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毅的火炮轟擊壽陽已經兩個時辰了,卻因為有晉商販賣過來的水,泥,雖然城墻的外殼被轟得坑坑洼洼,但城墻的根基還是十分穩固的,祖大弼擔心士氣低落,便在孫之獬的催促下,帶傷親自坐鎮城西指揮,讓士卒驅趕著民夫修補加固城墻。
曾玉清將扁擔往地上一扔,抬頭仰望暗沉沉的天色,吸了吸鼻子,刺鼻的硝石味和灰塵讓他鼻頭發癢,嘴巴受刺激分泌出唾液,他吐了口唾沫到布滿老繭的手里,濕潤一下即將干裂的手掌,趁機歇幾口氣。
看著在街上巡視,臉上帶著恐慌的綠營兵,他有點不屑。
“沒卵子的東西,白瞎了那一身好鐵皮。”
曾玉清低下頭去低聲嘟噥了一聲,隨后堅實的臂膀發力,又將擔子抗在肩上,一顛一顛的朝著城下趕去,將石塊放在地上,他遇見了個相識的民夫。
“老曾,剛才有好幾十支箭射了信進來,都被他們給收走了,我這里留了一張,這上面寫的啥,俺不認得字,你給我說道說道唄。”
這個民夫叫龔勝,諢號叫狗剩,是個死了婆娘的鰥夫,原先是砍柴為生,有個十五六歲的女兒倒是長得如花似玉,但龔勝害怕被清軍給糟蹋了,緊緊藏在了家中不敢見人,曾玉清常笑他,把女兒獻出去給個貴人,什么山珍海味吃不著,但龔勝一聽這個準和他急眼。
兩人打鬧好幾次,也是近鄰,相互都有幫助,像似一條漕里的驢和馬,不是兄弟勝似兄弟,什么話也說得。
曾玉清接過紙張,看了幾眼頓時就變了眼色,馬上將紙就和弄成團,夾在兜腚布里,把在一邊的龔勝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這是干什么?”
曾玉清準備解釋,身后忽然發了響,本能的閉上了嘴巴。
啪!的一聲,后背火辣辣的痛。
“驢養的,還不干活?當軍爺的糧那么好吃的?”一名綠營監軍見兩人嘴碎,以為在偷懶,頓時抽了曾玉清一鞭子喝罵道。
曾玉清也不辯解,將擔子抗在肩上識趣的離開了。
他最是懂這些人的心思,想當初他擔任一標將領之時,手底下的人什么樣的都有,知道這時候鬧不自在,只不過是白送了性命罷了。
擔了足足二十多趟的滾石,曾玉清拿著做了標記的竹籌和清軍的火頭軍換了三斤糧食。
“告示上說不是五斤嗎?這才多少啊。”身邊有個年輕的民夫不悅的發問道。
火頭軍是個四十出頭的胖子,臉上帶著冷笑道:“有啊,這里就有五斤,不信你隨我進來稱稱?”
“稱稱就稱稱,若是有假,我準去告發你!”這名年輕人膽子大,火氣也不小,掂著糧布就跟著胖子走了進去。
“這稱上明明就兩斤九兩,連三斤都不......。”
那個到字還沒說出來,嗞啦一聲,帳篷上就濺出一朵血花。
胖乎乎的火頭軍,帶著一個正在擦拭刀刃的軍士出來,看著后面還在等待換糧食的民夫發問道:“還有沒有要稱稱的?”
曾玉清搖了搖頭,離開了這里,回到破敗的家中。
熬完粥后,他打開捂得嚴嚴實實的被子,將里面一個臉色蒼白的婦人扶起來喂粥,婦人臉色蒼白,但是面容和氣質卻良好從容,看得出之前的生活十分優越。
她看著曾玉清肩膀上被擔子摩擦掉的皮,心疼的直落眼淚:
“玉清,我知你是個有本事的偉丈夫,你不該如此糟蹋自己的。”
“你一個娘們懂什么。”曾玉清喝罵了一聲,依然小心翼翼的給婦人喂粥,“你把身子養好了就好,別的事情少操心!”
“可你一身好本事,光護著我一個人,不是都浪費了.......。”
“爺自有分寸。”曾玉清開口打斷婦人的勸阻,但看著婦人微微隆起的小腹,還是陷入了默然。
“玉清,你對我真好。”婦人沒發現曾玉清的異樣,對他的呵斥不以為意,反而露出嬌羞的紅暈,將頭輕輕靠在曾玉清的胸膛上。
兩人正情濃依偎之事,龔勝鬼鬼祟祟的走了進來,正好撞見二人恩愛,一張方臉嘿嘿直笑,婦人頓時害羞不已,鉆進被子把頭蒙起來,把曾玉清氣得不輕。
“那啥,老曾,你還沒和我那紙條上寫的什么呢?”
被龔勝提醒,曾玉清這才想起來,不好意思的從包腚布中取出紙條,拉著龔勝到旁邊的灶房去,道:“打壽陽的人,叫趙毅,聽我的舊部說,也是闖王的人。”
“那你不認識?”
曾玉清搖了搖頭,道:“我真不認得,估計是哪些個后起之秀吧,當時我和玉兒走的時候也才是個標營的校官,雖然在闖王前都露不上面,但我肯定,那時候比我官大的,沒有這個叫趙毅的人。”
龔勝點了點頭,也不去糾結,“那這紙上面還說了什么?”
曾玉清瞇著眼:“獻城者,賞男爵,賜銀萬兩,前過既往不咎。”
龔勝聞言噢了一聲,興趣缺缺,“我還以為是什么好消息,這個是沒我們什么份了。”
“呵呵。”曾玉清笑了一聲,“那也未必。”
“你還記不記得,城北的百戶張貴?”
“怎么?你認識他。”
“他原名可不叫張貴,你要想賺這個銀子,我幫你啊。”
“嗨,就算你能耐大,能使喚他幫忙,一個百戶也不頂用啊,我們又不認識城外的人,先不說能不能成,就是成了,功勞是誰的還不知道呢!”
“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曾玉清拍了拍龔勝的肩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昨夜吃了只好畜生,要是你和我說你不知道從哪里出城,那我可和你翻臉了。”
“這你都知道了。”龔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從袍子里拿出半截獸腿,“不過咱也沒忘了你嘛。”
曾玉清哼了一聲,剛想說誰稀罕,但一想到懷孕的妻子,又改口道:“算你識相,我要不說出來,你可未必拿出來了。”
看著龔勝嘿嘿笑,曾玉清頓了頓,又道:“也不白吃你的,你要能聯絡上外頭的人,這個攻咱們兩個就立了,但我話可說在前頭,里頭要找的關系可不少,到時候拿到手的好處肯定那么多。”
“這我省得。”龔勝笑笑,“那我現在就去?”
曾玉清聽著城外的動靜,想了下道:“緩兩日吧,等到人心惶惶的時候更好辦事。”
“得,我聽你的。”龔勝應了一聲,離開了曾玉清的家中。
見丈夫從灶房出來,床上的婦人這才從被窩中鉆出來,崇拜的看著曾玉清道:“我就知道玉清有本事。”
曾玉清嘿的一聲,低頭處理獸腿,自顧自道:“趕明兒咱娃娃出來了,也不好說他爹是個娘趴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