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晃蕩著的馬車上,耳邊傳來車輪滾動的聲音,苗老四迷迷糊糊地清醒了過來,剛一清醒,苗老四立刻想起了昏迷過去之前發生的事,他還記得自己是被朱副尉一棍子放倒的,腦后還在隱隱作痛,他沒敢立刻睜開眼睛,身子微微一動,發覺自己被繩索捆住,身旁有一物躺著,似乎也在熟睡。
苗老四知道自己身處一輛馬車之上,卻不知自己要被帶到哪里去,打暈自己的是朱副尉,被襲擊之前,他看到一個身形魁梧的人站在狗窩門口,如今想來,近來見過最為相似的人,應該就是那天和朱副尉一起來到道觀里的侯柏仙了,但問題是,他們為什么要襲擊自己呢?
馬車車廂之內,似乎除了自己和身旁那個躺著的人,就沒有旁人了,苗老四大著膽子睜開眼睛,想要瞄一眼身旁躺著的是誰,既然自己被襲擊了,身旁那人說不定就是道觀里自己的兄弟,多半也還在昏迷之中,若是能把身旁人叫醒,說不定有機會逃走。
苗老四眼睛睜開一條小縫,先看自己左右,車廂內確實如他所想,并無旁人,而在他的身旁,卻不是人,而是自己養在山上那只大黑犬,眼下那條大狗伏在自己身旁,卻不知怎的,熟睡不醒。
苗老四心里一驚,身子一動,有了動靜,即刻被車外人聽到,一人對另一人說聲:“醒了,”車簾立刻被人掀開,苗老四急忙閉上眼睛,卻聽進來的人說道:“苗老四,別裝了,我聽到你醒了,睜眼,我有話問你。”
聲音苗老四認得,正是那日在道觀中一同喝酒的侯柏仙,眼看苗老四繼續裝作昏迷,侯柏仙見他不睜眼,干脆在他身旁坐下,摸著旁邊熟睡的黑犬,說道:“你要是再裝下去,問不出話,就說不定我要用什么手段了。”
在道觀之時,苗老四便知道這個侯柏仙是個莽撞人,若是惹火了他,待會兒自己恐怕沒什么好下場,于是睜開眼睛,見他睜眼,侯柏仙倒是樂了,說道:“怎么樣,剛才朱副尉那一棒子,沒什么大礙吧?”
苗老四倒是沒想到他開口就是這么一問,居然還要關心自己一句,迷茫之中,說道:“沒,沒有……這到底是……”
“哎,你別急,先聽我說,”侯柏仙摸著一旁那只大狗的腦袋,說道,“這輛馬車,你應該坐過吧?”
苗老四這才好好看向自己身處的這個車廂,剛才沒細看,現在他才注意到,這輛馬車正是道觀里停著的那一輛,這一下可讓他有些吃驚,問道:“這……你們是怎么把……”
“馬車停在道觀里,我們當然是從那里把車駕出來的。”侯柏仙說道,“咱們現在正在往這座龍安山的山后方向走,這條路被你們封鎖有一段時間了,不過我聽朱副尉說,你是在那座道觀待的時間最久的人之一了,這條路,你肯定也走過吧。”
苗老四冷汗自腦袋上滲出,他意識到了現在他們在去往何處,正是他們道觀里的人將道觀之中儲存的物資運出去的那條路,他不知侯柏仙到底是怎么得知的這個消息,也不知侯柏仙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馬車從道觀里偷出來的,但他很清楚,這件事若是被侯柏仙徹查清楚了,自己就算能活著脫身,縣城里的人也會要了自己的命,當下急得大汗淋漓。
見他這番反應,侯柏仙也懂了,說道:“好,看來牧兄猜的都沒錯,現在咱們剛從道觀出發沒多久,從這里到山外還有些距離,你還有時間,若是出了山外之前沒把這里的事情說清楚,哼哼。”他晃了晃肩后背著的那把寶刀,“或者,我把你送到山上去,什么下場,你也應該明白。”
苗老四忐忑不已,車廂之中,透過車窗照進來的光線,侯柏仙的影子正遮擋在苗老四的面前,苗老四心中掙扎著,見他不說話,侯柏仙打開車窗,對著外面問道:“朱副尉,咱們還有多久?”
外面朱副尉回答道:“侯大哥,距離出山大概還要一個時辰,山路難走,大哥你多體諒。”
侯柏仙扭過頭來,說道:“很好,你還有一個時辰。”
龍安山谷口,山腰之上。
苗老大心急如焚,焦急地左顧右盼,指望著立刻就有人來回報好消息,在他身旁,那位姓曹的差人正蹲身在狗窩旁,左右探查,這么些年來,他這個官差辦的案子大多都推到了山上的惡鬼頭上,讓他經常向身邊人抱怨當差太過無聊,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個好好查案的機會,他卻一點也興奮不起來,因為明明是在這個再熟悉不過的山頭上,不僅丟了那條養在這里的大黑狗,連養狗的人苗老四都不見了蹤影。
“曹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苗老大問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縣太爺不是說你們在縣城解決這件事嗎?為什么他們又回來了?”
曹埠說道:“縣太爺親自趕過來,又連夜把他們帶回到縣里去,本來就是要在縣城解決這件事,沒想到他們今晨居然悄悄摸出來一個人,而且還帶了可能知道了這件事的朱副尉一起出來,三人之中只要有一人去了州府里報信,咱們都有大麻煩,所以縣太爺只好先把縣里的兩個人穩住,讓我過來截住那個帶著朱副尉一塊過來的人,我以為他們只是要躲過咱們的人,悄悄藏起來,沒想到他們居然來了這么一手。”
苗老大搖了搖頭,說道:“若是就他一個人過來,咱們這邊一直在監視著谷口,肯定能攔截下來,誰知道他們會從山側的小道摸進來。”
曹埠站起身來,說道:“他們是外面來的人,肯定不知道這里的事,能走那條小道的,肯定是朱副尉,他在這里待得時間長,現在看來,多半他已經打算跟那些人站在一路了。我說苗老大,我來之前,你真的沒聽到山上有什么動靜?”
“沒有,絕對沒有,”苗老大搖頭說道,“我又不會騙你,縣太爺那天給道觀里安排了十幾號人呢,他們也都沒聽到。”
“這就奇怪了,”曹埠說道:“綁走老四我不奇怪,那條大狗他們是怎么帶走的?我可知道那條狗開口一叫,這里整個山谷都聽得清清楚楚,這狗那么認主,現在這狗窩里一點扭打撲騰的痕跡都沒有,他們是怎么做到的?”
苗老大搖搖頭,他也沒想明白,剛才他跟著帶著人一路上山,往山后小路去查看,沒等他們走到,便發覺了這里情況不對,苗老大敲起銅鑼,給山腰發信號詢問山前動靜,而原本留在山腰處觀察木橋的老四卻沒有給他們發信號回應,察覺到了這一點,苗老大和曹埠果斷帶人趕來了這里,卻發現不光是苗老四失蹤了,連他們養在這里的大黑犬也失蹤不見了。
正在兩人思索之時,一人自上山山道之上狂奔而來,嘴里不住地喊道:“老大!老大!出事了!出事了!”
苗老大站起身來,快步過去,來者是留在道觀里花家兄弟里的老大,跑到苗老大面前,大聲喘氣,隨后說道:“老大,出事了,有人闖了道觀,把咱們停在道觀里的馬車給劫走了。”
“啊?”苗老大大吃一驚,在他身后,曹埠也趕了過來,急匆匆地拽住花大,問道:“你們怎么看的門?那人是誰?把馬車往哪邊趕的?”
花大被他嚇得不輕,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們……我們……不是他的對手,而且也沒反應過來,我家弟弟被他傷了腿,現在還在下面包扎……”
“別廢話!”曹埠急了,搖晃著花大的衣服,說道,“快說正事!是不是那天來道觀的那三個人?”
在他身旁,苗老大也著急地問著同樣的問題,花大急忙說道:“是,是,是那個特別能喝酒的大漢,他帶著刀沖進的道觀,我兄弟那時候在門口看守,被他撞翻在地,我們幾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奪了馬車,我兄弟想要站起來阻攔,卻被驚馬撞到……”
“別說這些了!”曹埠喝到,“說!他們是往哪個方向去了?縣城那邊嗎?”
花大搖搖頭,苗老大和曹埠對視一眼,心開始往肚里沉,道觀面前這條路是個三岔路,一路通向縣城,一路通向山頂,還有一路便是通向山后,上山的山路用不著馬車,又沒有往縣城那邊走,便只剩下一種可能了,馬車去了山后。
曹埠狠狠地拍了下自己大腿,說道:“哎!中計了!”
苗老大有些懵了,問道:“怎么辦?他們知道這里的事了,而且知道的很清楚!曹埠,你說咱們……”
“快!”曹埠反應過來,說道,“道觀里還有馬匹,咱們趕快追過去,還來得及!”
苗老大點點頭,一行人匆匆下山,走了好一會兒,總算回到了道觀之內,來不及休整,苗老大等人立刻牽出馬匹,正待出發,卻見一人自木橋方向而來,騎一馬,牽一馬,兩匹馬都已累的氣喘吁吁。
曹埠剛想出發,苗老大卻攔住了他,手指來人,說道:“看,又有人來了。”
曹埠回過頭去,來人已經到了道觀面前,看到苗老大等人都已經騎在了馬上,頗為奇怪,說道:“怎么回事?你們這是要干什么去?”
曹埠認得來人,說道:“朱七,你來做什么?”
朱七也是他們的自己人,回答到:“老常讓我來傳命令,讓咱們不要和那個侯柏仙起沖突,縣丞已經和他們談妥了,咱們只需要給他們好處就行了,不用趕盡殺絕,你們別輕舉妄動啊。”
曹埠咬著牙,說道:“晚了!他們綁走了苗老四,還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帶走了咱們那條狗,現在搶了道觀里的馬車,往后山去了!”
“啊?!”朱七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也著急了,“那怎么辦?他們這是要干什么?”
“現在來不及說,你回去,快,回去告訴常師爺咱們這邊的事,我帶人去追,但愿還來得及。”曹埠說著,調轉馬頭,喊一聲“駕”,朝著后山方向飛馳而去,苗老大等人緊隨其后。
朱七自知事態嚴重,當下來不及休息,雖然自己兩匹馬經過長時間趕路,都已疲憊不堪,但眼下還不是休息的時候,于是他也調轉馬頭向后,又向自己來的方向而去。
馬車上,朱副尉安心趕著拉車的兩匹馬,聽得背后車廂之中審問的聲音,心中也頗為忐忑,他不知道自己這番作法到底是對是錯,但侯柏仙怎么看也不像是壞人,但愿自己做對了事吧。當然了,現在車廂里傳出來的聲音,不太符合他對侯柏仙的認識。
眼看車子要出山谷了,車廂里的聲音總算是平息了下來,車簾掀開,侯柏仙探出頭來,說道:“有沒有手巾之類的?”
朱副尉明白他的意思,伸手從懷里取出手巾,遞給侯柏仙,侯柏仙回到車廂里,里面傳出了“嗚……嗚……”地聲音,沒一會兒,侯柏仙便又自車廂中而出,在朱副尉身旁坐下,說道:“好了,該問的都問了。”
朱副尉嘆道:“侯大哥,我沒想到你會把牧兄弟給你的藥這么用。”
“那當然,”侯柏仙說道,“牧兄弟只讓我用他準備的藥把道觀里的人迷倒,好取走馬車,但是你看,取走馬車哪用得著迷藥啊。”
朱副尉有點恍然大悟的意思,說道:“這么說,在咱們過來之前,侯大哥你就沒打算按牧兄弟的意思辦對吧?”
“當然了。”侯柏仙義正言辭地說道,“他只讓我偷馬車出來,去跟后山那邊的人做交易,給我的迷藥,我在道觀里用不上,當然得找個能用得上的地方嘍,你看,這條狗這么大,我這輩子也沒見過,當然要偷出來啦。”
朱副尉搖了搖頭,說道:“侯大哥,你這么硬闖道觀,真的不會有事嗎?他們要是追上來了怎么辦?”
侯柏仙哈哈大笑,說道:“放心吧,剛才后面那個苗老四都說了,他們接貨的人要在明日才會露頭,咱們只需要待會兒把馬車停在不顯眼的地方,睡上一覺,安安穩穩地等到明天,后面的追兵找不到咱們的,不用怕。”他抽出自己的寶刀,說道,“就算真的找到了咱們,我這寶刀自從拿到之后,還沒真的用過幾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