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個答案,我知道。”
略顯蒼老的聲音回蕩在半空中。
中正平和,細細品味似乎還帶有一絲禪意。
36個年輕僧侶圍成坐在地上的蓮花紋路上的各個節點,嘴中念念有詞。
而在36個人中間是一名一動不動,低頭閉眼盤坐的老僧。
白云飛看了一會,開口道:
“在上面的時候,和我們說話的人也是你吧!”
“是我!”
聲音做出了回應,但是那名老僧依舊低眉閉眼,嘴唇并沒有張合。
“他怎么了?”
白云飛面帶疑惑問道,不難猜測,發出聲音的人就是眼前的老僧。
不過沒有人做說話,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包括朱莜。
“呵呵,沒什么。”
聲音笑呵呵做出回應。
白云飛仔細打量了一下,剛才并沒有注意到,老僧的右手手背放置左手掌心。
相合朝天,在他的手上還有一個暗紫色圓柱。
有點像是朱莜和他提起的‘燭照’。
但是又不像。
“你說,你知道688年前的情況?”
白云飛有些狐疑道。
“是的。”
老僧的聲音十分淡然,沒有特別的激動,就像是在說一件平常小事。
“永夜司的最后一任‘司命’。”
“如果你一定要這么稱呼,也沒有什么關系。”
老僧的聲音里帶著笑意,聽起來十分和藹。
但是白云飛卻是感覺到了一絲怪異,什么叫做一定要這么稱呼。
難道還有其他他所不了解的情況?
“你們幾個知道嗎?”
老僧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這一次他的話明顯是對著其余幾名夜游人說的。
中大游人捏著下巴,說:“‘司命’我們倒是也知道,繼承了‘彼間無量’,不動明王的人間使者,也是永夜司的最高領袖。”
坐在他身側的,戴著眼鏡的夜游人也做出說道:“但是現在我們永夜司是沒有‘司命’的。”
只是他的表情被不解覆蓋,似乎對某些事產生了疑慮。
“濯玨,你剛才說的是‘濯玨’司命。”白云飛重復了一遍。
每個人都有名字,永夜司的司命自然也不會例外。
不過可以從這個老僧的話中確定,守夜人齊羅庚的話的確沒有錯誤。
永夜司最后一任司命的確和邪佑有過戰斗。
老僧依舊保持不動的姿勢,話語沉穩:“你們說,你們來這里是來尋找‘彼間無量’的傳承的,你們是聽誰說的,除了你之外,還有誰?”
白云飛頓了頓,還是開口道:
“我們的一個,姑且稱之為上級吧,他說永夜司三位領袖推算出‘彼間無量’即將出世。”
白云飛頓了頓,作出補充:
“另外,我們前往‘永夜司’本部,查出了‘彼間無量’的出世地點就是在靈臺古鎮,時間是一月二十號,大司祭也做出了回應。”
白云飛的話語十分認真,沒有一絲作偽。
所有人都能聽出來。
中大游人開口道:
“所以,其實除了我們以外,其他人都知道‘彼間無量’要出世了?”
白云飛點了點頭:
“是的!”
“可是這明顯不對啊,為什么這么重要的傳承出世,卻只有你們幾個人來呢?”
朱莜有些疑惑道。
白云飛說:
“其實那位上級本來是要來的。”
“但是他臨時好像發現了什么,叫我們先來。”
說到這里,白云飛的語氣變得吞吞吐吐,然后說道:
“但是我們沒想到,我們來的第一天晚上就出事了。”
眾人:
老僧沉默了片刻,開口問道:
“你知道什么是‘彼間無量’嗎?”
白云飛皺了皺眉頭:
“‘不動明王’的所執掌的一種能力,代表著統帥‘永夜司’的象征,應該是一種極為強大的力量吧。”
“呵呵!”
老僧笑了笑,但是這個笑聲里并沒有什么嘲諷的意思。
“你說得對,也不對。”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們‘大司祭’沒有和你們說過?”
白云飛的表情變得微妙:“沒有,嗯,確切來講,那天我并沒有見過大司祭,只是我的上級們見過大司祭了。”
“這樣啊,倒也只是”
聽到白云飛的回復,老僧應了一聲,但是語氣斷斷續續,似乎在思考點什么。
如果不是那蒼老的身形一直一動不動,白云飛都能想象出他臉上的疑惑。
總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
“關于‘夜魔’這種現象,嗯,怪物,你有什么看法?”
蒼老的聲音問道。
白云飛皺了皺眉頭,老僧轉移話題的意思很明顯,但他還是老實說道:
“夜魔,依靠‘負面情緒’和生命為食的怪物,它們生存在里世界,但是會在夜晚的時候來到人世界。”
“嗯!”
老僧回應,繼續說道。
“那你知道在公元1400年到1918年之間,人世間沒有夜魔,也沒有魘?”
“我知道,但這和我們現在的事有什么關系。”
話是這么說,但是白云飛心里忽然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因為這和他前面聊起的內容在實質上并沒有什么聯系。
“這當然有關系,因為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冥界之門’被人關上。”
“而關上冥界之門的人就是‘濯玨’。”
老僧做出了回復,而也是這里,再次提及了白云飛心心念念的濯玨。
白云飛沉思。
冥界之門他是知道的,那天凌越幾人商量的時候,并沒有回避他。
冥界之門的相關事項同時在兩個地方出現。
一個是齊羅庚關于‘邪佑’的調查報告。
還有一個是在那份保密極高檔案的羊皮卷里。
思忖了一會,白云飛問道:
“冥界之門后是冥界?”
“不是,是里世界的‘第二界層’,也是688年前里世界唯一活躍的界層。”
界層。
這又是一個特殊的詞匯。
白云飛的目光望向中大游人,在他的臉上有一種恍然的表情。
朱莜站在一邊,看到白云飛臉上的疑惑,說:“界層是里世界的不同區域,層數越高的區域,里面就越危險。”
其中一名夜游人開口說道:“從100年前開始,里世界重新開始活躍,而在最近的30年前,更是發生過極為恐怖的暴動。”
“也幸虧有了永夜司的三位領袖,聯合著世界各國的特殊機構,勉強封鎖各個界層的核心,但是即使這樣,影界裂隙的出現以及偶爾進入主世界的高位夜魔依舊在世界各地造成各種慘案。”
白云飛默然。
這是很難避免的,只要‘里世界’還存在一天,這種無法阻擋的接近就必然存在。
“如果我猜得沒錯,你說的那個‘第二界層’應該是現在的‘第三界層’吧!“
中大游人開口道,面色變得嚴肅。
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的確。”
“此世之惡念,貪婪之地獄。”
像是某種特殊的描述,白云飛心里想到。
中大游人在說出那句話之后,神色有些復雜。
里世界十個界層中的第三界層,是唯一一個沒有人鎮守的地方。
曾經還有些奇怪,那么現在有些事也就說的通了。
老僧的聲音繼續說道:
“在靈臺鎮深淵底部,有一個人為打開的巨大‘影界裂隙’,而冥界之門就是‘羅戒冥王’的一種處理方式。”
白云飛被老僧的話題所引導,說:“如果僅僅是‘影界裂隙’,為什么‘羅戒冥王’不直接將影界裂隙給修復,而要設下一個封印。”
“‘影界裂隙’除了自己生成以外,也是有可能被高位夜魔打開的,而不巧的是這個影界裂隙接通的就是第三界層的核心。”
“核心?”中大游人重復了一遍,然后將目光望向老僧:
“在‘冥界之門’的后面就是封印著‘邪佑’嗎?”
“不是,在冥界之門后面的是八只‘后卿’,冥界之門既封鎖了這條界層核心通往主世界的通道,又將那八只‘后卿’進行了一個特殊的封印。”
老僧的話解開了眾人心底的部分疑惑。
但是白云飛內心還是有一個地方并不清楚,于是說:“說到封印,其實你還沒有回答為什么‘羅戒冥王’沒有直接出手消滅‘邪佑’,而是選擇封印。”
“‘邪佑’可以消滅,但是它所代表的原罪無法被消滅。”
老僧的聲音低沉下來。
“所以其實他還是沒辦法消滅‘邪佑’,只能選擇封印。”
這是白云飛得出的結論。
老僧沒有做出辯解,笑呵呵道:
“以后你就會懂了。”
聽到老僧云里霧里的回答,白云飛緩緩吐出一口氣。
將剛剛得到的知識進行了一下梳理。
老僧和他講了‘冥界之門’,還有里世界曾經的第‘二’階層,現在的第三界層里有著八只被封印的‘后卿’。
而在他們的腳下,就有一個‘冥界之門’。
‘邪佑’會死,原罪不會死,這個到時候告訴邢閻,他來動腦子就行。
但是很快,白云飛想到一個核心問題。
雖然老僧在關閉冥界之門的時候,提到了一次‘濯玨’。
但是關于其身上傳承的‘彼間無量’相關消息。
他都像是在打馬虎眼一樣。
“不對,是在刻意避諱這個話題!”
白云飛喃喃道。
“你說什么?”
朱莜似乎聽到了白云飛說的話,望向白云飛。
“沒什么!”
白云飛說了一聲,心里卻想到:“這里面一定有什么有問題,那么問題會出在哪里?”
然而很快,白云飛發現,受限于他貧瘠的知識儲備和推理能力。
他只能推測出老僧在逃避某個話題。
但是具體是哪方面出現了差錯,他很難判斷。
“如果邢閻在就好了!”白云飛嘀咕了一句。
“轟隆!”
劇烈的震動伴隨著劇烈的崩塌。
整個空間最深處的三柱檀香以一種飛快的燃燒了起來。
老僧的語氣一變:
“糟糕,出事了,‘冥界之門’下邊有異動。”
“轟隆隆!”
一聲更為劇烈的轟鳴響起,這一次連帶著整個寺廟都震動了起來。
“咔嚓咔嚓”
白云飛抬頭,瞳孔一縮。
支撐著這個空間的八根石柱上面出現了一道道裂紋。
“‘祭靈臺’,邪佑的封印在松動!”
老僧這一次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駭然,其中還蘊含著一絲驚怒。
朱莜咬了咬牙,拿起放在一邊的暗黃色卷軸,說:
“我去阻止他們!”
中大游人眉頭一緊,語氣嚴肅:“你冷靜一點。”
“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坐下!”
中年人的聲音威嚴了起來。
已經跑到樓梯旁邊的聽到中年人的開始嚴厲的語氣,腳步慢了下來。
“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么好說的。”
朱莜明顯有些不樂意。
“你可以去死,但是你手上的東西不能跟著你一起去送死。”
中年人的聲音絲毫不客氣。
“啪!”
暗黃色卷軸被‘啪’的丟到中年人的懷里,朱莜冷冷說道:
“那還給你,我自己去!”
“你!”
中年人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為什么這兩個人莫名其妙就吵了起來。
“你叫白云飛是吧?”
蒼老的聲音響起,對著白云飛說道。
“嗯?”
白云飛轉頭望向老僧,準備聽從他的安排。
“你說的那位‘上級’是要來嗎?”
“是的,上次說的時間最遲兩天后到。”
“兩天?”聲音自語了一聲,然后說道:
“需要你幫一個忙。”
白云飛頓了頓:“我還需要找我朋友!”
“你帶上那個卷軸,去祭靈臺,也許你的朋友就在那里!”
聲音給出了回應,白云飛沉默。
他說的明顯不會是邢閻,也就是說。
在祭靈臺那里的很有可能是林小志。
而林小志,似乎想復活他妹妹。
等等!
白云飛心里猛地一驚,事情似乎走向了最糟糕的一面。
難不成林小志想通過向‘邪佑’許愿來復活他妹妹。
這是他和邢閻推測出來的一個最不愿意去想的選擇。
當然,白云飛的心理活動其他人并不知曉。
此刻,中大游人坐在地上,對著朱莜說道:“莜莜,你帶著白云飛前往祭靈臺。”
“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去。”
朱莜背對著幾人,語氣有些沉悶,就像是失卻的百靈。
“將這個卷軸,放到祭靈祠的核心祭壇上就可以。”
蒼老的聲音指示下,中大游人將撿起來的暗黃色卷軸遞給白云飛。
“記住,一定要在核心祭壇裂開之前,將它放上去。”
蒼老的聲音做出叮囑。
“如果晚了該怎么做?”
白云飛摸了摸手上沉甸甸的暗黃色羊皮卷,問道。
“如果晚了,那就能逃多遠逃多遠。”
“逃不了呢?”
白云飛的話語回蕩在整個空間里,蒼老的聲音嘆了口氣,說:
“如果逃不了,那就是命!”
白云飛將卷軸拿好,點了點頭。
“走吧!”
朱莜冷冷說道。
女孩子的心,有點不太懂。
就在兩人踏上樓梯的一瞬間,低沉的聲音響起。
“莜莜。”
朱莜行走的步伐停頓了一下,淡淡回了一句:
“我走了。”
沒有再回頭,也沒有再說其他話。
中大游人的目光緩緩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瞳孔陷入一片污塵的漆黑汪洋。
直到兩人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整個地下空間只剩下低沉的梵音吟唱。
“該走了!”
蒼老的聲音緩緩說道。
“是的,該走了。”中大游人低聲說了一句。
在整個地下空間的最內部,一個通往地底的通道緩緩打開,沒有燈,也沒有燭火。
漆黑一片仿若通往幽冥世界。
中大游人站起身來,也許是受傷過重,一時間有些踉蹌,面色顯得十分蒼白。
其余四名夜游人跟著,走到了那通道前。
中大游人腳步伸出剛剛要踏下。
身形頓了頓,又縮了回來。
抬起頭,聲音回蕩在整個地下空間。
“濯大哥,其實,我有一件事有點想不明白。”
“什么事想不明白?”
蒼老的聲音響起。
“他們說的,永夜司最后一任‘司命’。”
中大游人的目光望向中年僧人。
“怎么說。”蒼老的聲音十分坦然。
“也許你不清楚,但是我是知道的,‘永夜司’相關記載中,最后一任繼承‘彼間無量’的是一千年前的‘少天司命’!”
“而在其后,就再也沒有‘司命’了”
“是因為‘彼間無量’在一千年就已經斷絕傳承了?”
蒼老的聲音發出反問,并不驚訝中大游人所說的話。
“你知道。”
中大游人倒是驚了一驚,但是很快他想到了什么,臉上出現一抹恍然:
“是了,濯玨,濯旸,濯大哥,你是‘濯玨’的后代?”
蒼老的聲音沉默了一下,說:“可以算吧。”
中大游人臉上出現好奇:
“聽你的說法,關于‘彼間無量’的傳承似乎還有我們不知道的隱情?”
蒼老的聲音說:
“也許是你們的記載不完整,當然更有可能是并沒有對那段歷史進行記錄。”
“你的話里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濯玨’那個時候,‘彼間無量’還是存在的,但是它有個缺陷。”
“什么缺陷?”
“‘不完整,‘彼間無量’的傳承是不完整的,或許稱之為破碎更加合適。”
蒼老的聲音給予了答案。
“也就是說‘彼間無量’的傳承,其實依舊是存在的?”
戴眼鏡的夜游人開口說了一句,他也是好奇的,畢竟這涉及到那種‘神明’的力量。
也許很難用言語來表述它的強大。
“可以說存在,也可以說不存在。”
打了個啞謎,蒼老聲音嘆了口氣:“要來不及了,走吧!”
內心的疑惑得到了解答,中大游人緩緩舒了一口氣。
致于‘彼間無量’是否存在,能否繼續傳承下去。
那就是不能他能夠關心的了。
最后的時刻,中大游人回頭對著另外四人說道:
“這一次,就是真正的不歸路了!”
幾名夜游人笑了笑,站在最左側的說道:“走吧。”
沒有豪情壯志之詩,也沒有膽戰心驚之栗。
他們只是去要做一些他們不去做,就沒人再會去做的事。
僅此而已。
記憶是個很麻煩的東西。
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朱莜走著走著,步伐漸漸慢了下來。
身形漸漸開始顫抖。
白云飛起初沒有注意到,直至走出冥王大殿。
耳邊忽然間傳來了輕輕的抽泣聲,這個抽泣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直至哽咽。
“怎么了,握草,怎么哭了?”
轉頭看到朱莜正在不停地抹眼淚,白云飛整個人都傻掉了。
發生了什么?
“看什么看,走了!”
被發現了極為難為情的一幕,朱莜通紅著眼睛,咬了咬牙。
黑色的鎖鏈從虛空中伸出,捆綁住白云飛。
這情況似曾相識啊!
懸索橋上。
一團團黑色的古怪粘液正在緩緩浮現,變成一個個有著不同面龐的晴天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