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景被人從牢房里帶出去之后又扔進了一個單獨的小牢房里,侍衛們顯然絲毫沒有對他客氣的意思。
拓跋景看著慢條斯理從外面走進來的女子,強撐著從地上坐起身來警惕地看著她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楚凌微微勾唇笑道:“拓跋公子,你說…要是如果拓跋梁知道你背叛了他,會怎么樣?”
拓跋景神色微變,厲聲道:“陛下不會相信你的!”楚凌笑道:“我說他自然不會相信我,但是如果別人說呢?譬如說冥獄的人…又或者田亦軒?田家雖然是天啟人,但是在上京經歷兩代皇帝依然權勢顯赫,你覺得他說的話北晉皇會不會相信?”
拓跋景瞪著楚凌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惡鬼,半晌方才重重地重復了一遍方才的話,咬牙道:“他不會相信你的!”
楚凌混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既然拓跋公子如此有信心,不如咱們拭目以待。我猜…冥獄那些人甚至是田亦軒,對拓跋梁應該沒有拓跋公子這樣的忠誠和信心。”拓跋景頓時明白了楚凌想要做什么,她要聯合田亦軒和冥獄被俘虜的人陷害他。拓跋景本身就是冥獄中人,他自然知道冥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如果說他們對拓跋梁死心塌地那才是笑話。
如果有那些人合作,神佑公主確實有可能成功!
“卑鄙!”拓跋景咬牙罵道。
楚凌覺得有些好笑,“拓跋公子這話怎么這么奇怪呢?你們對天啟用下作手段的時候怎么沒有想過卑鄙不卑鄙的問題?果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么?”
拓跋景咬牙不語,他已經發現了無論是自己如今的處境還是比口舌鋒利,他都不是這個神佑公主的對手。既然如此,還不如不說。免得給對手更多嘲弄自己的機會。
楚凌也不著急,點了點頭道:“本宮也有些好奇,拓跋梁到底有多信任拓跋公子,或者說拓跋公子對拓跋梁的忠心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不如,咱們拭目以待吧?對了介不介意問一個問題?”
拓跋景警惕地看著她,“你還想問什么?我不會回答的。”楚凌問道:“令堂是什么人?”這確實是個問題,拓跋梁的后宮里除了祝搖紅好像沒有天啟女子。看拓跋景的年紀,應該是在貊族入關之前就出身的。
拓跋景盯著楚凌,神色微變隱約有些扭曲,滿眼仇恨。楚凌卻只是好脾氣地對他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等在門外的晚風見楚凌楚凌連忙迎了上來,“公主,南康郡王說想要見您。”楚凌微微挑眉問道:“他想要做什么?”晚風道:“大約是想要求公主放他一條生路,他應該是還有什么底牌。”只看南康郡王那樣淡定從容的模樣,應該是還留著什么保命的籌碼呢。楚凌想了想,問道:“南康王妃還有郡主還在惠和郡主那里?”
晚風點了點頭道:“是,公主沒有讓人抓她們,惠和郡主便將她們留在府中了。公主放心,她們哪兒也去不了。”
楚凌道:“請惠和郡主幫忙看看能不能問出一點什么來。南康郡王那里…先晾他幾天。”晚風應聲點了點頭,有些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牢房大門道:“公主好像很在意這個拓跋景?以他的血統和身份,對拓跋梁的價值應該不大,對我們來說也沒有什么利用價值吧?”
楚凌笑道:“有多大的利用價值要取決于利用他的人打算怎么用,對付拓跋梁,拓跋景確實沒有什么價值。拓跋梁不會為了一個有天啟血脈的兒子而做出任何妥協的。但是…即便是他再沒有利用價值,他也是拓跋梁的兒子。北晉真正的皇子。”
晚風皺眉道:“公主想要利用他這個身份,只怕有些困難。貊族權貴非常排斥皇室具有天啟血統的人。”
普通貊族人家有天啟血脈的子嗣地位尚且低微,更不用說是皇家了。最明顯的例子便是昭國公主拓跋明珠和百里輕鴻的三個子女。即便是拓跋明珠身為拓跋梁唯一的嫡女,早幾年也備受寵愛。但是那三個孩子無論是在王室之間還是在拓跋梁自己的家中都不受重視。這還是拓跋明珠是個女子,根本沒有繼承權的情況下,換成皇子只怕就更不好說了。
“另外,拓跋梁并沒有對外承認拓跋景的身份。公主說他是北晉皇子貊族人只怕也未必愿意承認。”晚風提醒道。
楚凌笑道:“他們現在自然是不愿意承認的,但是等他們沒得挑的時候……”
沒得挑?晚風有些驚詫地望著楚凌,楚凌含笑不語,對她點了點頭當先一步走出了天牢。
等楚凌回到公主府的時候,公主府外面已經等著不少求見神佑公主的人了。楚凌聽到侍衛的稟告,想了想讓人調轉了方向直接從襄國公府進了門,根本沒有從公主府大門口經過。
回到府中,黎澹,桓毓和黃靖軒都坐在書房里一邊處理公事一邊等著她。見她進來三人立刻站起身來,“公主。”
楚凌擺擺手問道:“府門口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桓毓笑道:“公主扣押了那么多人,難道還指望人家家里人不聞不問不成?自然都是來向公主討要個說法的。”楚凌揚眉,走到一邊坐了下來道:“討要說法?他們還敢跟我討要說法?這年頭的人膽子都這么大么?”家里的人參與篡權被下獄了,不縮著脖子降低存在感,竟然還敢主動上門討說法?
桓毓公子聳聳肩道:“顯然,他們確實有這么大的膽子。”由此可見,皇室的權威到底有多么的低了。
永嘉帝雖然不是個好皇帝,但確實是個和善的人,他繼位這么多年幾乎沒有殺過朝中大臣。這大概也就給了外界一種皇帝是個紙老虎的感覺。以至于連篡權這種事情都敢摻和進去,而且還是理直氣壯的摻和。那些人大約完全沒有覺得自己哪兒做錯了,既然沒錯他們自然可以向神佑公主要個說法了。
黎澹微微皺眉,道:“公主,那些人……”黎澹的神色不太好,顯然昨天回去跟黎家老太爺談的不怎么愉快。黎老大人也不是那種迂腐無知的人,只能說他們如今的所作所為與黎家的立場和堅持相悖了。這反而是最麻煩的,如果僅僅只因為黎老大人的迂腐,黎澹還可以繞過黎老大人說服更年輕一些的掌權者甚至他的父母兄弟。但如果牽扯到一個家族的立場和利益的話,就不是那么容易解決的了。
所幸,黎家人一向有分寸,并沒有摻和這次南康郡王的事情,不然黎澹只怕就要為難了。
楚凌淡定地道:“不見。”
桓毓有些幸災樂禍,笑道:“你一直避而不見,那些人只怕不會知道什么叫收斂,反倒是會得寸進尺啊。”楚凌笑道:“那他們不防試試看,是本宮的流月刀鋒利還是他們的脖子硬。”
聞言,桓毓和黎澹都不由得楞了一下,兩人對視一眼桓毓方才嘆了口氣道:“看來公主是鐵了心要跟他們撕破臉了。”就是那些世家想要緩和關系,這位公主殿下只怕也不會樂意了。否則又怎么會明知道那些人心急如焚想要找公主殿下求個兩全之策還避而不見呢。
那些世家望族固然傲氣,但是如今自己被人沒住了尾巴也不會真的還鐵了心想要跟皇家硬扛。如果神佑公主愿意讓步的話,那些人自然會立刻識趣的安分下來,至少會安分一段時間。可惜,從一開始神佑公主就沒法算和他們將談條件講道理。
楚凌看向黎澹,問道:“黎家怎么樣了?”黎澹皺了皺眉,有些郁悶地搖了搖頭。
當年他跟著神佑公主的時候心中對黎家確實多少有些怨氣,但是也明白這是家族維持興盛的必然選擇,偌大的黎家不可能支持一個被陛下厭棄的長孫。所以雖然有怨氣卻并沒有什么恨意,這幾年和父母兄弟關系也不算差。但是黎家的人顯然并不怎么相信他。甚至這一兩年關系已經緩和了許多的祖父這次也完全不肯聽他的意見。
楚凌笑道:“意料之中的事情,不必在意。只要這次…包括以后的事情,黎家都能夠置身事外,就已經很不錯了。”
黎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啟稟公主,馮將軍和上官大人來了。”門外,管事進來稟告道。楚凌微微挑眉笑道:“這個時候,這兩...
候,這兩位還有功夫來我這里?出什么事了么?請他們進來吧。”
“是,公主。”
不一會兒,馮錚和上官成義便一前一后走了進來,自從楚凌回來了上官成義還沒有怎么跟她說過話,如今見到楚凌倒是有些羞愧。若不是他們這些人一著不慎被南康郡王和北晉人給算計了,神佑公主也不用特意從臨江城趕回來。他們雖然在平京但是北方的事情多少也只是知道一些的。前些日子神佑公主在滄云城剛剛受了傷,如今又馬不停蹄地趕回平靜平亂,著實是讓他們這樣在朝堂上混跡了大半輩子的老狐貍都趕到羞愧的無地自容。
“見過公主。”兩人齊聲道。
楚凌點點頭笑道:“兩位不必多禮,請坐吧。”兩人雙雙謝過了楚凌才坐了下來,楚凌道:“原本我也想早些與兩位聊聊,只是想著這兩日兩位只怕是不得閑這才作罷。不想兩位竟然親自上門來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馮錚和上官成義對視了一眼,上官成義輕咳了一聲道:“啟稟公主,方才陛下召臣等入宮議事……”
楚凌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上官成義仔細打量了一番楚凌,方才繼續道:“陛下言道,近日深感龍體不適,難以應付朝政。欲立博寧王府嫡長孫為皇嗣,由公主殿下監國。”
楚凌并不意外,這么大的事情公布之前肯定是要跟一些重臣商議地。楚凌道:“父皇都跟那些人說過了?”
上官成義見楚凌如此,頓時明白她事先就已經知情了。定了定神道:“只老臣與馮將軍,襄國公,朱大人及博寧郡王。”
楚凌道:“老大人可是有什么想說的?”
上官成義沉吟了良久也沒有說出什么來。女子聽政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過,但多是新皇年幼由太后垂簾聽政直到新皇成年可以親政為止。但是由公主監國的事情,卻是從古至今聞所未聞的。上官成義既然這幾年都偏向了楚凌,對于這些自然也是有心理準備的,但是他沒有想到永嘉帝會干脆利落的讓神佑公主監國。而不是只讓她在幕后參與朝堂上的事務。
書房里好一會兒沒有人說話,黎澹和桓毓還好,黃靖軒早就將眼睛睜地蹭亮,縮在角落里豎著耳朵聽得津津有味。公主監國啊,從古至今誰見過?他們家公主殿下簡直太厲害了!黃公子對自己的眼光表示十分佩服,老黃家那么多人,可就只有他黃三公子選擇了追隨公主殿下啊。本公子正是慧眼如炬啊。
許久之后,楚凌都快要喝完了一杯茶了才聽到上官成義道:“陛下圣斷,自然英明睿智。只是…公主準備好了么?”
楚凌默然,有些無奈地在心中輕嘆了口氣。上官成義不愧是在官場上混了一輩子的老油條,還真是一句話就說到了她的心坎里。如果問她準備好跟貊族人打仗了沒有,她表示隨時都可以上戰場跟人大戰三百回合。但若問她準備好了沒有管理一個國家…楚凌覺得她一輩子都不會準備好的。
雖然前世總有許多聰明厲害的女人被人稱之為女王,但真的想當女王的大概沒幾個。至少,楚凌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想要肩負起一個國家的興盛。
沉吟了片刻,楚凌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若說準備好了,老大人只怕也不信。但是既然已經走到今天了,定然是要走下去。我盡我所能,做我能做的事。”
事到如今,她不可能拋下滄云城,拋下神佑軍靖北軍還有臨江城那些跟著他一起打過江去的禁軍。她不可能瀟灑地說一句“我不玩兒了”,然后就真的甩手不管跑去閑云野鶴了。既然最初選擇了這條路,無論最后是什么結局,必然都要走下去的。
上官成義仔細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方才點了點頭道:“老臣明白了。”
“馮將軍有什么話想說?”馮錚特意跟著過來,總不會是只是來聽她和上官成義閑聊的。
馮錚道:“末將想問的是,如果公主監國…神佑軍和靖北軍怎么辦?”
楚凌莞爾一笑,挑眉道:“馮將軍這是技癢了?”
馮錚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還帶著幾分愧色,“末將無能,只覺得難以擔負殿前司都指揮使的重任。以至于令陛下連番遇險,還不如上戰場做個偏將,也能為天啟多殺幾個敵人。”
楚凌含笑搖頭道:“馮將軍不必妄自菲薄,不過……這些年也確實委屈馮將軍了。”
這也是永嘉帝不適合做皇帝的原因之一,他并不能將人才用在合適的地方。馮錚對朝堂上的那些陰謀算計十分的不敏感,更適合做一個縱橫沙場的大將。況且,殿前司都指揮使這個統帥天啟禁軍位高權重的職位,硬生生給永嘉帝弄得跟大內侍衛統領差不多了。永嘉帝任命馮錚也并不是因為他適合,而是因為他的忠心以及他卓絕的實力。
只是有些時候,個人的實力并不能保證永嘉帝的安全。如果沒有楚凌的話,經過了這兩次的事情永嘉帝只怕也不會再用馮錚了。
“不敢,是末將辜負了陛下的厚望。”馮錚垂首道。
楚凌想了想,道:“馮將軍畢竟是殿前司都指揮使,本宮還要先跟父皇商議一番才行。不過…若是如了將軍所愿,本宮只怕是難以為將軍提供這樣的職位了啊。”
馮錚卻是毫不留戀,道:“便是小小一偏將,末將也于愿足矣。”
楚凌莞爾一笑,馮錚這樣的人自然不可能只是一個小小的偏將。
第二天清晨,永嘉帝終于在朝堂上宣布了他的決定。這番決定一出,朝堂上下頓時就仿佛炸了鍋一般。往常這般形容朝堂上的事情,多少有幾分夸張的成分在里面。但是這一次卻是根本連炸鍋都不足以形容了。整個朝堂上的朝臣們被炸的頭暈腦脹不說,就連整個京城的的百姓也被這驚天巨雷給震得半天回不過神來。
立嗣子?很好啊,陛下身體不好經過了這次的事情就更不太好了,早日立下嗣子也能讓人早日放心。
公主監國?很不好!從古至今,誰聽說過公主監國這么荒謬地事情的?
畢竟即便是在尋常百姓家,女兒都是要嫁出去的人,遲早是別人家的更何況是皇家?況且,神佑公主早就已經嫁人了,若是按照規矩神佑公主的名字前面都得加一個君字。
先前駙馬死了也就罷了,如今又聽說駙馬根本沒死,就是名震天下的滄云城主晏鳳霄。一時間陰謀論不絕于耳,整個平京暗地里都在議論紛紛,說不定是滄云城主覬覦楚家的江山,這才與神佑公主合謀想要謀朝篡位呢。
永嘉帝丟下一顆炸雷悠悠然回后宮了,根本不給朝臣們議論的時間。等到朝臣們回過神來都已經出了宮門口,立刻就有幾個受不住的老大人直接暈死了過去,還有幾個直接跪在了宮門口求陛下收回成命。剩下的紛紛回家,上奏的折子如雪花一般地飛向了永嘉帝御書房里的桌案上。
一時間,整個京城都陷入了一種詭異莫名的狂熱和躁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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