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司傾國就拿著一支金步搖回到了小樓內,她跪坐榻前,低聲道:“這是昭成皇后常帶的步搖,玉真公主放在身邊懷念的……時間比較久了,可以嗎?”
錢晨反手握住有情劍,緩緩抽出劍刃,他松開遮住七顆玄天星石的麻繩,劍尖平舉,一道寒光自劍刃之上閃過,道:“我用的是北斗樞機指引法,一般的禁制,絕對擋不住借助北斗天星之力的牽引推算。”
寧青宸恍然道:“如此就算推算不出昭成皇后遺骨的下落,也能說明一些東西!”
錢晨平平抬起長劍,懸在金步搖上方,玄天星石之上星光浮動,依次凝聚起七枚星光,游動在劍刃之上,勾勒出一只勺子的形狀。
“北斗樞機,回生注死。天罡所指,晝夜常輪!”錢晨腳踏禹步,在地上用腳印踏出了一個象征著星空的羅盤,然后一拋有情劍,任由它浮動星光,懸浮在羅盤之中。
有情劍在小樓之中懸浮,猶如羅盤的指針一般,在北斗七星的牽引下,劍尖微微顫抖著。
隱隱指向了一個方向……
正是他們腳下的……長安。
這時候突然一絲黑氣遮蔽了星光,有情劍刃之上的星光頓時斷絕,它嗆的一聲劃出一道弧線,鉆入了錢晨腰間的劍鞘中。
錢晨慢慢悠悠的給它纏上麻繩,他低聲問道:“上一個為玄帝尋找昭成皇后遺骨的人是誰?”
司傾國回憶了片刻,道:“好像是一位宮廷術士,叫羅公遠什么的!”
錢晨微微低眉:“雖然我有玄天星石相助,但我畢竟不擅長卜算之道,未必就比得上這一位羅公遠……但他算不出來的東西,到了我這里卻有了線索,著實奇怪。而且昭成皇后死在洛陽,她的尸骨卻來到了長安,這本身就有蹊蹺!”
寧青宸最先反應過來,低聲道:“師兄是說,昭成皇后的遺骨,為人所利用了?”
錢晨緩緩點頭道:“我以北斗樞機指引法,只能借助天星之力找到長安,隨即就被一股黑氣遮掩住了!想必羅公遠卜算尋尸之時,這遺骨被鎮壓的更加嚴密,只是最近才被人從禁制之地拿了出來,叫我窺探到了一分天機。”
司傾國叫道:“哎呀!我胸口好像松快了不少。”
“說明已經償還了一部分因果……”錢晨思索片刻道:“借物尋人之法,到這一步已經是極限了。想要突破禁制,真正找到昭成皇后的遺骨,以我的手段,只能以祭祀明神之法。招來至少十萬人,祭祀昭成皇后廟。”
“我煉化這股信力為天金符墨,讓司馬之微這位當代天師書寫法旨,冊封昭成皇后一個神位,借助封神之力,當能找回昭成皇后的魂魄!”
司傾國恍然道:“師兄要繪制神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但神箓我自己就能繪制,何必勞煩這個司馬子微。而且司馬子微是誰啊?當代天師居然傳到了司馬家,這么不靠譜?”
司傾國一臉嫌棄,似乎很是看不上自己家。
這時候,就能瞧出司馬家和陶天師在她心中的地位了,在司馬十六眼中,司馬家的遠遠配不上這天師之位的。
“你的一個不知多少代的侄孫?應該是你們司馬家另外一宗司馬馗的后人!”
“那還真與我有些親近……”司馬十六渾然不在乎道:“我娘就是這一支的。雖然是宗室,但離皇室關系比較遠。”
“這些都以后再說,動用十萬人祭祀昭成皇后廟,可不是我們能辦到的,想要如此規模浩大,除非說動玄帝。”錢晨思索道。
“那到不難。”司傾國不暇思索:“今天是千秋節,我只要在節日時哭訴一番,跟玄帝說今日是他的大壽,卻也是母親受難之日,十分感懷母親,自請代他明日去寺中齋戒,祭祀母親。只要并非禽獸,都會有所觸動的!”
“這話還真只有你能說!”寧青宸微微點頭道:“從道理上來說,人倫大孝無論如何也抓不出什么錯處來。”
司傾國從袖子里掏出幾個牌子,都是出入宮禁的令牌,一一交給燕殊幾人道:“我像玄宗要來了進入今晚千秋大宴的令牌,還給他看了師兄你寫的玉真仙人詞,玄帝倒是很感興趣,說不定還要見見師兄呢!”
錢晨臉色古怪道:“不是說不定,而是一定會見我!”
“李泌今日必然會勸誡玄帝,他會瞞著其他人,惟獨不會瞞著天子。而且玄帝可不是傀儡天子,被人什么都蒙在鼓里。他就是耳目太通暢了,才會中了別人的障眼法。今夜之事,玄帝只怕知道一大半。以他的性格,怎么不會看一看混到了他妹妹身邊,與司馬承禎交好,在長安鬧出許多大事,號稱青蓮劍仙的李太白呢?”
“師兄是故意要接近玄帝的嗎?”寧青宸問道。
錢晨微微點頭:“如果我是妙空,一定會混到玄帝的身邊。因為大天魔的陰謀無論如何復雜,終究要落在皇帝的身上去,在皇帝的身邊,才能隱藏自己,同時又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機會。所以一方面是要見見玄帝身邊的人,找到有關妙空的線索……”
“另一方面……不去玄帝身邊看一看,就無法徹底的看清現在的局勢。如今我們在下面看的清楚,還要到上面去看一看,才能縱觀全局。”
“可是師兄你來長安做了許多大事,如此顯眼,必然會引起妙空的懷疑!”寧青宸凝重道。
“只要在他確定我之前,先抓住他的馬腳就好。如今妙空等得起,我們等不起,所以只有我們先動。他若是要試探我,那才最好!”錢晨自信道:“不就是比一比演技嗎?此道切磋,我可不讓于人!”
幾人再商議了幾句,錢晨便起身道:“將軍,你跟我去平康坊。師妹就不要跟過來了?”
寧青宸愕然道:“為什么?”
錢晨和燕殊對視一笑,哈哈道:“你不方便跟過去!”
長安有平康坊者,女妓所居之地,京都俠少,萃集于此……時人謂此坊為風流藪澤!
兩個男人大搖大擺的出了小樓,喚上觀中幽靜處轉悠,有些拘謹的岑參一起,往平康坊而去。此坊比鄰東市,乃是要鬧坊曲,幾人都是士子打扮,騎馬往平康坊的方向疾馳,路人見了都露出會心的笑容來。
大唐各處州府官員因公事進京,所駐留的辦事之所喚作進奏院,崇仁坊內有二十五個進奏院,為諸坊之冠,而平康坊內就有十五個,僅次之。
所以這里舉子、選人和官吏和入京之官,乃至宰相公卿都往來不絕,乃是京中第一繁華之地。
“長安有夜禁,到了晚上各處都只能在坊內行走,所以白日里最熱鬧的是東西兩市,而晚上最熱鬧的就是平康坊了!”岑參興致勃勃道,大街兩旁朱紅的樓宇之中有小姐姐招呼道:“岑參軍,不上來嗎?”
岑參以袖子掩面,叫道:“你認錯了!”
“哈哈……”兩邊的樓宇嬌笑聲一片。
錢晨詫異道:“岑兄,你害羞什么?你看往來的士子,官員,不都坦坦蕩蕩的嗎?”
岑參低聲道:“我們現在做的是拯救長安的正事,不好回話!”
“岑兄在這里很是有些名氣嘛?”錢晨笑道。
岑參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道:“因為我會作詩,這里啊,人人都多能談吐,頗有知書言語者,她們分別品流,衡尺人物,應對非次,良不可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闖出名頭的。當然……以太白兄詩作,當能名動北里!”
“岑參軍!”有路過的小官招呼道:“近日少來了啊!明日飲一杯?”
“下次,下次一定!”岑參推諉道。
他們從北門進入平康坊,南邊就是曲江,有許多亭臺水榭,搭在江邊,回廊跨在江上將那亭臺樓閣串連起來,錢晨等人從橋上走過,遠遠能看到那邊的樓閣披紅掛彩,往來的女妓行人穿梭不絕,這平康坊的東回三曲,全是連綿的如此樓閣。
其中以南曲、中曲最為繁華。而靠著坊墻的一曲,就都是低矮的樓房了!
那兩曲的女子涂抹著上好的胭脂,接待著往來的官員。而這一曲,則只能涂用粗糙的胭脂,站在狹窄的曲巷中,往來的都是普通百姓。頗為二曲輕視之。
他們沿著十字街,穿過南曲,女妓們都在樓閣之上招呼,雖然還未入夜,但是今天乃是千秋節,不夜禁,而且晚上許多達官貴人要去宮中赴宴,因此白日里抽空來玩的人也很多,非常熱鬧。
“太白兄,你可知長安中了進士,要在那里夸街?”岑參仿佛回憶起了什么,指著腳下的十字大街道:“這是這里,每當有人得登館閣,便在此處竊游,那時候旁邊的閣樓都是人,進士游街當中,兩邊盡是賀喜之聲。”
“當年我也在此做過一首《登科后》!”岑參得意道。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錢晨笑道:“我知道看的是什么花了!”
到了中里,這里的樓閣便堂宇寬靜,常常有三數廳事,前后便植各種花卉,有奇石盆池在樓宇的左右。能看到小堂垂簾,女妓們倚在窗邊,或是調弄琵琶,或是撫琴低聲。
樓閣窗口青紗帷幌被風吹起,錢晨抬頭看到里面青紗飄揚,有一些少女在青紗間練習舞蹈,還有的搖頭晃腦的念讀詩書。
岑參指著過了這中曲之后的一片屋檐道:“那里就是平康坊達官貴人、進奏院、各處寺廟的所在了。龍蛇混雜,昔年宰相李林甫就住在這里,那邊的廢蠻院就是了!”他指著一處庭院最深,偏僻幽靜的樓閣群。
錢晨登上了天橋,看到那里有一處裝飾華麗,剞厥精巧的半月形的精舍,便道:“那就是偃月堂?”
岑參點點頭,錢晨嘆息道:“果然是魚龍混雜,這平康坊內各流人色,最為復雜。我若是魔道,我也要藏身在此地。李林甫作為天魔宰相,設宅在此處,卻是能輕易調動手下的魔道修士行事。”
幾人下了天橋,岑參眼疾手快,抓住了身邊經過的一人,問道:“季凌兄,賀尚書在哪里設宴?”
被他拉住的士子腰間佩劍,燕殊特意看了一眼他腰間的長劍,這才讓錢晨有些感興趣了。能叫燕殊看上眼的劍術,可不多見!
那士子也下意識的掃了一眼錢晨腰間的有情劍,眼睛一亮,隨口答道:“在菩提寺!”
燕殊有些驚異道:“寺中也能設宴召伎?”
錢晨一拉他的衣袖,低聲道:“大唐不一樣,寺廟之中不禁這些,寺中多有借出場地給人設宴的。”燕殊點頭道:“這里的和尚倒是比我們那的順眼了許多。要是能在北魏的白馬寺也能如此開明,我的丹成之宴就設在那里多好!”
“師兄你這是要打和尚的臉啊!”錢晨壓低聲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