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近似乎毫不動容地看著蕭裔遠,語氣輕飄飄地:“年輕人啊,以為愛就能解決一切問題,可能嗎?”
他把對面墻上掛著的高清顯示屏打開給蕭裔遠看,“你看看她的樣子,不說她是不是人,就看這個樣子,你還愛得下去?更不要說跟她生活一輩子。”
蕭裔遠扭頭看見的,是監控視頻的控制頁面。
七十英寸曲面4K高清顯示屏上,數個畫面上下左右排列,顯示的都是溫一諾白天的生活畫面。
她的套房里只有浴室沒有監控攝像頭,臥室、客廳和小書房以及雜物間里都有很多監控攝像頭。
蕭裔遠皺了皺眉,“您這里不是唯一的監控吧?”
“當然不是,一諾情況特殊,有一個專門的監控室只針對她一個人。他們要仔細研究她的行為舉止和個人特性,然后篩選出同樣的人來進行芯片實驗。”路近不屑地撇了撇嘴,“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他們得分散風險,嘖,懂得還挺多。”
蕭裔遠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監控視頻的控制頁面,突然“咦”了一聲:“左下方那個畫面里,諾諾在干什么?”
這里放的監控視頻是白天的錄影,并不是即時的,這個時候溫一諾已經睡著了,并沒有活動的畫面。
路近瞇著眼睛,“蹲在那里的那個?不知道啊……”
他從辦公桌后繞過來,湊到墻邊的大顯示器面前,仔細看那副畫面。
蕭裔遠不動聲色拿出手機,把那個監控視頻的控制頁面拍了下來。
然后走到路近身邊,拍拍他的肩膀,“看這里。她是在寫字嗎?”
路近點了點顯示屏,放大了那個畫面。
這么大的顯示屏,居然還是觸摸屏。
蕭裔遠看著路近放大畫面,也看清了溫一諾蹲在地上寫的是什么。
她歪歪扭扭地寫了個“遠”字。
蕭裔遠其實剛才是隨便指的畫面,只是要吸引路近的注意力而已。
現在看清了她在做什么,他的心神一陣激蕩。
就算她現在都不記得他了,智商也退化了,可是他在她心里,還是跟別人不一樣的。
就像她在他心里,永遠沒人能取代一樣。
不過蕭裔遠還是沒有什么表示,只是低低地嘆口氣,好像情緒特別低落,對路近說:“唉,那我走了,我過幾天再來。”
路近看著他的背影,聲音有些冷:“……這就對了,你還有一輩子那么長的時間,何必浪費在一個不可能的人的身上?她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你父母會同意你跟這樣的人耗一輩子?”
蕭裔遠停下腳步,抬起頭,想說什么,但是最終什么都沒說,繼續往前走。
第二天,蕭裔遠找了律師,開始討論建立信托基金的事情。
他的AI遠諾創立兩年,已經在國際人工智能領域打響名頭,不管是技術,還是運用,都處于絕對領先地位。
特別是他那款帶有人工智能功能的即時特效軟件,更是賣得風生水起。
更絕的是,他那款軟件根本沒法被逆向工程,這就意味著沒法被盜版。
一款好用的軟件還不能盜版,能想象銷售額和利潤率有多高嗎?
所以蕭裔遠的公司現在最賺錢的產品,就是那款即時特效軟件。
而且他也在跟別的大企業合作,給他們的生產線開發適合機器人的人工智能系統。
只要給他一點時間,又能成為新的賺錢產品。
當然,蕭裔遠現在已經知道,他那款即時特效軟件特別厲害,其實最大功臣,是溫一諾。
是她……真正給那款產品賦予了靈魂。
這是現在所有研究人工智能的科學家們夢寐以求的理想和想達到的目標。
蕭裔遠閉了閉眼,繼續說:“……我最近有些忙,想專心研究新的項目。公司的管理職位我暫時沒法擔任了,以后掛名就行。我會成立一個不可撤銷的信托基金,我和溫一諾的所有分紅,都直接打到這個信托基金里,不用轉入我的銀行賬戶。”
他的律師是做信托基金的行家,立刻拿出一份模板讓他填。
現在的有錢人到了一定程度,都是會設信托基金,這樣比較保險,特別是對有孩子的富豪來說。
可律師知道,蕭裔遠不僅沒有孩子,連女朋友都沒有。
只有一個前妻,就是擁有AI遠諾一半股份的溫一諾。
現在他居然還跟前妻一起設立不可撤銷的信托基金……
律師在心底搖頭,心想這些有錢人的心理,他是搞不懂。
設立信托基金之后,蕭裔遠又跟老道士約了個時間。
他挑了個張風起和溫燕歸都不在家的空當上門,關起來門來跟老道士說了一下午的話。
直到溫燕歸和張風起快回來了才離開。
他剛走沒多久,溫燕歸和張風起就回來了。
他們是去科學部的特別研究室看溫一諾去了。
溫燕歸挺想接溫一諾回家過年的,那里的設備雖然好,可是家的感覺是再好的設備也代替不了的。
可惜對方拒絕了。
她悶悶不樂地坐在客廳里,突然想起來問:“剛才我在小區門口好像看見了阿遠的車?”
張風起心里也不好受,根本沒注意那么多。
他是開車的,現在都是目不斜視。
張風起揉了揉額頭,“是嗎?我聽說他這小子最近來的越來越少了。”
“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是前妻?”張風起冷哼一聲,“早就知道這小子不可靠,終于顯出原形了吧!”
溫燕歸想為蕭裔遠說話,可這陣子蕭裔遠不僅沒來他們家,去溫一諾那邊就更少了。
這才幾個月啊……
可她也沒法指責人家。
就連至親的親人在這種時候也未必靠譜,更別說是非親非故的前夫妻關系,他們之間又沒孩子,她沒這個臉要求蕭裔遠為她如今癡傻的女兒守身如玉。
溫燕歸不想再提蕭裔遠,轉了話題說:“不如明天我們再去找路教授,求求他?他是能夠做主的人吧?”
老道士這時從房里出來,聽見溫燕歸的話哼了一聲:“他要能做主,我們一諾就不會是那個樣子了,更不會被強行拉去給人做實驗!”
“有路近在那里坐鎮,只是能夠確保那些人不出格而已。”
“真的以為他的首席科學家頭銜能夠管住那些人嗎?”老道士十分鄙夷地呸了一聲,“那些人想出成就,就會不顧一切代價。什么時候都不缺少急功近利的人。”
“你們還是好好想想,等我們都不在了,一諾會怎么樣吧。”
溫燕歸更難受了。
她抿了抿唇,捂著胸口說:“……難道那么多科學家都沒辦法治好一諾嗎?”
“如果路教授都沒辦法,那些人屁都不是。”老道士雖然平時對路近表示的不太對眼,但是打心底里,他還是最推崇路近的。
不管他是不是冒牌貨,老道士還是覺察到路近的水平,不比他曾經最尊敬的顧祥文差。
張風起癱坐在沙發上,淡淡地說:“他們不會放過一諾的,連路教授的名頭都抖出來為一諾抬轎子,就是在表示他們的決心啊……”
路近的身份在高層不是秘密,但是在普通民眾中知道的人很少。
這一次借著“人工智能美少女”的名頭炒作,甚至比路近這個并不露面的首席科學家都推出來了,可見幕后的人有什么樣的能量。
那是連霍紹恒都要忌憚三分的勢力。
老道士看了張風起一會兒,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如同河蚌一樣閉緊了嘴。
又過了一天,蕭裔遠找到趙良澤,說:“趙總,我暫時想集中精力做幾個項目攻關,沒有精力管理公司。我把公司委托給你們SSA私募可以嗎?我授權給你,你有跟我一樣的權限。”
把這個公司托付給誰他都不放心,唯有給趙良澤。
他知道趙良澤不是真正的商人,他和他背后的人都值得他信賴。
趙良澤很驚訝:“你可以找個職業經理人,何必給我們呢?我的私募基金一向不微操的。”
“……我的公司特殊,秘密太多,我不太信任我找的職業經理人。如果趙總手下有靠譜的職業經理人,可以去我公司做CEO。”蕭裔遠還把自己要攻關的幾個項目給趙良澤看,“您看,這么多項目要在短期內到期,我不拼命不行了……”
趙良澤瞥了一眼他手上的項目,確實都是大公司的委托,看名目也很高深。
趙良澤想了一下,說:“我不能馬上答復你,我得跟人商量一下。”
蕭裔遠點點頭,“您快點,最后過年前給我個回信。不行的話,我再找人。”
趙良澤:“知道了,我盡快。”
蕭裔遠一走,趙良澤就馬上去找霍紹恒匯報工作。
霍紹恒聽了趙良澤的話,足足沉默了半個小時,才說:“……那你就接手吧。記得找我們的人做CEO。”
趙良澤瞪大眼睛,嘴張成O型:“……霍先生,您要吞并阿遠的公司嗎?!”
霍紹恒心平氣和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趙良澤忙閉上嘴,點點頭,“知道了。他的人工智能技術確實非常敏感,確實要好好保護起來。”
接下來的幾天里,蕭裔遠去辦了一些證件和銀行卡,又把自己的特斯拉車賣了,換了一輛很寬敞的國產越野吉普車,就是南方三四線城市里比較常見的那種車。
他買了很多日常用品和食物,都堆在車里。
后車廂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還把后車座改成一張很舒服的床,可以讓兩個人并排睡下。
然后他的所有時間都耗費在電腦上。
幾天幾夜不眠不休,連胡子都沒刮,好像真的在做項目趕工。
到了大年三十那天,他給傅家打了電話,說要去科學部陪溫一諾,就不去他們家吃大飯了。
傅夫人很失望,但更體諒兒子的心情。
愛侶如今這個樣子,最難受的人肯定是他。
因此她也沒催他,只是說:“那明天來家吃飯,我給你留著好東西。”
蕭裔遠“嗯”了一聲,說:“媽,過年好,我提前給您拜年了。”
“你這孩子,就不能等到過十二點嗎?”傅夫人笑著說他。
放下電話,傅寧爵和韓千雪都看了過來,“媽,阿遠不來嗎?”
傅寧爵挑了挑眉,“我這里還是阿澈給他們帶的禮物呢。一諾的大魁首獎品他們都不要了?”
他是想親手送到溫一諾手里,可沒想到那邊把溫一諾看得嚴嚴實實,不是名單上的人,都不能去看她。
蕭裔遠能去,還是溫燕歸給他特別爭取的。
傅寧爵這個外人沒有近親給他背書,他根本進不去。
傅夫人垂下眼眸,過了一會兒,說:“你直接給阿遠送去吧,他等會兒要去陪一諾過年,正好可以讓他帶去讓一諾高興高興。”
傅寧爵看了看時間,離吃大飯的時間還早,點點頭,“那我去找他吧。千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韓千雪挺想去的,但是再一想,也許別人哥倆有什么話要說,她還是不要去湊熱鬧了。
她改口說:“我幫伯母準備大飯呢,你一個人去吧。”
“好嘞!那我走了!”傅寧爵拿起車鑰匙,沖進自己房間拿了小錦盒放進衣兜,開車去找蕭裔遠。
他上車之后給蕭裔遠打了個電話,說有司徒澈讓他帶回來的溫一諾大魁首獎品。
蕭裔遠本來是不想見他的,但是聽說是溫一諾大魁首的獎品,又忍不住答應了。
那是諾諾的東西,一定要屬于諾諾。
她費了那么多心血得到的大魁首,誰都不能搶走她的榮譽。
蕭裔遠在小區門口等著傅寧爵。
他靠在越野吉普車的車門上,手里拿著一支煙,抽了一會兒。
傅寧爵開著自己招風的蘭博基尼來了,遠遠看見一個身材頎長,但是不修邊幅,胡子拉碴的男人靠著一輛更粗獷的越野吉普車站著,忍不住瞪大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那就是蕭裔遠。
他從車里下來,拍著蕭裔遠的肩膀,“阿遠,你這是怎么了?你這個樣子,比我那時候還頹啊!”
蕭裔遠沒他那樣沒心沒肺,根本笑不出來,只是向他攤開手,“獎品呢?”
傅寧爵把那個小錦盒拿出來放到蕭裔遠手里。
巴掌大的小錦盒看起來普普通通,就像在風景區里那種一塊一個騙人的假古董盒子。
蕭裔遠扯了扯嘴角:“……就這?大名鼎鼎的大魁首比賽獎品就是這玩意兒?”
“你別看不起啊!阿澈說,這是葛大天師去世之前留下的最后一件寶貝,特意叮囑他們,要在第十八屆比賽的時候拿出來做大魁首獎品!”傅寧爵見蕭裔遠鄙夷,忙伸開盒子,“你自己看!這種質地的黑碧羊脂玉,哪里能找到?!”
蕭裔遠低頭看去。
那錦盒里裝著一只用紅繩系著的黑色吊墜,吊墜雕成一條騰空在水花上的錦鯉,雕工了得,那錦鯉的樣子活靈活現,俾睨之姿竟然有幾分龍的感覺。
“這叫鯉魚跳龍門。”傅寧爵給蕭裔遠解釋,“據說比他們葛派掌教真人信物的錦鯉吊墜還要高一個檔次。”
“這也說得過去。你看它不僅是一尾錦鯉,而且是一尾跳了龍門的錦鯉!鯉魚跳龍門是為了什么?當然是化龍啊!”
“還有你看這材質。阿澈說葛派掌教真人的錦鯉信物只是黑曜石的,而這個材質是羊脂玉里的真正極品,黑羊脂,還是黑碧羊脂玉,不是黑青。黑青太一般了,黑碧才是真絕色!”
傅寧爵滔滔不絕地說,明顯是很認真地在轉述司徒澈的話。
“……還有,葛派的掌教真人信物已經沒了,他們正在找人再做一個黑曜石錦鯉,這個東西你給一諾好好收著,別拿出來炫耀,被葛派發現了可有的官司打。”
蕭裔遠挑了挑眉,“不是有葛大天師的遺囑?難道他們不遵從遺囑嗎?”
“這個嘛,普通人的遺囑都有人質疑造假,何況是這么重大,這么值錢的東西?”傅寧爵搖了搖頭,“所以你跟一諾好好說說。”
說完又忍不住問:“……一諾的傷到底好了沒有?她真的是那什么‘人工智能美少女’嗎?”
蕭裔遠呵了一聲,“那些人的話,你也信?”
說完他就轉了話題,“對了,今天大年三十,我不能回家過年,你幫我給爸爸媽媽多磕幾個頭,就說,感謝他們的生恩。”
傅寧爵“哦”了一聲,然后又拒絕:“……不行不行,這個頭你自己去磕,我不幫你磕。你不是明天就回去了嗎?還真的生我氣?要不我明天跟千雪出去住?”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蕭裔遠橫了他一眼,跟他握了握手,“大哥,保重。”
傅寧爵的真實年齡,比蕭裔遠要大兩個月。
但是因為兩人互換,現在兩人的年齡其實是反著的。
蕭裔遠這么說,是他終于承認了傅寧爵的身份。
傅寧爵也感動起來,但是還沒感動多久,蕭裔遠已經一腳把他踹開,自己上車走了。
看著蕭裔遠的車漸漸遠離,傅寧爵居然無端有了一絲離情別緒。
他甩了甩頭,轉身上車回家。
此時溫一諾所在的特別研究室大樓里,突然斷電了一分鐘。
監控室的人還沒站起身,電又來了。
“這里怎么回事?最近幾天老停電。我聽說他們找了人專門做了一條人工智能控制的線路,可以跟國家電網的自動控制系統相提并論。怎么還會停電?”監控室的人嘀嘀咕咕。
他們沒發現,他們面前的監控畫面,就在這一分鐘內,被人替換了。
這是第二更。
大家晚安。
群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