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歡來去不過四五天,因為雙方都有志一同的臨時休戰,軍中的將士們甚至很多根本就不知道君無歡曾經離開過大營。楚凌的到來倒是讓云行月十分高興,“凌姑娘,公主殿下,你可終于來了。”
楚凌微微挑眉,有些詫異。她還真沒有想到云行月有那么想念她啊。
云行月唉聲嘆氣,瞥了一眼坐在一邊的君無歡道:“你是不知道,你不在身邊就沒人管得住這位了啊。”楚凌看了看君無歡,“他做了什么?”云行月張嘴就要告狀,只聽旁邊君無歡輕咳了一聲,再對上君無歡充滿威脅地眼神,立刻識趣的閉了嘴。楚凌不解,“這是怎么了?”云行月連連搖頭,“沒、沒什么,我就是說說而已。”這樣說楚凌哪里還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頭瞥了一眼君無歡道:“你別說話,我問云公子呢。”君無歡有些無奈地輕嘆了口氣道:“真的沒有什么事,行軍打仗晝伏夜出都是常事,難道阿凌不是么?”楚凌微微挑眉,看向云行月,“云公子,是這樣么?”
云行月點了點頭,干笑道:“是啊,他經常不好好休息,有時候熬一整夜都不合眼。不能因為他內力高強就這么耗著啊,畢竟他的身體……公主,你說是吧?”
楚凌點點頭,看著君無歡輕嘆了口氣道:“雖然是在軍中,但也還是要盡量多休息。”
君無歡笑道:“我知道,只是有時候實在沒有法子。現在不是有阿凌來了么?我自然要輕松多了。”
楚凌含笑點了點頭,道:“好。”
云行月出了大帳,慢悠悠的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一進門卻頓時愣住了,卻見原本應該在大帳里陪著君無歡喝茶聊天的楚凌竟然先一步到了他的大帳之中。云行月不由后退了一步,輕咳一聲道:“公主,您這是?”楚凌正色道:“方才在大帳里我沒問,君無歡的身體到底怎么樣了?”如果沒什么問題,云行月不可能特意在她面前抱怨。云行月這種醫術絕頂地神醫,病看得多了有時候就不會將一些小毛病當回事。能讓云行月擔心的自然也就不會是什么小打小鬧了。
云行月輕嘆了口氣,走到楚凌對面坐了下來道:“凌姑娘可還記得,距離上次君無歡發病多久了?”
楚凌垂眸,“快四年了。”
云行月點頭道:“是啊,快四年了。原本我爹的意思…能平安壓制個三年就算是不錯了。所以他才急著去找藥,不過這幾年調養的不錯,而且君無歡的內力也著實是很深厚,所以一直都平安無數。”楚凌問道,“那么云公子的意思是,現在不平安了?”
云行月點點頭,“半個月前,君無歡的心口處開始不時刺痛。沒有規律但是總的來說短則一天,多則三天,總是要痛一次。這是寒冰石開始失效,君無歡心口的舊傷開始反撲的預兆。”楚凌臉色微沉,問道:“云師叔那邊有什么消息了么?”
云行月道:“我爹在極西之地尋到了一味藥材,但是…那藥只能在年底才能采用。最重要的是,那邊距離這里太遠了,藥就算快馬加鞭送回來也該失效了。所以我爹希望你們年底的時候去一趟西邊。”沉默了一下,云行月又不充了一句,“我爹說,他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是那是目前我們尋遍古往今來的醫書典籍能找到的最好的法子了。如果治療失敗,君無歡…必死無疑。”
楚凌一直很穩的手指微微一顫,問道:“如果…”
云行月看了一眼她道:“君無歡拖不了了,如果不治就算我時時刻刻看著,下一次發病同樣必死無疑。”
楚凌問道:“你跟君無歡說過了么?”
云行月點了點頭,道:“說了,他說他心里有數。”
楚凌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準備吧,年底……”
“十一月初必須出發。”云行月道。
楚凌點頭道:“我知道了,就照著準備吧。十月底就出發。”
云行月看了看楚凌,見她一臉從容自若,這才點了點頭。這世上如果說還有人能制得住君無歡的話,那也只有神佑公主了。只要神佑公主決定讓君無歡去治病,君無歡早晚是要去的。楚凌有些擔憂,蹙眉道:“云公子,在這之前……”
云行月道:“公主放心,在這之前我會一直留在軍中。而且君無歡葉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他不會掉以輕心的。”
楚凌點頭,“有勞云公子了。”
云行月笑道:“就算君無歡討人厭,我們畢竟也還是同出一門,難道還能見死不救?”
楚凌也是莞爾一笑,只是笑容到底有些勉強。
云行月看在眼里也不由得在心中輕嘆了口氣,這兩口子都是人中龍鳳,天之驕子,但是偏偏事情就是這么多,看著倒是比尋常百姓家的夫婦過的還要勞累百倍不止。
楚凌回到大帳中的時候君無歡正坐在書案后面看書,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看向她含笑道:“回來了?”楚凌點點頭,看著他的眼神有些飛遲疑,君無歡輕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書對楚凌伸出手,“阿凌,來。”
楚凌走到他身邊坐下,君無歡輕聲道:“去找云行月了?”
楚凌點了點頭,君無歡含笑將她攬入懷中,將下巴枕著她的肩上輕聲道:“不用擔心,我心里有數不會有事的。”楚凌低頭看著他道:“你什么事情都心里有數,但是……君無歡,你要是死了,別指望我會替你守寡。”
君無歡無奈地笑道,“阿凌,你這樣說也太無情了。”
“你最好記著。”楚凌道。
“好吧。”君無歡嘆了口氣道:“那我無論如何也得活著了。阿凌,你要相信我,我不是喜歡玩命的人,我若是想死,早八百年就死了也不會遇到你了。”楚凌看著他,“那么…十月底你啟程去找云師叔?”
君無歡點點頭,“自然,別擔心,好么?”
楚凌打量著君無歡半晌,終于輕輕點了點頭,“好。”
“這就好。”君無歡笑道,“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干掉眼前的敵人。”
“拓跋?”君無歡點頭,“是,只要擊敗拓跋,短時間內北晉人不會再有力氣反撲,我也有時間去找師叔。”
楚凌點頭道:“好,我跟你一起。”打敗拓跋。
與拓跋的下一次交鋒來的很快,幾天之后雙方大軍就再一次證明相逢,又是一場血戰。跟拓跋在戰場上相逢其實并不是一件特別愉快的事情,拓跋不是拓跋贊甚至不是任何一個將領。無論你什么陰謀詭計,他其實很少入套。
如果陰謀詭計不管用,那么就只能正面硬抗了。憑得就是誰的士氣更盛,誰的戰力更強。
楚凌不喜歡這種交戰方式,因為傷亡實在是太重了。但是卻不得不接受,因為拓跋同樣也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名將,想要套路他并不是一件容易地事情。
這一次的交鋒,雙方都沒有占到多少便宜,卻都損傷不小,于是各自后退數里,暫時休戰。
回到軍中,楚凌換下了一身染血的衣衫,對剛剛走進來地君無歡道:“祝搖紅和蕭艨已經快要到了。”君無歡點點頭,問道:“阿凌是如何打算地。”
楚凌走到桌邊,看著桌上被做了無數各種各樣記號的地圖道:“讓他們繞到從東南方向夾擊?”
君無歡思索著道:“十幾萬大軍行動,不可能瞞得住拓跋。”
“那就不瞞。”楚凌沉聲道,“只看拓跋后面如何行事便是。”
君無歡輕嘆了口氣,道:“剛剛收到兩個消息,一個好一個壞,阿凌想先聽哪一個?”
楚凌微微挑眉,“壞消息是什么?”
君無歡道:“北晉之前下了征兵令,已經召集了至少三十萬大軍。只怕用不了多久,這些兵馬很快就能夠上戰場了。”北晉人尚武,因此新兵入營幾乎用不了多少時間就可以上戰場。
楚凌皺了皺眉,問道:“那好消息呢?”
君無歡笑道:“馮錚將軍剛剛在惠州取得大捷,雖然只是第一仗,但是一開戰就能大勝,對天啟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楚凌點點頭道:“確實是一件好事。”
走到楚凌身邊坐下,君無歡笑道:“我們目前最好的選擇是在貊族新兵增援之前,擊敗拓跋。如此,才能震懾住貊族人,讓他們不敢輕易再出兵,也讓我們有一個喘息的時間。”
楚凌微微側首,有些好奇地道:“你竟然不打算一鼓作氣攻下上京么??”
君無歡有些無奈地笑道,“我確實希望能夠如此,但是你我都知道這不現實。雖然我們籌謀多年,但是想要真正將貊族人趕出關外,只怕還要差一些。這幾個月雖然連連獲勝,但是滄云軍的損失也不小。拿下寧州之后,滄云軍必須原地休整。”
楚凌點點頭,她其實也是這么認為的,君無歡沒有被勝利和仇恨沖昏頭腦,這自然是很好。偌大的北方大地,想要一舉收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些疲憊地靠在君無歡肩頭,楚凌微閉著眼睛養神,一邊低聲道:“那就看看……拓跋打算如何應對吧。”
三日后,拓跋派了軍中副將兵分兩路,前往攔截蕭艨和祝搖紅。
“啟稟王爺,大事不好!”貊族軍中,拓跋看著急匆匆而來的傳信兵微微皺眉,沉聲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傳信兵聲音急促地道:“啟稟王爺,穆勒將軍與索云山大敗!穆勒將軍死戰殉國!”
聞言,拓跋猛然站起身來,“這不可能!”
副將的能力他了解,就算是出了什么意外,也不可能到完全無法翻盤甚至自己戰死的地步,“到底是怎么回事?”
傳信兵也是雙目赤紅,含恨道:“王爺,滄云城主在索云山!”
“什么?”拓跋定了定神,一只手扶著桌面,結實的木桌瞬間裂開了一條縫,“君無歡!”傳信兵點點頭,道:“確實是滄云城主無疑。穆勒將軍原本將祝搖紅和蕭艨兩軍割裂,單獨圍剿祝搖紅部,卻被突然回頭的蕭艨和橫空里殺出的晏鳳霄打了個措手不及。穆勒將軍不敵晏鳳霄,力戰而死。”
拓跋沉聲道:“退下,中軍聚將,召集眾將即刻來見!”
“是!”
片刻后軍中響起了鼓聲,不一會兒一干將領魚貫而入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顯然是已經知道了副將戰事的噩耗。
大帳中一片寂靜,眾人都沉默地看著主位上的拓跋。拓跋也不跟眾人多說,直接下令,“蒲葉龍,羧答!”
兩個將領應聲而起,“末將在!”
拓跋看了兩人一眼,沉聲道:“你二人各領輕騎一萬,切斷通往索云山的道理。本王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五日之內…一個人也不能從那里通過。”
兩個將領并不多問為什么,直接應聲,“是,王爺!”說完兩人也不多留,直接轉身出了大帳。
拓跋再一次看向眾人,沉吟了片刻,“赤術,烏戈。你二人各帶一萬兵馬,以及五萬南軍,守住前往梁州的道路。三日之內,若有一個天啟人從那里通過,你們提頭來見!”
“是,王爺!”兩個將領起身告退。
拓跋的目光落到了拓跋贊身上,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沉聲道:“阿贊。”
拓跋贊站起身來,“四哥,我知道,你說。”
拓跋道:“穆勒將軍是我北晉勇士,去把他帶回來。”
拓跋贊一愣,“四哥,我可以跟你一起……”
拓跋搖了搖頭,道:“不必,你去將穆勒將軍帶回上京。”拓跋贊皺眉,不知怎么的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四哥,雖然我之前敗了,但是我不會給你拖后退的。我…我總歸還是貊族人!”
拓跋目光如刀鋒一般在他身上掃過,“你竟然承認自己是貊族人,就聽命行事!”
“穆勒將軍已經死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拓跋贊忍不住道。拓跋打斷了他的話,“穆勒將軍是北晉的英雄,就算他死了,你也要將他帶回去。”
對上拓跋冷漠地目光,拓跋贊漸漸地低下了頭,良久方才沉聲道:“是,四哥。”
“你去吧。”拓跋淡淡道。
看著拓跋贊走出去,大帳中剩下的將領才開口,“王爺,如今正是征戰之極,王爺何必將齊王調走?”齊王就算是調兵遣將不行,但是卻也是一員猛將。在戰場上沖鋒陷陣還是可以地。難道…王爺真的不信任齊王么?
拓跋淡然道:“他在這里也幫不上多少忙,你可看出…晏鳳霄想做什么?”
那將領思索了一下,“滄云城主只怕是不耐煩與我們僵持,想要主動打破平衡。”穆勒將軍戰死,對貊族的影響確實是不小。對軍中的士氣更是個沉重的打擊。再加上天啟禁軍與滄云軍會師,原本因為兵力不濟而放緩了腳步的滄云軍立刻就會再一次重整旗鼓。寧州雙方兵力的天平也會漸漸地開始傾斜。
“過不了多久,王兄就能將新征的兵馬送上戰場,君無歡想要在這之前結束對峙。”拓跋沉聲道。
眾將領默然,如今掣肘北晉和滄云軍的原因都是一樣的,就是兵力不濟。滄云軍是因為原本兵力就有限,而北晉卻是因為需要兵力的地方太多了。如今戰亂四起,需要兵馬的并不是只有寧州這一個地方。
一個將領看向拓跋,“王爺讓人封鎖了卻通往索云山的路,是想要……”
拓跋目光如刀,“現在…坐鎮滄云軍的是神佑公主吧?”
眾人心中都是一凜,只聽拓跋道:“總要告訴滄云城主,我貊族的將軍不是那么好殺的!”
君無歡,你會后悔的。
在貊族人打敗于索云山的消息傳來之前,楚凌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一旦北晉大軍慘白,拓跋必然會勃然大怒。到時候與拓跋相隔不遠的滄云軍必然會成為拓跋發泄怒火的對象。
但是,拓跋的報復來的比想象中更快也更決絕。一瞬間貊族人加上所屬南軍幾乎是傾巢而出,夾帶著怒火撲向了不過幾十里外地滄云軍駐地。
饒是滄云軍同樣是精銳中的精銳,也難以抵擋貊族人宛如瘋了一樣的攻擊。
“公主!”韓天寧滿身傷痕匆匆而來,沉聲道:“公主,貊族人簡直瘋了!”
楚凌坐在馬背上注視著眼前的戰場,沉聲道:“看來,穆勒庫葉死了。”
韓天寧皺眉,“死了一個副將,就讓拓跋如此發瘋?”
楚凌搖頭道:“穆勒不僅是一個副將而已,他曾經是拓跋興業的副將。如果不是跟隨拓跋出征的話,他是有資格獨自作為一軍主帥領軍的。而且…他當年貊族入關,論功排名,他也是排名前十,被大業帝封為毅勇侯。”
“拓跋想要為穆勒報仇?”韓天寧問道。
楚凌點點頭道:“他必須為穆勒報仇,否則…貊族將士的士氣將會一蹶不起。穆勒是…目前為止,戰死的貊族最高的將領了。”一旦消息傳開,對貊族將士的沖擊可能比戰死了一個宗室王爺更加嚴重。
韓天寧點點頭,問道:“公主,咱們現在怎么辦?”
楚凌垂眸思索了片刻,沉聲道:“傳令三軍,暫避鋒芒!沈淮、江濟時,各領兵馬從左右突圍。”
韓天寧有些不贊同,“公主,此時撤退只怕會被黏上。我們還有一戰之力。”
楚凌看著他道,“放心,拓跋不會追他們。我們確實有一戰之力,一戰之后呢?貊族剛剛又數十萬兵馬入伍,此時只怕已經整頓停當。不出一個月必然會開赴寧州。到時候…如何抵擋?”
韓天寧沉默不語。
楚凌輕嘆了口氣,伸手拍拍韓天寧的肩膀道:“不用擔心,君無歡很快就會回來的。”
韓天寧沉聲道:“末將請求追隨公主同行。”
楚凌偏著頭打量著他,微微挑眉道:“哦?你不怕么?可能會死的啊。”
韓天寧笑道:“末將既然上了戰場,馬革裹尸是幸事。”
楚凌挑眉一笑,“不怕死就跟著來吧。”
仇恨的怒火宛如一把利劍在戰場上綻放,拓跋被君無歡稱為最被低估了的名將,終于在這一刻綻放了他應有的鋒芒。
滄云城將領對上滿身殺氣的北晉沈王,在沒有君無歡坐鎮地情況下敗得一塌涂地。
正午,寧水城,沈淮敗!
傍晚,漁陽關,江濟時再敗!
拓跋一路所向披靡,直撲大軍后方楚凌所在之處。
“將軍!神佑公主傳令,全軍撤退!”
江濟時和沈淮對視一眼,心中還有著難以言喻的驚悸。這些年,其實他們都沒有如何真正將北晉沈王放在眼里,拓跋很厲害,但是也僅此而已。因為這么多年與滄云軍交戰之中,拓跋占到便宜的時候并不算多。但是這一次……
“公主怎么說?”
來人手中出現了一塊令牌,沉聲道:“軍令不可抗!公主傳令,江、沈兩位將軍,各率兵馬從左右撤退。三日之內,必須到達密令所示之地!違令者斬!”說罷,從袖中取出兩顆色澤不同的密封蠟丸遞給令人。
兩人伸手接過,對視了一眼終于還是沉聲道:“末將遵命!”
來人朝兩人一拱手,轉身上馬飛馳而去。
江沈二人看著對方片刻,江濟時有些擔心地道:“公主讓我們撤退,萬一公主那里……”這北晉沈王明擺著就是沖著公主去的,他們這會兒若是撤了,公主那里只怕是兇多吉少。
沈淮長嘆了口氣,苦笑一聲道:“濟時兄,軍令不可違。這位公主殿下…沈某算是服了。”以目前貊族人的氣焰,他們確實不宜與之正面抗衡,但是……
“希望不會有事吧。”
“希望城主趕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