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不言修煉不得其法,那種天地合一的狀態也隨之消散。
從定境中回過神來,日頭已是自地平線高高躍出,放出萬道金霞。山上有家養的公雞,引吭一聲,正是雄雞一唱天下白,天地間,再度徹亮。那光明,重回人間。
方不言直視太陽,那怕只是朝陽,依舊不是凡人所能仰望,很快便在這刺眼的陽光下就下眼淚。
不過方不言渾然不覺,只是閉上眼睛,依舊是迎著那獨屬于太陽的光和熱,高昂著頭顱,不知在想什么。
過了不知多久,方不言再度睜開眼睛,并不再望向太陽,他立身此時,回望過去。心念微動間,磅礴的炁流涌出,如大江大河一般,在全身經脈中咆哮運行,奔騰不休。
方不言感知些那磅礴的元炁,動念間,卻是從元炁中感覺到了不同。
他好像從里面感應到了那獨屬于周流八勁的法用萬物,也感覺到了黑天書所成劫力的詭秘,更是還有大金剛神力的金剛圓滿,不傷不搖的真意。
他感覺到全身的真氣已然化為一股,不分什么大金剛神力,周流八勁乃至黑天劫力,而是通通匯成了一股,化為了一體,成了品質更高的力量。
而他體內奔騰的炁,卻又同時具有黑天劫力,大金剛神力和周流八勁的特性,仿佛他體內這些氣勁并未消失,只是融會貫通一般。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方不言全身真氣已然轉化為此界元炁,但是真氣之中種種特性,仍是被保留下來,經過此界元炁增幅,威力不降,反而會成倍乃至成數倍的提升。
這還只是他小藥圓滿,黃芽初凝后境界所增益的一方面,方不言如今境界進了一步,也是朝著超凡脫俗更近一步。
如今他一個念頭浮上心頭,周圍忽然升起一陣清風,方不言在清風的擁簇下,竟然直接騰空而起,已是能夠做到御風飛行。
其實御風飛行他早能以周流八勁展現,不過以周流八勁御風,更多的還是以真氣施展輕功,駕馭自己而已。現如今方不言的御風飛行,才是真正駕馭了清風,借風之力做到短暫離空。
人類自從有了夢想以來,便渴望著能脫離陸地的束縛,在天空自然飛翔。
方不言此時騰空而起,忽然感覺空中的空氣里都彌漫著一種自由的氣息,當即駕馭清風在空中飛行一陣,卻在不久之后,感覺十分吃力。
方不言小藥初成,在進一步就是問鼎金丹大道,得道成仙了,此身雖然稱得上已是超凡,然而終究并未超出人類的范疇,御風飛行仍是極耗費心神,不久他便支持不住,落回凡塵。
神宵派門人弟子都是早起,方不言并未遮掩自己的行跡,是以這么大的目標極為醒目。在方不言“試飛”中,已經是引動他們的注意。
神宵派如今架構,方不言已經熟知,神宵派傳承至此時,還有四代門徒。
守中致和,便是如今神宵派排列門徒弟子的輩分。
明守夷井守月和驚鴻一現的殷守鋒,是神宵派碩果僅存的三位“守”字輩宿老,可以視為是第一代,而他們所收錄門徒,便是第二代“中”字輩弟子。
方不言作為明守夷的關門弟子,自然算是二代弟子之列。所以他在拜師之后,也被正式賜字,叫做方中言。這便是以后他在神宵派的稱謂。
三人總共收錄親傳弟子十九名,除卻因仇敵分爭而中途隕落,傷重坐化以及走火入魔等等原因中途折損的,現在二代弟子除卻方不言,只有八名。
方不言如今排在第九。
而二代弟子中,除了方不言之外,其他二代弟子多是修行數十載之輩,只因修行年久,面上不明顯蒼老。
而且人的壽命極限在一百五十歲,但凡修煉有成之人,壽元皆能到達這個極限,所以六七十歲的人看起來,在修行界,也不過正值壯年。
這二代弟子已是修煉有成,自然具有收錄門徒的資格,這一批,便是三代弟子。
一般來說,在其他門派,像明守夷這種宿老已經多半不管閑事了,除非門派陷入生死存亡的危機時刻,不然他們已經是不會輕動。
他們在此時存在的意義便是增強宗門底蘊,震懾宵小。
所以二代弟子才是整個門派的中流砥柱一般,主要掌管門派內的各項權利。
方不言若不是被明守夷這樣行事不走尋常的人發現,他的結果,十有八九便是被二代弟子中的某一位收為弟子,成為一位神宵派的三代弟子中的一員。而不是像如今一樣,搖身一變,在神宵派各處,都是師叔師爺的稱謂不絕于耳。
叫方不言師叔的,自然是三代“致”字輩的弟子。然而三代弟子拜入師門的時長也是有長有短。
一般情況下,神宵派基本上是三年一賴山門,從各處選擇天資靈通之輩,收入山門,以增強門派實力。
是以拜師時間長的三代弟子,最多的也有修行了十幾二十年了,其中佼佼者即便比不過二代的師叔師伯們,也是相差不遠矣。
所以對于這類弟子,神宵派也是漸漸為他們開放方便,允許他們收徒授藝。
是以這樣一來,便有了四代“和”字輩弟子的出現。
大部分三代四代弟子多是修行時間短暫,甚至有還未入道的小道童之類。也只有他們,對于方不言御風飛行的手段才會表現得這般大驚小怪。
而部分三代弟子和全部的二代弟子都已經到達這樣的境界,甚至身法一展,借助各種各樣的能力,能直接飛出百十米,在凡人眼中,已是不下于仙人手段。
“師弟好手段。”
方不言聽到一陣鼓掌聲,忙扭頭看去,只見一個莊稼漢正拍著手朝他走來。
“師兄謬贊了,小弟些許微末伎倆,在師兄眼中,不值一提。”
這個莊稼漢方不言也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在整個神宵派除了三老之外,令他記憶最深刻的人之二。
這個莊稼漢在神宵派地位不低,正是僅有的八位二代弟子之一,排在第六。他姓王,叫做王中廬,也是明守夷的弟子,正是方不言的親師兄,以序齒排到現在,還是明守夷這一脈現存的最年長的弟子,方不言還得見他一聲大師兄。
而且王中廬同時也是要搶先收方不言為徒的那個人。
預定的徒弟成了自家的親師弟,王中廬并沒有感覺到尷尬,反而幫了初來乍到的方不言不少忙,方不言在祖師祠堂挑選功法時,便是由他為方不言送飯的,方不言如今住下的新茅屋,也是王中廬和他的徒弟為方不言搭建的。
面對這位幫了他很多忙的師兄,方不言不敢隨意,急忙向他見了禮,表現得很客氣。就像和其他師兄相處一般。中規中矩,令人挑不出錯來。
不過王中廬是方不言一脈的大師兄,關系比之一般同門更是親近,而且他還幫了方不言不少的忙,性格與方不言也挺合得來,是以方不言對他不比其他人。雖然對他同樣是客氣,那客氣中隱含的親近恰到好處,既不會表現得太過露骨,又能讓王中廬感覺到方不言對師兄的尊重和親近之意。
王中廬自然夢察覺到方不言對他的尊重和親近,顯然極為受用,與方不言見了禮,接著方不言的話笑道:“師弟何必妄自菲薄,愚兄等人不過是比你多吃了幾年飯而已,空占了年紀的便宜,師弟剛上山不久,看起來對于本門道法已是有了不小的進境。愚兄在你這個年紀,可遠沒有師弟這般進益的快。”
方不言想要開口謙虛幾句,卻聽遠遠出來一聲:“師兄說的對啊,哎呀媽呀,師兄這輩子可算是說了一句大實話了。”
如果說除了王中廬之外,還有誰能讓方不言記憶最深刻,就是眼前說話一股大碴子味的光頭壯漢了。
這光頭壯漢明顯與王中廬不對付,這一點從方不言第一天來時,就已經發現了。
這光頭壯漢姓管,叫管中虎,也是二代中字輩的弟子,不過他的師父是殷守鋒,方不言乍聽到這個消息時,還頗有些不敢置信,那位劍氣沖宵的孤傲劍者,竟然能教出這么一位大嘴巴弟子。
沒錯,管中虎在神宵派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大嘴巴,碎嘴子,整個神宵派人盡皆知。雖然管中虎有時候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但是他的人不壞,和其他同門相處的都是很好。
在神宵派唯一不對付的,就是王中廬。而管中虎與王中廬不對付得原因。說起來也好笑,因為王中廬的嘴比他的還要碎。
方不言在別的三代弟子那里聽到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時,真的只有一陣錯愕,然后就是哭笑不得。
“管師兄。”
方不言主動問好。
他與管中虎的關系也不錯。
因為那一日殷守鋒驚鴻一現,那身孤傲的劍氣給方不言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不僅是殷守鋒像極了古龍世界極情于劍的劍客,還是因為在修行界,他走上了一條特立獨行的道路。
“以武入道。”
以武入道同樣是一條道路,只不過雖然是有三千大道,條條可證的說法,但是道于道之間,也是有著很大的差異的,最簡單的說法,就是有寬有有窄,有崎嶇有平坦。
以武入道,就是一條崎嶇的道路。也是一條屬于一個純粹的武者的道路。
方不言在了解了管中虎的底細后,才感嘆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他與其師殷守鋒一樣,皆是“以武入道”,不過殷守鋒走的是劍道,而管中虎走的是橫煉功夫。
方不言曾經也是一個武者,盡管不純粹,甚至是把武道當做自己的一個踏腳石,可以在需要的時候果斷放棄武道,但是這并不妨礙方不言對這樣純粹的人表示敬重。
雖然方不言從來沒有將自己視為一個武人,但是曾經身為武者,闖蕩江湖的經歷,讓他對管中虎這樣的人有著天然的好感。
王中廬見到管中虎時,冷哼一聲。
管中虎笑呵呵的和方不言互見一禮后,同樣冷哼一聲,抱著胳膊對王中廬愛答不理的。
“咳,方師弟啊,我問問你,你說你要是和某一位師兄見了面,是先向師兄問禮啊,還是抱著胳膊等著師兄向你問禮啊。”
王中廬雖然是問方不言,卻是斜著眼直往管中虎臉上瞅。
不等方不言回答,那特有的大碴子口音響起來了。
“那也得看是哪個師兄啊。”
管中虎真的屈起手指開始一頓掰扯。
“咱要是遇到大師兄,指定是要行禮的。二師兄,那是咱親師兄啊,那也是肯定的,至于三師兄,常年不在山門,又冷的像冰塊,平時就對人愛答不理的,那任他再是師兄,咱也不能一直熱臉貼他冷屁股不是。”
“再往下就是四師姐和五師姐,這兩位可大財神,財神可都是要供著的。至于其他人,老八是師弟,他得給咱行禮,老九,也就是方師弟,這不是已經見禮了嗎。”
管中虎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的算了起來,只是王中廬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到最后簡直黑如鍋底一般。
管中虎在二代弟子中排第七,僅在王中廬之后,神宵派中能做管中虎師兄的,總共六個人,管中虎也是誠心,數了一遍,卻是直接將王中廬忽略不計了。
“呵呵,方師弟,愚兄再問你,你說咱神宵派二代弟子有幾個啊?”
方不言道:“原來是八個,算上小弟,九個。”
王中廬皮笑肉不笑朝管中虎冷哼一聲。管中虎同時回應一聲。
他們兩個開始對峙,把方不言夾在中間,不過方不言并沒有感覺到尷尬,反而對他兩人的行為,感覺到好笑。
其實相處起來,方不言發現,管中虎的性格很難讓人討厭起來,因為他有著方不言記憶中屬于東省人特有的優秀品質。
直爽,豪放,不拘小節,但是又粗中有細。
王中廬和管中虎之間的不對付,更像是一種“相愛相殺”,是屬于兄弟朋友之間的互相看不慣和互懟而已,雖然嘴上都不饒人,弄得和仇家一樣,但是他們之間,那種“兄弟朋友”的關系永遠是在最前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