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笙和凌西澤一同走出病房。
手機滑入衣兜,司笙頓住腳步,掀起眼瞼去看身側之人。
“謝了,我坐地鐵過去就行。”
口吻淡淡的,沒有敘舊的意思。
凌西澤輕蹙眉頭,剜著她,嗓音下沉,微涼,“你的技能就是翻臉不認人?”
“……”
往事一幕幕鋪展開,司笙覺得腦瓜疼。
片刻后,凌西澤輕描淡寫地問:“保鏢工作,算不算危險?”
說著往病房門口看去,意思很明顯。
眼底凌厲的光一閃而過,司笙眉目壓著股冷意,“威脅我?”
“我送你。”凌西澤的口吻緩和下來,視線定在她身上。
“你圖什么?”
手放衣兜里,司笙有點不耐煩。
目光拂過她略帶燥意的眉眼,又冷又傲,凌西澤不知想起什么,唇角勾起微妙的弧度,亦正亦邪,外帶幾分游刃有余。
他輕飄飄地說:“日行一善。”
“……”
日行一善,日行一善。
丫的一個卑鄙無恥的陰謀家,魑魅魍魎都能被陰得吐兩口血,還非得裝成個大善人似的,我特么信了你的邪!
*
司機沉默地開車。
凌西澤和司笙在后方落座,分開兩側。
公務員、志愿者以及環衛工人連夜掃雪,如今街道上厚厚的積雪已被開出一條條的道,道路順暢,車流順行。
視線從窗外收回,凌西澤忽的掀起眼瞼,余光瞥向坐一側的司笙。
她微低著頭,把玩著手機,手指細長白皙,像工藝品雕刻而成,襯著黑殼手機,好看得緊。
程悠然的消息一條接一條的催,司笙煩得很,眉頭時不時皺一下。
屏幕又亮起,這次不是程悠然。
沈江遠:你早上去看你外公,怎么沒說一聲?昨兒個下雪,我擱家里游戲直播呢,你要提前一說,我就跟你一起去醫院了。
沈江遠:聽說你有朋友去探望你外公啦?你外公問我認不認識,感覺挺喜歡他的樣子。
司笙:老易說什么了?
沈江遠:就挺開心的。話里行間都是‘啊,我外孫女終于交三教九流之外的朋友啦’,嘖,那欣慰感啊,估計聽你結婚也就這樣了!
沈江遠:你說我也是個正經人兒,不僅人長得帥,而且還溫柔體貼細心,有事沒事就去探望你外公,陪他聊天解悶。你外公有跟你說過,‘你認識我,是你的榮幸’嗎?
司笙:……
司笙:跪安吧。
沈江遠:我跟你說認真的。你朋友叫什么名啊?我跟你外公通電話的,不知道具體的字,就聽著有點耳熟,感覺像某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掃到這條消息,司笙微微一頓,倏地抬眸朝旁看了眼。
“某個大人物”正好看向路邊,說:“停車。”
“做什么?”
司笙頗為莫名,順著他看的方向而去。
路旁一條街,大大小小的商鋪都開門營業,離得最近的是并排幾家早餐鋪。現在上午十點,沒幾個客人,有騰騰熱氣從店鋪大門透出來,白霧裊裊,漸漸散開,充滿著煙火氣息。
凌西澤道:“吃早餐。”
前方司機剛停好車,被凌西澤的話驚得一個哆嗦。
他是記憶混亂了嗎,明明記得三爺吃過早餐才出門的,而且路邊這種小店……三爺看得上?
天雷滾滾。
“我趕時間。”
手機屏幕黑下去,在手里轉了一圈,司笙儼然沒有陪他吃早餐的心思。
“她出事,我負責。”
頗有深意地瞧她一眼,凌西澤輕描淡寫說完,便推開車門走下去。
司笙一怔,有些意外他知道這些,眉頭微擰,爾后又釋然。
算了,她來得急,正好沒吃早餐。
*
隨便挑了家早餐店,一進門,就有閑著的服務員迎上來。
傳統的中式早餐店,饅頭包子、豆漿油條、粉絲面條,應有盡有。
“……一碗豆腐腦,加糖。”
點了幾個的司笙,瞥見有豆腐腦后,又慢慢補充了一句。
服務員一愣,感覺沒聽清,“什么?”
司笙輕輕蹙眉,未等她說話,就聽得一側的男人沉聲強調:“只加糖。”
“我們家只賣咸——”
服務員挺直腰桿,剛想為咸味豆腐腦正名,結果一抬眼就瞅見兩道冷厲眼神,他背脊止不住顫栗,慫慫地改口道,“豆腐腦,只加糖,其它的都不要?”
“不要。”凌西澤答得簡單明了。
“……”
服務員感覺他倆是來找茬的,但礙于男人那不容置否的凌厲氣場,只敢暗自腹誹。
他特別做好記錄,委屈地回廚房了。
給司笙倒了杯水,凌西澤倏地問:“你的豆腐鋪開成功了嗎?”
“嗯。”
“在哪兒?”
“安城。”
十九歲的司笙,偏愛甜味兒豆腐腦,隨口一提,說要開一家豆腐鋪。
他沒想到她真的會開。
她沒想到他仍舊記得。
歲月綿長,好像什么都在改變,人和物,抓不住又摸不著,轉瞬間熟悉的就沒了蹤跡。不過,也有些不變的,不動聲色地立在那里,浮浮沉沉,若隱若現。
……
吃過早餐,司笙和凌西澤重新上車。
地點是劇組拍攝地,地處偏僻,拍的外景。
車停好,司笙敷衍道謝,便走下車。
一落地,迎面冷風吹來,打在裸露的臉頰、耳朵上,涼絲絲的。
凌西澤的視線隨著她,瞧見她手指勾住發圈,隨著她往一側的拉伸力道,沒有束縛的發絲如瀑般灑落,黑發順滑柔軟,略微散亂,跟滿地的白雪映襯。
景與人,美如畫。
少女的張揚明媚,化作女人的風情韻味。
卻,更能撩撥人心。
遠遠望了眼劇組方向,凌西澤輕蹙眉頭:去這種地方,他倒寧愿她穿上昨晚的軍大衣。
*
一輛低調奢侈的豪車,吸引劇組好些視線,見到司笙走下來后,目光多了些意外、探究、打量。
以及,一點點的驚艷。
司笙視而不見,走向程悠然的保姆車。
“……笨手笨腳的,讓你拿條圍巾都拿那么久,你想凍死我是吧?!”
剛聽得程悠然的怒罵聲,就瞧見柳玉被從保姆車里推搡下來,落地不穩,一個踉蹌倒在沾了污漬的雪地里。
緊隨著,一條紅圍巾和一瓶未擰緊的水扔出來,瓶蓋半途松開,半瓶水直接灑在柳玉身上,澆得她一個哆嗦。
車門即將合上。
然而,車門剛合攏到一半,一只手倏地伸出來,抓住車門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