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冷冰冰的冬日里,零點剛過,網上就倏地炸開一條熱搜新聞,眾網友們捧著瓜子,隔著屏幕歡聚一團,進行友好慰問。
有關“世恒集團副總王強性丑聞”的新聞,短短兩個小時,就榮登榜首。
網友們熬夜吃瓜,小視頻和照片滿天飛。
這是寒涼冬夜少見的善意與溫存。
狂歡的一夜結束,黎明到來,網友們本以為事情告一段落。沒想同一主人公就以“涉嫌刑事犯罪,現已被警察帶走調查”的新聞再次席卷吃瓜狂潮。
一瓜接一瓜,全國各地飽受生活困難折磨的網友們,從資本家那里感覺到過年的氣息。
當然——
網絡上的狂歡,絲毫沒影響到始作俑者,以及掀起這浪潮的某當事人。
*
雪下了一整夜,城市銀裝素裹,積雪厚重,目之所及皚皚一片。
城川醫院,住院部。
司笙帶著一身風雪走上五樓,輕車熟路地抵達病房門口。
剛停駐,就聽得病房里傳來的說話聲,年邁蒼老的聲音和低緩有力的聲音,高低交錯,斷斷續續,在這吵鬧而繁忙的醫院里,透著幾分寧靜安和。
?
懷揣著某種疑惑,司笙將門給推開。
VIP病房,單人間,不算大,一眼可見全貌。
病床上躺著個老人,年過七旬,頭發花白、稀少,因長期病痛折磨愈顯蒼老憔悴,今日卻少見的有幾分精神。
一旁站著個男人,背對著門的方向,肩寬體闊,身形頎長,著一件黑色長大衣,衣服平平整整的,一道道線條筆直往下劃落,灑落凌厲氣息。
聽到推門動靜,兩人皆是抬眼看過來。
司笙眼瞼掀起,本是隨意一瞥,目光卻定在男人身上。
他微偏著頭,額前碎發打在眉骨,有陰影垂在眼眸里,眸光細細碎碎的,卻藏著涌動暗流。
眉目如畫,挺鼻薄唇,輪廓深邃。同多年前的記憶相比,他的模樣愈發成熟硬朗,歲月沉淀賦予他別樣的魅力,氣場往里收著,沉穩而內斂。
依稀透著熟悉。
“你怎么在這兒?”司笙將心中疑惑脫口而出。
望向她的眸色一深,凌西澤面不改色,“探望你外公。”
“……”
任憑司笙腦洞再大,也無法理解他的腦回路。
就算有舊情,過去那么多年,揉巴揉巴的,早就稀碎了。
無端想起昨日的熱飲和暖手帖,司笙輕輕皺了下眉,往里走了半步,順手關上門。
易中正半躺在床上,看看凌西澤,又看看司笙,仿佛瞧出些許端倪來,他便出聲打破這病房寧靜:“你朋友?”
“……嗯。”
司笙隨口應著,走過來,把手中的兩支非洲菊給塞花瓶里了。
給易中正請了護工,病房里的花是定期換的。今兒個的百合花剛換上,花苞和盛開的花各摻半,擺得漂亮好看。她這一手往里塞,生生破壞其美感。
易中正:“……”
凌西澤:“……”
“好端端的,你買什么花兒?”易中正眉心皺得緊緊的,為外孫女的審美能力發愁。
“挺好看的,順手買了兩支。”
易中正一愣,意識到什么,“坐地鐵來的?”
地鐵口到醫院的那一段路上,倒是有一家花店。平時司笙開車來的話,是直接開進醫院的,只有坐地鐵才會路過花店。
“雪太大,車不好開。”
司笙往后退了一步,瞧了幾眼不美觀的花瓶,沒太在意,轉頭問易中正,“吃早餐了嗎?”
“我用不著你操心。”易中正板起臉來,憂心忡忡的,“倒是你,吃了嗎?”
“吃了。”
司笙答得從容自在,卻避開了易中正的視線。她往旁一看,瞧見一個大果籃,以及椅子上的好幾袋補品。
拿起一個蘋果,司笙側過頭,同站一旁的凌西澤問:“你買的?”
蘋果遞到嘴邊,她張口就咬。
這一咬,卻落了個空,兩排牙齒砸了下,震得慌。
凌西澤面無表情地將她手中的蘋果給抄走了,動作迅速利落,她慢了一秒才察覺。
司笙挑著眉看他:“……”虎口謀食啊,大哥。
微垂下眼瞼,凌西澤打量著她。
不似昨晚般狼狽敷衍,她今日穿著黑色呢大衣,里面是一件白色高領毛衣,腳踩高跟長皮靴,身材高挑,氣質懶散而優雅。
頭發用皮圈扎起,不緊實,松松垮垮的。化了點淡妝,本就精致漂亮的面容,更添生動點綴,艷麗不俗,足以驚艷這一場冬日初雪。
因為吃癟,眼角眉梢染上些微挑釁,襯得整個人鮮活而明亮。
日光燈的光線傾瀉在眼里,眸底的光浮動流淌,雙目攝人。凌西澤不動聲色,淡聲說:“洗了再吃。”
“對,要么洗了再吃,要么就直接削皮吃。”
易中正附和著凌西澤的話,同時教訓著司笙,“你這糊弄自己的性子也該改改了。白長這么大,連照顧好自己都不會。”
“行行行,我削。”
司笙點頭應聲,不跟重病在床的老人家計較這些小事兒。
不過,從凌西澤手中奪回蘋果時,力道有些重,別有深意地睇了他一眼。
凌西澤泰然處之。
*
病房氣氛融洽。
司笙坐在椅子上低頭削蘋果,四指握住刀柄,拇指抵在刀刃一側,蘋果皮自然流暢地剝落,一圈一圈的。
凌西澤在陪易中正聊天。
這個少言寡語的男人,在易中正跟前,話題倒是不少。一個接一個地拋,從病情、醫生打開話匣子,之后天南地北的話題,什么都能聊。
易中正也難得有這么多話。
司笙搭不上幾句,也懶得多說。
整張蘋果皮剝落,司笙手中紅彤彤的蘋果只剩果肉,白凈圓整。
她剛想吃,就聽得易中正說:“給西澤削一個。”
司笙:“……”
“她先吃。”
簡簡單單三個字,倒是顯得他的寬厚和修養。
司笙暗自磨牙,沖他揚眉一笑,把手中的蘋果遞過去,“得嘞,您吃著。”
有一縷發絲垂落下來,司笙抬手將其往耳后撥弄了下,蔥白如玉的手指,骨節分明,在瑩潤白皙的左耳上劃過,有一種淡淡的撩人風情。
凌西澤看得頓了兩秒,才將蘋果接了過去,道謝時,唇角的弧度彎了彎,似是愉悅滿足。
司笙沒注意到,又拿了個蘋果。免得被說厚此薄彼,這次是給易中正削的,她還特地將果肉切成小塊放盤里,插上牙簽。
到第三個,才給自己。
這一番功夫下來,餓都餓飽了,司笙小口吃著,偶爾聽他們說幾句話。聽到病情時,司笙眼瞼微微垂著,有點心不在焉。
她自幼同易中正相依為命,就這一個親人。長大后走南闖北的,同易中正相處時間不多。直至這兩年易中正生病,才時常待在封城照顧他。
兩年時間一晃而過,易中正的病情反復,這段時日有惡化傾向。
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不過偶爾提及,心里多少會不舒服。
不知過了多久,司笙的手機鈴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她幾番摁掉,最后不耐煩地瞥了眼消息,還是站起身來,“我得走了。”
“又去做什么?”易中正語氣倏地沉下來。
“工作。”
“我跟你說,別去做那種打打殺殺的事,我送你去習武,是讓你防身自保的,不是讓你謀生路的——”
手指一摁眉心,司笙打斷道:“我知道。”
易中正蹙眉,還想再說幾句,便聽得凌西澤說:“她現在的工作很安全。”
出乎意料的,有凌西澤的保證,易中正倒是放下心來。
司笙意外地看了凌西澤一眼。
這時,凌西澤視線掃過腕表指針,也表示該走了,并承諾下次再來看易中正。
易中正對他很滿意,笑著應了。
凌西澤一側身,便自然而然地同司笙說道:“走吧,我送你。”
“不……”
司笙剛想拒絕,卻感覺到易中正威脅的視線看過來,微微一頓,她識趣地把話給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