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皓月也似疲倦,光芒漸漸黯淡下來。
整個夜幕中,少了皓月的壓制,星河變得異常璀璨,群星劃過玄妙的軌跡,訴說著來自宇宙的奧秘。卻如天地一般,橫跨無窮隔膜,令人無法接近。
方不言的眼中,卻沒有此時璀璨星河的位置。
他的眼前,那如螺旋般盤旋纏繞的五色彩光漸漸浮現,與各自相關的臟腑刻下莫名的印記,漸漸五色分明。
方不言知道這是體內五臟之氣平衡圓滿的表現。
金木水火土,乃是世間萬物之基,森羅萬象無不盡在其中,無不為其所囊括,人在天地間,同樣如此,無人可以跳出。
五氣各歸其位,了了分明。與此同時,五臟五氣似乎彼此有所感應,直接以一種莫名的軌跡自發運轉。
而在這種運轉循環中,方不言只覺本來柔嫩難以企及的臟腑也在一點一點增強。
“正如五臟對應五行,心為神之居、血之主、脈之宗,在五行屬火;肺為魄之處、氣之主,在五行屬金;牌為氣血生化之源、后天之本,藏意,在五行屬土。肝為魂之處,血之藏,筋之宗,在五行屬木,主升主動。腎為先天之本,藏志,腰為腎之腑,在五行屬水;肝生心,以木生火,如肝藏血以濟心;
五行五臟,相生相克,相生而煉,五氣朝元,心生脾一如火生土,如心之陽氣可以問脾;脾生肺而土生金,如脾運化水谷之精氣可以益肺;肺生腎亦同金生水,如肺氣清肅則津氣下行以資腎;腎生肝者五行水生木,如腎藏精以養肝。”
腦海中,忽然有一篇經文流淌出來,印入方不言心神之中。
方不言還記得,這篇經文來自古龍世界,是他在擊殺了大歡喜女菩薩后,得到的一本嚼鐵大法中的一篇殘缺經文。
嚼鐵大法本就是古龍世界一部用于煉體的功法,名字雖然普通,聽起來像是尋常的把式功夫,實則博大精深,能夠引申出一個極為浩大的體系。
可惜方不言得到時,已是殘破太多。其中記載的大多數經文,皆是不成系統,斷裂難續,許多都是不知其所以然。方不言也曾想要修補,可惜他走遍古龍世界,甚至不惜不遠萬里深入魔教之中,想要在嚼鐵大法的起源之地尋找線索,皆是徒勞無所獲,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嚼鐵大法也被他取其精華,用以完善自己修行。
這篇突兀而來的經文,便是記載在嚼鐵大法最后不知所以然的部分。
方不言能看出這篇經文直指五氣五臟修煉運行,只是沒有前言后語,不成體系,無法修煉。
而今他采小藥以煉五臟,卻是意外與其經意符合。
方不言心中一動,結合此時與天地契合的靈感還未散去,借天地之能繼續推演,卻是借五氣煉化五臟,強化肺腑之能。
但是很快方不言便發現五氣煉臟的隱患。說是隱患,不過是人體的局限性而已。
五氣相生蘊藏造化無窮,生生不息成就循環,永不停歇,是以他的五臟時刻被五氣蘊養增強。
這本來是好事,但是任何事斗是過猶不及,以五氣相生而強壯肺腑,肺腑過強,終是超出人體所能承受的上限,畢竟人體終是血肉之軀,自成系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五臟過強,亦會給人體帶來難以想象的沉重負擔。
眼下方不言便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雖然他的體魄異于常人,但是五氣相生,生生不息,臟腑之力時刻增強,即便是他,也有因為承受不住而身體崩潰的時候。
“五行既然相生,也能相克,相生而承,相克則抑,既然如此,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方不言想到便做,朝著明月星辰吞了口氣,咽下一道清涼。
這道清涼之氣隨即游走于五臟之中,卻不同于前番,而是以五行相克,先自肺脈運行,由肺至肝,由肝至脾,由脾至腎,由腎至心,最后再由心至于肺間。
這是以肺金之清肅下降,可抑制肝木陽和上亢,即金克木;
而肝木條達生通,可以疏瀉脾土的壅滯凝重,即木克土;
再由脾土的運化生和,防止腎水泛濫無儔,即是土克水;
而腎水陰柔上濟,可以制約心火亢烈,即水克火;心火的陽熱,同時可以制約肺金的清肅太過,再度由火克金,從而相互抑制。
這一正一反兩道循環,共同構筑了方不言五臟運行體系,雖然一強化,一抑制,五臟之力重新緩慢,但是勝在一正一反之間,五氣輾轉反復,便可深深浸潤五臟深處,達到徹底淬煉的效果。
兩種循環成型,五臟之間遂成玄妙聯系,五臟之氣在正反循環中消磨聚合,卻是由十二重樓直接運轉全身,最終匯入丹田之中。
而在運行過程,方不言泥丸宮和胸口膻中穴中,同時大放光明,待這縷靈機運行經過,已有點點精粹一般,匯入其中,最終落入丹田。
方不言只感覺丹田中先是白光一片,茫茫無限,卻很柔和,普通月光一般,直接照破亙古黑暗,整個丹田在方不言眼中,真如洞若觀火一般,再無秘密。
丹田中有一“田”字,本來是內丹道以丹成呈現之處,煉丹時意守之處而得名。內丹法中,無物不可成丹。正如人之于天地,天地為爐,人可為丹。而丹田之于人體,便是養丹之處。
方不言以采天地靈機以為小藥,自然要至于田中供養,以待藥成。
小藥靈機經于五臟,已是五彩,至于丹田,卻是只由黃光閃現。
此黃光并非五行之中的任何一種,它源于五行五氣,此時此刻,卻又超于五行。
現在它只有一個名字,便是黃芽。乃是生機開始萌生的征兆。由人體一點先天至陽之氣,結合天地靈機所化,乃是先天之氣開始萌發的象征。
等這一點黃芽根植于丹田之中,生根發芽,他整個人剎那間感到一種無外無內的感覺,一種說不出玄妙,已不能用語言描述,恍惚之中,有信有物有精,好像天然在那里。
金虎白龍詩中道:
此物天生人不知,陰陽真氣兌為離。
坎宮五世求名姓,認得黃芽作圣基。
黃芽便是內丹道所追求的不朽金丹之基,雖然只是萌芽,卻終究有了形體,不在是如霧里看花一般,虛無縹緲,在此時此刻,方不言心中激蕩,因為從現在開始,他卻是可以真正宣稱自己已經踏上仙道,以此為基,求仙問道已不在是癡人說夢。
小藥已生,黃芽自現,方不言不動念頭,目光自然垂照,種種感覺便中從外來,實由內生。
小藥黃芽歷經人體三大丹田,上丹田乃是泥丸宮,乃是凝神之所在,中丹田為胸中膻中穴處,為宗氣之所聚,下丹田為任脈關元穴,臍下三寸之處,為藏精之所。
黃芽小藥以天地靈機混合精氣神而成,自然蘊含本身生命信息,更含一縷天地靈機。
方不言運足心神,想要一觀此真意,卻是杳杳冥冥看之不真,似是而非一般,恍恍惚惚,又似不存,甚至用影子來描述都不確切,完全是一種特殊存在,完全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有自己知道,卻又說不出來。就如道德經中所言:“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今及古,其名不去。”
方不言強求不得,睜開了眼,發覺天已發亮,卻是一夜過去,他不由苦笑,采小藥就是一夜,若是再進一步,還不知需要多久,難怪世人有言,修行無歲月,洞中已千年。
他如今按照丹書所說,已經是小藥已采,玄關已現,丹母已生。只需溫養,以期大藥產生,成就金丹。便可褪去凡俗,踏入仙門。
然而道途難入,僅僅是采小藥這一關,已經是千難萬難。依據呂祖丹書及神宵派前輩心得所講,這一關極為艱難,只因攝取天地靈機并非其他,而是直接竊取天地之機以為己用。越是天地穩固,靈機便越是難以采擷。非是精氣神圓滿,機緣巧合不可。天地之力與人之力,差距何等之大,若是強行采擷,不可避免的只能與天地產生勾連,這一關最大的困難也是如此,無異于虎口拔牙。若是貿然與天地接觸,那狂暴浩瀚無垠的天地元炁頃刻間便能將對方撕碎。
其實方不言根本沒成想能夠一次成功,他已經做好失敗的準備,哪里知道他無意中晉入心靈圓滿,精氣神心靈與天地合一,與天地再無區分,如有神助,自然也不會擔心與天地直接接觸的危機了。
方不言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依舊保持著與天地相合的狀態,東方漸漸發白,當紅日躍出地平線乍然一現之際,天地間第一縷紫氣現。這種紫氣摸不到看不著,方不言卻有預見,自然站起,口一張,卻是如同也要吸納月華一般,想要將這縷紫氣吸納。
不料這縷紫氣被他吸入,卻如同無根之萍一般,還未煉化,便直接消散,而與此同時,他也脫離了那種狀態。
方不言嘆了口氣,搖頭道:“不能強求嗎?”
他卻是試著想要采集日之精華,卻是意料之中的失敗了。
世間早有傳說,但凡精怪之屬,皆是吸收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從而才開啟靈智,修煉成妖。
這并非是空談傳說,方不言從呂祖丹書以及神宵派前輩留下的心得中,知道了日月精華同樣對于人類有益,但是日月精華不比其他天地元氣。
雖然在故事傳說中聽著這日月精華好像是爛大街一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利用。
實則日月皆是太陽太陰之屬,代表的是天地間屬于陰陽的極致力量,若是貿然煉化日月精華,無非就是被月華之力中的太陰之炁從三魂七魄開始徹底凍僵化為齏粉,或是被日冕之力中的太陽真火化為灰燼兩個結局而已。
這一點方不言已是深有體會,他當年在滄海世界,也是誤打誤撞直接接引了一縷月華,若不是借助天地之力才加以煉化那一絲月華之力,恐怕他早就被那太陰之力化作萬萬年不腐的僵尸了。這倒也符合他那亙古長存的希望。
是以日月精華并不是那么容易吸收的。方不言能煉化月華之力,借此采藥,還是有了滄海世界那番天大的造化,讓他已經適應了月華之力而已。若非如此,月華之力之于他,無異于是最為致命的毒藥。
雖然危險眾多,幾乎是十死無生,但是煉化日月精華的好處更是顯而易見,一夜之功,足以省卻不知多久的辛苦之功。
然而月華之力不同于太陽之力的地方在于,月是有陰晴圓缺的,而月華之力真正有效,便只在月圓之時而已,并非天天都可以。
這樣雖然月華之力品質極高,還要勝于天地元炁,但是受此不足影響,終究是效率太低。
所以方不言便將目光放到并沒有這般限制的太陽之上。
方不言還想著能否煉化太陽之力,不過他深知這么做的危險,并沒有直接嘗試,而是借助太陽每日升起時產生的那一縷紫氣。
這種紫氣在道家中也有說法,叫做“鴻蒙紫氣”,不過不同于洪荒世界的成圣之基,此界的“鴻蒙紫氣”只是普通的天地靈機而已。
修行界中也不是沒有人將目光放到這種紫氣上來,不過后來發現這些“鴻蒙紫氣”并沒有想象中那般,如月華一般直接增加修為的效力,甚至是根本無法利用。
它們最大的作用,便是在普通人這里,年復一年的吸收吐納,數十年如一日的堅持,以此沾染上些許浸潤,從而延年益壽而已。
方不言也是做了無用功,眼看著那縷紫氣不受任何影響一般,徑直在體內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