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在靜謐的走廊上,清脆的一聲響,無比刺耳。
這一聲響過后,寂靜更濃,氛圍幾近凝固。
司炳感覺有一柄無形的劍懸掛頭頂,然后,猛地往下一刺,貫穿全身,他身形一顫,打了個激靈。
震驚令他渾身僵硬,整張臉木然到做不出任何表情。
腦海里忽然涌現出他跟Z、的聊天記錄。
老師……
您……
言聽計從,卑躬屈膝,恭維討好。
最開始,他還端著,是一種跟對方合作的心態,可因對方一直拖著不肯見面談合作,他心急如焚,不知不覺間就放低姿態,最后以“對方是隱世高人”的理由說服自己,話語行間都將對方捧得特別高。
他以為,那樣一個厲害人物,怎么說都是六七十歲的年紀,當得起他這的敬重。
萬萬沒想到——
不僅是個年輕人、女的,還是他得罪過、諷刺過、瞧不起的司笙!
司笙在知道是他的情況下,接受了他那一番奉承討好的話……
五雷轟頂!
晴天霹靂!
“你,您是……”
杭教授懵逼半晌,往前走了半步,遲遲不敢將擺在明面上的答案掀開。
司笙掏出手機,亮起的屏幕上,正是司炳剛發來的消息。
勾唇一笑,司笙微微歪頭,打量著年過半百的中年人,出聲:“杭教授?”
“是。”
杭教授忙不迭地點頭,旋即驚愕地睜著眼,“您真是……”
“嗯。”
司笙點了下頭。
下一刻,她玩味一勾唇,故意問:“不過,司先生好像對我不怎么滿意?”
被她如此一揶揄,司炳肺都要氣炸了。
這幾天的時間,他在司笙跟前,就相當于跳梁小丑!
她看猴戲看了那么久,也不戳破,如今這一番話,等于是生生將他光鮮亮麗的臉皮揭下來。
見司炳臉色愈來愈黑,司笙笑意更甚,慢條斯理地又開了口,“也是,聽說高教授跟司先生推薦我的時候,司先生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司先生在微信上又是另一番態度。不知道的,還當您精神分裂呢。”
司炳的臉直接黑成炭。
旁邊,服務員看了一出好戲,原本氣急敗壞想趕司炳的他,此刻,忽然心情暴爽,笑意在眉眼里藏都藏不住。
論會玩,還得數司小姐。
“這……”
杭教授不知該如何幫司炳說話。
私下里跟左佑、項文達聊過,大概知道他們推薦一位鉆研機關術、半路出家的學姐,但被司炳否決的事。那時候,他的想法跟司炳差不多,覺得司炳否決沒毛病。
干這行,一要經驗,二要學歷。最起碼,要有過硬的作品。
根據左佑他們的描述,學姐就比他們大一屆,大二沒讀完就休學,設計過一張機關桌,可成品早就找不到了。
盡管,他覺得高教授推薦的人,肯定有過人之處,但知道“學姐”年齡后,聽到司炳的決定,也沒放心上。
他也沒想到,高教授推薦的年輕人,竟然如此厲害,一刻鐘解決困擾他們幾天的難題,面對復雜圖紙也表現得游刃有余……
在過來的路上,他可是一直在猜測“Z、”仙風道骨的形象啊!
沒想到——
是個二十幾歲的女生,長得漂亮,嘴巴很毒,脾氣很傲,跟司炳還有恩怨。
“既然沒有談合作的意思,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滿意地看完二人精彩的臉色,司笙扔下話,轉身就沿原路返回。
“老師……司小姐,您等等!”
杭教授一驚,從她的話里察覺到轉機,趕緊叫住司笙。
“司小姐,誤會!這都是誤會一場!”杭教授攔在司笙跟前,也不敢碰她,只是盡量打圓場,“我們都沒想過,您是一個小姑娘,所以沒反應過來。剛剛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因他的阻攔,司笙止步,往后一瞥。
杭教授會意,趕緊又跑回去,朝司炳低聲勸道:“司二少,不管你跟她以前有什么糾葛,現在她可是我們這個項目的救命稻草。我看她也有想談合作的意思,有什么恩怨,可不可以先放一邊?”
杭教授太想留下司笙了。
他倒不是多看重司炳給的利益,而是看重于這個項目以及和司笙的合作。
這個項目的成果有做過幾秒的視頻,如若真的能完美實現,那簡直是驚為天人。他研究機關術多年,對這樣的設計,心動不已。
至于司笙,僅憑那一刻鐘,就足以讓他心服口服、五體投地,如今有機會跟這樣的牛人合作……甭管她的性別、年齡、資歷,只要她有能力,那他就迫切跟她合作。
他誠心希望司炳能留下她。
聽得杭教授的話,司炳漸漸冷靜下來,遍布全身的怒火和羞恥,一點點被他強壓下去。
喉結滾動兩圈,司炳緊緊盯著司笙,生怕錯過她一瞬心虛的神態,字字頓頓地問:“你真的是Z老師?”
“不然?”
司笙揚唇反問,張揚自信。
司炳面部肌肉緊繃,血色褪盡,皮膚蒼白,他極力克制著情緒。
“你可以確定在一周之內完成圖紙設計?”司炳又問,從牙縫迸出的每個字,都充滿克制和壓抑。
跟他相比,司笙輕松又愜意。
散漫地視線掃過他難看的表情,司笙笑得明媚張揚,每個字都充斥著肯定,“一周是我一個人完成的時間。如果有他們幫忙的話,三天。”
三天!
這個數字砸下來,令杭教授和司炳又是一驚。同時,也令司炳搖擺不定的心,蠢蠢欲動。
他是打心底不想舍棄這個項目的。
對他而言,不僅是給司銘盛的禮物,還是獲取司銘盛歡心的手段。
此次七十壽宴結束后,司銘盛就要立下遺囑,事關子孫后輩的繼承權。子孫后輩都想著在壽宴上送最特殊的壽禮,絞盡腦汁地籌備著,等著在壽宴那天大顯神通。
司炳是無意間在司銘盛書房里發現這份圖紙的,他一眼看出這圖紙不切實際、可操作性很低,但管家說,這是司銘盛早些年設計的,這兩年一直有想修改圖紙、將其落實的想法。
如此好的機會擺在眼前,司炳又如何會放過?
所以他才費盡心思地找銀大師,爾后,又花時間、精力、金錢找尋找能人。
如今,他可以退一步,選擇為了面子放棄項目、不跟司笙合作,但是,他失去的極有可能是整個司家的財富……
倘若司笙需要長時間設計,那也就罷了,偏偏她又承諾“三天完成圖紙”……若她真能辦到,那機關的制作完全來得及!
深吸口氣,司炳在強大的利益驅動下,低下了高貴的透露,他問:“你要是辦不到呢?”
“我分文不要。”
司笙聳了聳肩。
司炳審視著她,“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來套項目數據的?”
誰知道司笙是否跟司家的誰串通了,過來打探他準備的壽禮情況?
聽他一問,司笙似是聽到滑稽之事,她笑問:“你不是都打包給我了嗎?”
司炳的臉一下就綠了。
不提還好,司笙一提,就讓他想到各種能令他羞憤致死的聊天記錄……
瑪德!
司炳止不住在心里爆臟話。
停頓幾秒,司笙把玩著手機,頭一偏,直截了當地問:“一句話,談不談?”
“談。”
司炳咬牙切齒吐出一個字。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是非恩怨放在一邊,只有眼前的利益才是一切。
見事情還有談判的機會,杭教授長長地吐出口氣。
同時,心里忍不住想:若司炳一開始就邀請司笙,哪至于耽誤那么多功夫……
悔不當初啊。
逍遙游。
杭教授賠笑的笑容頗為僵硬,司炳的臉色一沉再沉,表情幾乎扭曲。
司笙在點餐。
她幾乎是閉著眼點的,不看菜名,只看價格,什么貴點什么。
打坐下那一刻,她就第一時間跟服務員發問:“什么菜最貴?”
活脫脫像個沒見過世面又想嘚瑟顯擺的暴發戶。
又點了兩瓶高價酒,司笙將菜單遞給服務員,“先就點這些吧。”
“好。”
服務員笑瞇瞇地點頭。
司炳+杭教授:“……”
要不怎么說德修齋的服務員接受過特殊訓練,面對司笙這種沒排面的人,竟然也能笑臉相迎,態度還能比對其他人要好。
“你們不點嗎?”
用毛巾擦拭了下手,司笙朝司炳、杭教授二人問道。
司炳+杭教授:“……”
能點的都被你點了,他們還點什么?
司炳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連最擅長的面具偽裝都扔了,表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一看就知道司笙是故意坑他。
奈何如今有求于人,司炳拿司笙無可奈何,就算心如明鏡,也只得將這口氣強行咽下去。
服務員離開。
菜還未端上來,司炳一分鐘都懶得等,直入主題地道:“談條件吧。”
品了口茶,司笙動作優雅地放下茶杯,有那么短暫幾秒,美如下凡天仙,純粹干凈的美,不染纖塵的脫俗。
然而,她張口卻是:“三百萬。”
司炳和杭教授險些被她當場噎死。
做足心理準備,卻沒想到,她的要求如此現實!
“你打劫呢!”
雙手覆在餐桌上,司炳緊盯著司笙,克制住起身噴她的沖動。
“對,不僅是打劫,還是趁火打劫。”司笙手指把玩著茶杯,淺笑嫣然,譏諷的反問一針見血,“你以為我是看在什么的份上想加入你這個項目的?”
杭教授:“……”敢于直面欲望,是個爽快人。
司炳直接被她噎得半晌沒了話。
從知道司笙是Z老師開始,一直到現在,他對司笙的意圖進行過無數猜測——無一不是別有居心的。
她想從他這里套出什么消息;
她想破壞他送禮的計劃;
她被人買通;
她蓄意報復;
從沒想過,她的理由如此純粹且現實,直截了當,不來虛的。
要命的是,這樣簡單直白的理由,非常有信服力。
她一個落魄明星,沒有積蓄,如今初入司家,想四下打點或是拓展人脈都需要金錢……司炳可以想到很多她急需用錢的理由。
停頓須臾,司炳心思轉過一圈,道:“我們先前談的是一百萬。”
“現在時間緊張,而且——”話音一頓,司笙往后靠著,雙手抱臂,懶懶地斜他,“你在門口的表現,讓我很不高興。”
兩手握拳,手背青筋暴露,司炳嗓音里透著股狠勁,“你訛上我了?”
她肯定看出來了!
他那般怒不可遏,可還是要留下她、縱容她點餐,她定是想到他如此委曲求全,這項目對他而言肯定重要,所以想借此敲詐一筆。
但——
同時也可以側面證明,司笙真的就是沖著錢來的。哪怕她稍微有點其他目的,都沒可能獅子大開口。
“不然呢?”
司笙坦然承認,輕笑,不容商量道:“三百萬,一口價,一個字兒都不能少。”
司炳牙齒磨得咯吱響。
因涉及到金錢,得全憑司炳做決定,杭教授不適合開口,保持沉默。
良久,司炳最終長吁口氣,還算干脆地做出決定,“只要你真能在三天內完成圖紙,價格沒問題。”
“行。”
司笙答應得爽快,好像所謂的“三天期限”,于她而言都是寬松的。
司炳又拋出條件,“超出一天都不行。”
“嗯。”司笙微微頷首,下巴朝杭教授方向一指,“只要他們愿意配合。”
見話題落到自己身上,杭教授不假思索地表態,“我們都愿意,時間也安排得過來。”
三天時間,還沒過年,他們都能抽出時間來。
倘若真可以在三天內結束圖紙設計,杭教授估計,團隊里每個人哪怕不眠不休,爆肝都可以。
“你說得肯定,萬一超出了呢?”司炳咬咬牙,不甘心地問。
若真是他和杭教授等人想象中“仙風道骨的隱世高人”,司炳覺得,對方哪怕是說“一天”,他除了驚訝外也是盲目信任。
可是,這幻想中的高人形象,落實到司笙這里,可信度就大打折扣。哪怕司笙說得再言之鑿鑿、斬釘截鐵,他都保留懷疑。
有服務員進門,將菜端上桌。
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司笙將茶杯擱桌面,漫不經心道:“哪怕超出一分鐘,我都可以分文不要。”
司炳撐著桌面,近乎迫切道:“這可是你說的。”
司笙扯了下嘴角,若有似無的譏諷。
怕她只是逞強之言,司炳又補充道:“這條需要放合同上。”
“隨便。”
司笙懶得搭理他。
最初的價格一談妥,后面的事情就順利多了。
合同條例基本都是保密方面的,還有對他們的酬勞分配,算是中規中矩,沒有漏洞陷阱。——畢竟一開始,司炳是給“隱世高人”準備的,帶著討好的意圖在其中。
如今被司笙占了個便宜。
最終酬勞的談判結果是,訂金50萬,三天后完成圖紙給100萬,最終按照圖紙做出成品,再支付尾款150萬。
讓德修齋的人打印好兩份合同,司笙很利落地簽了字。
一頓飯沒吃完,司笙的戶口里,就到賬50萬。
司炳問:“明天幾點開始?”
杭教授道:“司小姐,工作室的地址,我私發給你。”
吃飽喝足,司笙將碗筷放下,又喝了口茶水。
然后,才慢悠悠地回答:“我在家工作,把我拉進群就行。”
司炳眉頭擰得打結,不可思議,“在家?”
手指在合同上敲了敲,司笙揚眉,“合同里有規定工作時間和地址?”
“你!”
司炳震怒。
這種理所當然的事,他壓根沒考慮寫進合同!
“工作時間再通知,有什么事群里聯系。”
淡淡交代著,司笙站起身。
她推開椅子,往外面走。
司炳忍了又忍,拳頭握緊,口吻有幾分威脅,“司笙,你最好三天能做完。”
如果是在耍他……
哪怕司尚山再如何護著她,他也絕對不會放過她!
司笙并未答話,晃了晃手中的合同,就瀟灑離開。
一刻鐘后,德修齋前臺。
“逍遙游,結賬。”
心情壞到極致的司炳,沉著臉掏出卡遞給前臺小姐。
前臺小姐接過卡,調出數據后,笑得溫柔可人,道:“司先生,您好,加上服務費,總共215324元。”
司炳+杭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