這點政治智慧,劉芳亮的心里還是瓦亮瓦亮的。
聽劉芳亮這么一說,趙毅也覺得自己思慮不周了,于是道:“那便這樣,軍校設校長、副校長、總教委三職,分別由三人擔任,下設文武講師,本帥就領了校長的職,劉老將軍就屈副職了,總教委回頭我準備讓張賀擔任,劉老將軍這回應該不會拒絕我吧。”
趙毅在這里用上了本帥的稱呼,就是將二人的從屬關系定來下,不準備再給劉芳亮推辭的機會了。
“那老劉就厚顏接受了。”
劉芳亮這才微微抱拳,答應了下來。
“好!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大伙兒一塊吃一頓慶祝一下!”
“諾!”
分割線
潞安府。
潞王征討劉芳亮時將潞安府內的大部分防御力量都帶出來了,只留下襄恒,黎城還有寧山衛各一萬人守衛,合計三萬。
憑借著潞王手書和印信,以及自己的身份,倪元璐并沒有花費多少工夫就順利的找回了守將們。
三城的守將不疑有他,加上現在趙毅的勢力已經占據了沁州和平陽府了,名義上還是自己的盟友,短期內應該是沒有戰事的,于是幾名將領簡單的交代了防務后,就和心腹親兵們來到潞安府城。
戌守三城的明軍將領分別是白戰、李清和徐虎壯三名總兵。
“倪長吏,現在王爺如何了?”
徐虎壯是黎城守將,他人如其名,身材長得很是高大,面相粗獷,整個下巴都被濃密的絡腮胡子包圍了,眼神卻十分銳利,看著就是一員赳赳虎將。
倪元璐聞言想到了朱常淓那癡肥的樣子,嘆氣的搖了搖頭:“王爺倒是無礙,只不過以后這山西,就姓趙了。”
“此話怎講?”
幾名將領都收到了平陽府大戰的消息,但對于結果卻有點捉摸不透,驟然聽到倪元璐的話,心中已經隱隱起不妙的感覺了。
倪元璐將平陽府大戰的事情無任何隱瞞的對幾人說了一遍。
“周將軍真是可惜了。”徐虎壯感嘆了一聲,對周明碩的死感到十分惋惜。
眾人紛紛附和,攤上潞王這么個不著調的主,確實為難他們,周明碩的死幾乎是潞王一手造成的,深有同病相憐的感覺。
“那我們該何去何從?”白戰凝重道。
說難聽點,現在的情況是潞王受制于賊,如果他們跟著降了,將來朝廷追究下來,背叛朝廷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但若是直接和趙毅撕破臉皮,那也不行,因為朝廷的態度也是十分曖昧,都還沒有給趙毅定罪,自己這些下屬貿然引戰,那罪名也擔當不起。
“我這邊有個小計,幾位將軍不妨聽一聽,再斟酌一番。”倪元璐看幾名將領果然如自己所料,露出了猶豫的表情,便知道這事情有得談了。
“請倪長吏點撥。”
“幾位將軍可知東林復社?”倪元璐老神在在的問了一句。
東林黨和復社都是一衣帶水的關系,眾人不可能不知道。
見幾將都是點頭,倪元璐便笑道:“實不相瞞,復社學子與我頗有淵源,而朝中的錢閣老又是東林黨魁,倪某可以為諸位將軍代為聯系,在錢閣老面前為其陳情作保,講清將軍和王府吏員都因為形勢所逼,不得已降賊。”
“這樣一來,將來若是趙賊坐大了,我等便假戲真做,真的降他,若是朝廷中興了,錢閣老那里也不失為一條退路,將來可免朝廷追究,不知幾位將軍意下如何?”
“若是真能如此,那便太好了。”
幾將心里也是明白人,按照倪元璐的說法,現在山西趙毅戰兵十多萬,加上手上還控制著潞王,自己這些人抵擋是肯定擋不住了,倪元璐這邊給出的退路,對他們而言,一下子就解決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不過。”
倪元璐露出了一絲為難的神情,幾將便知道到了倪元璐開條件的時候了。
果不其然,倪元璐摸了摸自己下顎的胡子道:“倪某空口無憑,怕錢閣老那邊過不去啊。”
白戰便接過話頭,道:“我等一介武夫,性子愚鈍,所以請倪長吏有話直言,但凡我等能做到的,定然不會推辭。”
“既然如此,那倪某就直說了,請幾位將軍手書一封,自辯一番,并在書信中需提及心系大明,若朝廷有需,隨時可以對趙賊倒戈一擊之類的話,這便不用倪某交代了吧。”
幾將對視了一眼,心知這是投名狀了,也是要挾自己幾人的把柄,他們不想這么輕易受制于人,于是徐虎壯便沉聲道:“非是信不過倪長吏,但也請倪長吏手書一封,由吾等代為保管。”
“那是自然。”
倪元璐很痛快的取了筆墨,當場潑墨揮毫寫了一封密奏,信里對趙毅破口大罵,將他祖宗十八代都罵盡了,并表示自己依舊對大明心心念念,希望王師早日安定天下,那樣他就雖死無憾了,其中言辭懇切,幾乎催人淚下。
幾名將領將倪元璐的信相互傳閱了一番后,表示沒什么問題,于是三人也有樣學樣,紛紛寫了一封信交給倪元璐。
“那就有勞倪長吏了。”
“自是應當的。”倪元璐將信封收好,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