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傍晚,押送俘虜的隊伍在南京城外停靠了。
迎接曹豐的是鴻臚寺的官員梁都玉,引導曹豐帶領的隊伍還有俘虜駐扎在城外的校營,等候朱慈烺的召見。
第二天一早,朱慈烺在南京的大殿上召見了曹豐。
曹豐帶著幾個警衛營戰士在內監的帶領下,走進皇城。
走在朱墻黑瓦的紫禁城下,曹豐感慨萬千。
一年不到的時間,自己當初還在京城國子監鮮衣怒馬,優哉游哉的混日子,沒想到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自己就獨擋一面了,屬于一方割據勢力中為數不多的高層之一,此時竟然還獲得了和覲見皇帝的資格,而且自己的身份特殊,和皇帝還不算傳統的君臣關系,甚至自己還要和皇帝談判。
一個國子監生,即將要和九五至尊還有滿朝的公卿談判。
光是想想,曹豐就難以自持,充斥在胸膛的興奮感讓他幾欲發狂長嘯,大丈夫立死無憾也!
若是當初沒有被趙毅擄走,哪里還有今天這番出頭之日。
造化弄人啊!
曹豐雙眼中閃爍著某種明亮的光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眸中恢復了清冷,神情肅然,進殿前還不忘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儀容。
“臣曹豐,參見吾皇,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曹豐站在金鑾殿中,微微躬身,口中執禮甚是恭敬,但只是微微彎腰作揖,并未跪下。
“大膽,藩王之臣參見天子,豈能不行跪拜之禮?”禮部侍郎王延站出來厲喝一聲。
曹豐眉頭一挑,正欲答話,朱慈烺咳嗽了一聲解圍道:
“不必多禮,請起吧。”
“謝吾皇。”
曹豐站起身來,打量著身前的皇帝,二十左右的年紀,和大帥相近,身形消瘦,一雙眼睛狹長而銳利,一身明黃的皇袍穿在身上也不違和,確實有幾分帝皇氣度。
“潞王這次安定山西且平虜有功,朕深感欣慰,不知派你來京,所為何事啊?”
在最初收到潞王捷報的時候,朱慈烺是興奮的,但自從趙毅出了那份新民軍報后,在他的眼里,趙毅已經和李自成張獻忠等人沒什么區別了。
對于趙毅這個人,朝廷內部的意見是很大的,有很大一部分人主張聯合福王朱由崧清剿對方,尤其是東林黨這邊的士紳集團為代表,對于趙毅在山西那邊的政念和行事方法,他們爆發出了非常團結的力量,自發募了三百七十多萬兩白銀和五萬青壯作為軍費,請求平窛。
但也有另一部分人不以為然,認為朝廷的心腹大患是韃虜,應該集中力量收復北京,對于趙毅這樣還沒徹底旗幟鮮明反抗朝廷的,應該以拉攏安撫為主,能利用對方去分擔韃虜的壓力就更好了,等朝廷有精力了,再徐徐圖之,主張這一派的代表是以馬士英閹黨舊臣,而鄭成功為代表的帝黨力量還很薄弱,朱慈烺只是聽了一些意見,并沒有讓他們在朝堂上發表主張。
在三百萬兩白銀和五萬青壯的面前,朱慈烺樂得給東林黨的人施加壓力,希望能榨出更多的銀子和資本,同時對于士紳們的力量也感到心驚,輕飄飄的就能募來朝廷一年的稅收,想到自己要動手改革的話,隨時可能面臨士紳們瘋狂的反撲,就讓他隱隱感到恐懼。
所以,于公于私,趙毅都還動不得,朱慈烺只能佯裝不知內情,這邊和曹豐的對話,也是默認曹豐等人代表潞王來覲見獻俘的。
聽到朱慈烺的話,曹豐站直了身子,朗聲道:“啟稟陛下,守土護民,乃將士們的職責,不過山西窮困,戰士們常常餓著肚子打仗,潞王仁厚,不忍大軍掠民,只能下令自耕糧草,眼下春耕在即,種子播撒后需一年才能長成,恐怕將士們熬不到那時候了,所以此番進京,希望陛下能撥些糧草和餉銀,不能讓將士們流血又流淚啊。”
朱慈烺聞言頷首,現在的南京朝廷并不算富裕,雖然每年稅收有近四百多萬兩白銀,還有兩百萬石糧食,但開支也多啊。
江北四鎮的兵馬,要防備清軍戌守一線,糧草和餉銀斷然不能短缺了,這里的開支,一年就要一百萬輛白銀了和五十萬石糧食了,還有左良玉的兵馬,雖然這崽子在湖廣自籌糧食,帶著部下和難民吃完這里吃那里,比流寇還流寇,但起碼他還在為了朝廷和劉宗敏干仗,手下號稱的幾十萬兵馬,也不能短了糧餉,否則調個頭來打朝廷,那朱慈烺是真的山窮水盡了,這里的開支又要去掉一百多萬輛白銀和幾十萬石糧食。
還有朝廷官員的俸祿,自己在編練的十萬新軍,每一個都要錢,朱慈烺是真的窮,不過由于士紳的籌銀解了一下燃眉之急,目前還能勉強支撐著。
但曹豐這里也找他要錢,頓時就覺得有點緊張了,他知道曹豐是趙毅的人,身為皇帝,尤其還是位年輕的皇帝,不想在流寇面前丟了面子,乾綱獨斷道:
“將士們浴血奮戰倒是辛苦了,朕心里有數,朕先撥給潞王白銀五十萬兩,糧三十萬石,以慰勞慰勞將士們。”
沒料到皇帝這么痛快,曹豐詫異了一會兒,然后馬上就醒悟了過來,正色道:“臣替潞王謝過皇上!”
“唔。”
朱慈烺有點心疼的唔了一聲,正準備說話,站在下首的馬士英忽然開口道:“皇上,老臣有事要奏。”
“準奏。”
馬士英出列面向曹豐,笑問道:“我聽聞潞王殿下的兵馬痛擊韃虜,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曹豐沉聲道:“那是自然,押送的俘虜內自有滿洲真虜,閣老可遣人去一驗真偽。”
“噢?那就怪了,本閣沒記錯的話,潞王殿下于八月起兵,至今還不到半載之數,其部下真能如此雄哉?”
朱慈烺聞言亦是眼睛一亮,但端坐高臺上看著兩人交鋒,沉吟不語。
馬士英這話一說,曹豐就知道這糧餉沒那么好拿了,但嘴上不愿輸人,道:“雖然韃虜兇惡殘暴,但所幸潞王殿下指揮有方,將士用命,對陣韃虜這才僥幸險勝而已。”
“曹小友當真謙虛。”馬士英朝著朱慈烺拱了拱手道,“勝就是勝,打仗的事情取巧不得,想必潞王殿下麾下的健兒定然也是十分精銳的了。正好,新軍編練也有數月的時間了,不如令二軍演武一番,以供陛下檢閱。”
這番話很合朱慈烺的胃口,他抿著嘴唇,露出一絲笑容道:“曹卿家意下如何?”
“臣,沒有問題。”
曹豐沉聲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