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金口玉言,送出去的賞賜肯定是不好賴賬了。
但朝廷也不想光吃虧,于是馬士英借機讓兩軍演武,這是帶有多重政治目的的。
一方面是明面上的東西,摸一摸趙毅部下的實力,看看精銳程度怎么樣,好讓朝廷的心里有個底,順便趁機檢閱一下新軍的能耐。
另一方面就是輸贏之分了,若是趙毅的部下展現出過人的實力,這樣既能給江南的士紳們增加更多的壓力,多募些銀子,也能統一朝廷里的意見,爭取拉攏趙毅這支力量,共同抗清。若是趙毅的部下是個銀槍蠟燭頭,不堪一擊的話,那朝廷的新軍就能給曹豐和新民軍無形的威懾,好讓趙毅掂量掂量反復的代價,同樣能穩固山西的局勢。
反正山西已經丟了,能不出亂子給朝廷更大的負擔,那就是一件得力的事情,無論最后的結局是輸是贏,朱慈烺和馬士英都不會輸,堪稱一舉數得。
曹豐不知道內情,以為是朝廷故意刁難的,要給新民軍施以顏色的。但他無所謂了,就算明知是個坑,也得往下跳,因為若是拒絕了,不說這賞賜也沒有臉去拿了,而且,對趙毅和新民軍的威望同樣是一個重大的打擊,過來耀武揚威的計劃將徹底破產。
索性就應戰了。
曹豐對新民軍的戰斗力還是充滿信心的,他雖然沒有趙毅那樣的軍事水平和眼光,但新民軍屢戰屢勝的神話依舊沒有破滅,從一年的時間里,在血火中走出來的精銳,沒理由會輸給一群沒上過戰場的新兵,即使是比試。
他不知道,就在他剛約定好演武的時間退朝后,作為內閣首輔堅兵部尚書的馬士英立刻就和皇帝請求抽調江北四鎮的精銳來進行演武。
“馬卿家,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朱慈烺摸著自己長出絨毛的下巴,有點不自在道,他以為馬士英是真的要演武一番,沒想到留下來和他講作弊的事情。
“皇上,老臣也是一片苦心啊。”馬士英無可奈何的把自己的打算和政治目的和朱慈烺說了一番。
朱慈烺聞言拍手稱贊,夸耀道:“馬卿家老成謀國,朕無慮也。”
但立刻話鋒一轉,說道:“不過既然輸贏無礙大局,那還是由新軍去吧,朕也想知道,朱駙馬的新軍編練的怎么樣了。”
朱駙馬,指的是鄭成功。
朱慈烺既然做了決定,馬士英也不再勸了,只能由著皇帝做主了,于公于私,他都是比較希望朝廷能贏的,這樣既能漲士氣,又能讓趙毅安分點,穩住山西和河南,好給自己爭取北伐的時間,輸了的話,朝廷的顏面不好看,雖然能恐嚇士紳,但總歸是比較被動的。
“那老臣告退了。”
“嗯,演武之事,還需馬卿家好好籌備。”
“諾。”
約定的演武時間是正月初三。
換句話說,曹豐等人需要在南京過個年,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辦。
游街獻俘。
古代將軍打了勝仗,往往都會舉辦盛大的獻俘儀式。
朝廷先是丟了北京,然后山東也跟著丟了,北邊數省亂成一鍋粥,一敗再敗,雖然還沒影響到南京,但眾人對于朝廷再戰場上的失利,還是很失望的,能在這時候來一場獻俘儀式,那對于振奮人心,是有很好的提升效果的。
所以,整個南京在禮部的運轉下,獻俘儀式幾乎是人盡皆知。
這天到了年二九,明日就是除夕夜了,老百姓們收到了消息,早早的就在凱旋門處等候新民軍押送俘虜進城。
嗩吶、喇叭、銅鑼等傳統樂器在不斷的鳴奏,還有五彩斑斕的碎布從城門處連綿到了紫禁城口的集市,滿地都是紅紙裁出的紙花,灑滿了馬路上。
任何時代,人們對于保家衛國的英雄們都是崇敬和禮遇的。
老百姓們早就打聽好了這一支軍隊是戰勝了韃子,保護了百姓的軍隊,于是便自發的做了這一切迎接新民軍。
至于新民軍屬于不屬于明軍,則被他們忽略了,能來朝廷獻俘的,就是不算明軍,那也不是敵軍對吧。
新民軍走在通往紫禁城的玄武路上,抬頭挺胸,面色肅然的接受百姓們的圍觀。
整齊劃一的步伐,黑黝黝的衣甲上刺眼的紅綢獵獵狂舞,戰士們的面孔上似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殺伐英武之氣,還有被斬去手指,串成一串的俘虜們,無一給六朝金粉的江淮百姓帶來強烈的視覺沖擊。
“好英武的一支軍隊。”
玄武路途徑秦淮河,河上的窯姐兒們一個個揮舞著綉帕朝著戰士們尖叫,她們本就出生風塵,生性奔放,見到好兒郎們,早將矜持丟到了一邊,一個個軟聲軟語的在那邊吶喊。
尤其是見到為首,同樣身穿戎裝的曹豐,更是尖叫的不行,就如同迷妹在現場遭遇偶像一般狂熱。
董小宛這等艷名遠播的名妓自持身份,自然不會和普通窯姐那般失態,她站在畫舫上,張目望去,漂亮的眼睛里滿是好奇之色,正在她香閨內飲酒的冒辟疆已經半醺了,從后面上前摟住她的腰肢,親昵道:“小宛在看什么熱鬧呢?”
董小宛白了冒辟疆一眼道:“我在看進京獻俘的隊伍,看來冒公子和顧公子的打賭似乎要輸了呢?”
“我輸了?我輸什么了?”冒辟疆疑惑的自語道,順著董小宛的方向看去,一片整齊移動的黑甲士卒正羈押著人不人鬼不鬼的韃子,在百姓的歡迎下耀武揚威,旗幟完全不是明軍的氣質,頓時反應了過來,響起前些日子和顧炎武爭論的事情,臉便紅一片,也不知是醉的還是羞的。
他們這些人消息靈通,潞王和趙毅的事情,知道的不比朝廷少,即使新民軍打著潞王的旗號來獻俘,可是這穿著打扮和明軍的大相庭徑,他倒還沒無恥到指鹿為馬的地步,非要說新民軍是潞王的兵,但好不容易勾搭上了董小宛,便不想今日掃了興致,便朝董小宛的耳邊呼了一口氣,輕佻的說了句:“一群武夫而已,沒有什么好看的,芙蓉帳中風光正好,吾等豈能浪費美景?”
董小宛扭了扭腰,依偎在冒辟疆的懷里,不依道:“可現在還是白天呢!”
“晚上你要應酬,便沒那么多時間了!”冒辟疆一把將董小宛抱起,朝著閨房內走去……
“嘿!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人民的大地。”
戰士們扯著脖子唱著嘹亮的軍伍歌謠,鎧甲摩擦響起的鏗鏘聲變成了最好的伴奏,更是讓這場別開生面的獻俘儀式迎來了。
“萬勝!”
南京的百姓們也是見過世面的,知道閱軍時將士們總愛喊這句話,興奮之下,有個別百姓喊出了這個口號,旁人也有樣學樣,接著越來越多人跟著喊,星星零零的口號匯成一片,上萬人發出萬勝的吼聲讓紫禁城上的朱慈烺都清晰可聞。
見到百姓們如此歡迎趙毅的人,他滋味不是很好受,酸溜溜道:
“趙賊的兵,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