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沈江遠、鐘裕下手的人有線索了。”鄭永豐說,“另外,還有點別的發現。”
他的聲音清晰又冷靜,電話里聽得一清二楚。
然而,司笙卻難免一怔。
有線索了?
原本都沒抱希望了,結果峰回路轉,竟是有意外之喜。
“鐘哥。”
司笙揚了揚眉,喊在旁邊研究劇本的人。
鐘裕狐疑地看過來。
點開免提,司笙將手機放茶幾上。
她道:“說。”
鄭永豐道:“他們確實打算跑路,好幾個都去了外省,我們的人根據撬出來的線索,陸續抓了一批。今天德修齋的人意外在封城抓了一個,正好是五年前向鐘裕下手的人之一。”
司笙挑了挑眉毛,看了鐘裕一眼。
鐘裕跟她對視。
很明顯的,鐘裕往這邊靠了靠,神情凝重認真了些。
微微一瞇眼,司笙涼聲問:“能確定嗎?”
“能。”
鄭永豐語氣篤定。
這時,玩完游戲的段長延湊過來,主動說:“木頭的審訊手段不是蓋的,稍微一逼問,就全都問出來了。他自己承認了,五年前,在安城附近一國道上跟另外四人合伙犯案,搶劫過一件古董。還出了車禍。”
沉吟片刻,司笙道:“犯案經過。”
這件事有個很大的疑點。
——那伙人是如何得知鐘裕有古董一事的。
鐘裕買古董是臨時起意。
交易成功后,只有買家、賣家知道。而那伙人明顯是沖著古董來的,所以是提前得知此事。
這是一起有組織、有計劃的搶劫。
當時警方調查了知情人,包括賣家在內的共計有六人,但深入調查后,都排除了他們的嫌疑。
并非警方不作為,而是這案子線索斷了,實在沒有新的線索,所以才不了了之。
那么,現在都抓到人了,應該能對此疑點解惑。
鄭永豐一頓,剛想說,就被段長延搶走了話頭——
“還有第六人。”
鄭永豐:“……”
他干脆黑著臉將手機遞給段長延。
段長延捧著手機,往懶人沙發里一窩,就繼續介紹:“這事兒說來話長,我慢慢說。”
五年前,安城周邊治安遠沒現在好。
以今日被抓那位為首的,伙同另外四人,在安城周邊做點小偷小摸的事,每次金額都不高,怕被抓獲后被判刑。
但是,這種事又危險又緊張的,每次冒險去犯事,結果就弄到一點錢,他們漸漸有些不滿足了。
正巧這時,第六人現身,直接跟今日被抓那位聯系,提供完全可靠線索,他們犯案,事成后現金歸他們、贓物歸他,同時他付一筆巨額現金。
金錢的誘惑力足夠大,先前的擔憂自然被拋諸腦后。
五人一商量,答應了。
一開始,他們抱著嘗試心態做了兩次,果真,將贓物給第六人后,對方支付給他們超高酬勞。
有真金白銀的回饋,加上第六人消息來源準確可靠,他們徹底放心,順利跟第六人達成合作關系。
合作過幾單后,他們發現,第六人每次的目標,都是古董。
他們并不傻,知道古董的利潤有多大,如果他們倒賣出去,肯定不止第六人給他們的價。但可惜的是,他們并沒有銷贓途徑,且對古董一竅不通,何況消息來源見得靠第六人,所以心照不宣,就當拿錢辦事。
搶劫鐘裕就是他們當時犯下的事件之一。
“有個特別逗的事,”說到這里,段長延自己笑開了,“他是鐘裕的粉絲你信嗎,連手機屏保都是鐘裕!”
司笙+鐘裕:“……”
二人面面相覷。
只聽說歌迷為看愛豆演唱會自投羅網被捕的,沒聽過影迷搶劫愛豆釀成車禍還險些要人命的。
鐘裕一點都不想要這種粉絲。
司笙淡淡問:“第六人呢?”
“暫時不知道。我繼續說吧……”
段長延樂完后,聲音正經了些。
那五人只在安城干了半年左右,第六人說暫時沒可靠來源了,所以取消了跟他們的合作。不過,跟今日被抓那位保持聯系,偶爾會找他們干一筆,每次都會支付極其豐厚的報酬。
他們沒了第六人消息援助,一時跟無頭蒼蠅似的,失手過兩次,最后一次險些被抓,所以干脆散伙。
今日被抓那位,帶著倆兄弟去了沙州那邊混,結識了一幫跟他們一樣的惡人,專干打家劫舍的事。
因前幾日打草驚蛇,他帶去沙州的那兩位,早已聞風而動,溜之大吉,現在不知所蹤。
至于他,純粹是德修齋員工誤打誤撞撞見的。
因那五張肖像畫都給德修齋員工看過了,今日那員工休假在外面玩,見到他眼熟,就想去問個究竟,沒想到他把員工當做“接頭人”,直接說接頭暗號。
員工當場一臉懵逼。
后來他意識到不對勁,想跑,員工是退伍兵出身,三下五除二把人撂翻擒獲。確認他的身份后,就聯系德修齋,通知了段長延和鄭永豐。
“他不是跑來封城避風頭的?”
單手支頤,司笙瞇眼問。
“不是。”段長延道,“他是來送貨的。”
“什么貨?”
“特別巧。真的。”段長延嘖了一聲,非常感慨,“竟然是段二虎家上個月遺失的金杯。”
司笙愣怔,“什么?”
“段二虎家上個月遺失的金杯啊。”
段長延不明所以地重復一遍。
司笙一時啞然。
還有這么巧的事?
本來兩頭為難,隨時能陷入僵局的事,結果蹦跶出這么一人來,把兩件事都給串通了?
“詳細說。”司笙語調微沉,“金杯哪里來的?”
段長延狐疑地反問:“不就是被偷的嗎?”
他不知道金杯背后的內幕,所以對這事一點都不上心,所以沒有過問。
沒跟他多說,司笙干脆直接地問:“老鄭呢?”
段長延就關注沈江遠、鐘裕這兩件事,因為這是司笙交代下來的。
至于金杯被盜一事……
他就當個樂子聽。
但是,鄭永豐跟段長延不一樣,鄭永豐在詢問過程中,肯定跟那人問清楚了金杯來源、事情經過。
——要多靠譜有多靠譜。
段長延扭頭喊鄭永豐,“木頭——”
話音未落,鄭永豐就一把奪過他手中電話。
思忖了下,鄭永豐開口:“這事有點復雜。”
司笙嗯了一聲,隨后道:“我知道被偷走的金杯是假的。”
那就簡單多了。
“下戰帖的小偷背了黑鍋。”鄭永豐說,“第六人在得知小偷提前放話、下戰帖后,就打起金杯的主意。臨時制作一個金杯,又將他安排到段二虎看守金杯的人里,給他擬定了一套萬全計劃。”
頓了頓,鄭永豐又說:“他在運送前的那一刻,找機會將金杯掉了包。”
果然如此。
司笙神情一涼。
“第六人告訴他,金杯到手后,要送到封城來。干完這一筆,會給他一筆錢,足以讓他下輩子吃香的喝辣的,以后不用再做刀口舔血的活兒。”
“坐火車、飛機都需要安檢,容易出問題,所以他選擇自駕游,這大半個月一直在路上。”
“直到今天,剛到封城,約好跟第六人交接,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不過被德修齋員工誤打誤撞攪黃了。”
鄭永豐詳細說完。
對那人而言,這事是被攪黃了,還讓他難脫牢獄之災。但是,對于司笙這批人來說,儼然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停頓須臾,司笙問:“他能聯系到第六人嗎?”
鐘裕的事也好,冬穎的事也罷,都跟“第六人”脫不開干系。
隱隱覺得,這事背后沒那么簡單……
“第六人”沒準跟古董造假那伙人有所牽連。
“聯系不到。”鄭永豐道,“得知情況后,讓他第一時間跟人聯系,但電話已經關機了。員工動手的時候,接頭人應該就在附近,所以見到他被抓,立即跟他撇清關系,抹除跟他聯系的痕跡。”
司笙擰眉,“他們聯系五年,姓甚名誰,樣貌特征總知道吧?”
“第六人只跟他見過兩次,都是五年前,而且是在晚上,戴著墨鏡,藏得很嚴實。就算現在第六人站在他跟前,他都認不出來。”
話一頓,鄭永豐語氣有些微妙,“另外,他說第六人叫范仲淹。”
“……他信了?”
“信了。”
司笙險些被嗆死。
鄭永豐幽幽地說:“我問過了,小學輟學,半個文盲。”
“……行吧。”
磨了磨牙,司笙伸手扶額。
鐘裕原本聽得很鎮定,聽到最后,表情亦有些微妙,像是有點想笑,又像是無語凝噎。
“你在調查金杯的事?”鄭永豐問。
上個月金杯被盜時,司笙對這一事挺不上心的,沒表現出什么興趣。這次主動詢問,大抵是有所關注,只是其中原因不知為何。
“嗯。”司笙問,“金杯現在在你手上?”
“嗯。”
擰眉思索了下,司笙道:“那人你們先別送去警局,晚上你把金杯帶過來。”
“行。”
鄭永豐一口答應。
電話掛斷。
“先處理點事,再送去警局。”手指把玩著手機,司笙往后一倒,偏頭看著鐘裕,勾唇笑道,“你那樁懸而未決的搶劫案,快有結果了。”
鐘裕一頓,道:“還有第六人。”
就算動手那五人都被抓住,鐘裕都挺不爽的。
畢竟——
透露消息、引導事件的是誰,都沒有線索。
此外,他被劫走的古董去向,若不揪出這個“第六人”,想必不會有答案。
司笙道:“我這邊會一直派人盯著,除非線索斷了。”
時隔五年,這事到現在能有進展,已經是上帝保佑了。
定定地看她幾秒,鐘裕拿起茶幾上的教案和洋蔥,說:“繼續吧。”
“……”視線掠過那刺鼻嗆人的洋蔥,司笙嘴角微抽,“你的事剛有進展,你不心懷感激,還折騰我?”
捏了捏那洋蔥,鐘裕略微狐疑,一本正經地說:“這是最好的感謝。”
教她演戲,怎么能算“折騰”?
正常老師碰上她這般“愚笨”的徒弟,早就辭職不干了。
司笙沉默兩秒,呼出口氣,然后站起身。
她道:“我去打個電話。”
眼睛還沒消腫呢,到晚上估計還有點痕跡……再用洋蔥刺激一回,她怎么見人?
看著她疾步走向陽臺的身影,鐘裕輕皺眉頭,對她自我放棄的行為頗為嫌棄。
好半晌后,他無意用摸過洋蔥的手碰了下眼睛,眼圈登時泛紅,瞳仁覆上一層水光。
與此同時——
門“咔”地一聲,被推開。
蕭逆和司風眠進門。
“鐘哥。”
“鐘影帝。”
乍眼見到鐘裕,蕭逆和司風眠一前一后地打招呼。
但是,當他們倆喊完,瞥見鐘裕那泛著水光、頗為可疑的雙眼時,皆是一怔,下意識朝陽臺打電話的司笙看去。
蕭逆:他姐,人際關系極其復雜,跟很多男性交往不清不楚。
司風眠:他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多數男人都會對她心動。
這是……
被他姐欺負了,還是為情所困?
二人對視一眼,旋即默契當做沒看到,低下頭,在玄關處安靜地換鞋。
鐘裕木著一張臉去洗手間洗眼睛。
渾然不知——
蕭逆和司風眠二人,皆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他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