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覺得可以分兵,用小股兵力和流民朝其他方向突圍,誘使官軍尾隨追殺,俺們趁機向北殺入豫州。”
“不,你忘了,朝廷的大軍還在豫州那邊,與其往北走,不如往南沖進湘州。若是動作夠快、行蹤夠隱蔽,說不定能打湘州的地方軍一個措手不及。突破封鎖后,一路向南,越過魏國的邊境,最后進入魏國的藩國占婆國!”
王卓和夏良弼思索片刻后,相繼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這其中,后者夏良弼的提議,尤其引起了眾高層的關注。越過湘州,絲毫不作停留,直接流竄到更南方的占婆國。等魏國的形勢發生變化,再伺機殺回來。
相比于其他辦法,這個策略看上去仍舊困難重重,但總歸有那么一點可執行性了。
就連吳崇甫也不由慎重考慮起這個提議。
然而,坐在一旁,向來都只是負責后勤,幾乎從不插手兵事的王老,看到陳子云的部下思路逐漸清晰,而且并非一無是處,不由暗暗點頭。耐心等到眾人開始將計劃初步完善后,先是斥責了一句王卓亂出主意,見其憨憨的撓了撓頭不敢頂嘴,這才繼續道:
“夏營統的法子,不失為一條出路,但并非是最好的。”
“莫非王老還有更好的辦法?”
王老的話讓眾高層驚喜中又帶著一絲懷疑,不約而同的看了過來。
他們都很清楚,王老在白袍軍中雖然存在感極低,只顧著打理匠作司的事,從不插手別的,然誰都不敢怠慢了他,就連陳子云平時都對他很是恭敬。在白袍軍內部,拋開先鋒營和陷陣營,可以說除了陳子云,就數他的威望最高,連王傀這個地將軍都比不了。
眾人雖有些不信,不過王老既然這么說,多半是已經有了通盤的打算。不由對他接下來要說的方案充滿了期待。
“不需要分兵,也不用往其他三面走,你等都忽略了一個方向。”
王老給了眾人一個提示。
吳崇甫反應最快,啪的一下打開鎏金折扇搖了搖,訝然道:
“王老的意思是,往西?可是,就算攻占了廬陵郡,也只是多了一郡之地而已,遠不足以令我軍回旋、對抗禁衛軍。”
王老笑了笑,看向陳子云,道:“不是廬陵郡,而是更西面。”
通過王老布滿皺紋的臉上,陳子云仿佛看到了他的信心,忽然想到了先前自己刻意避開的一件事:
“大巴山?”
“王老的意思是,退入大巴山脈?”
陳子云剛一開口,吳崇甫就領會其意,向王老詢問道。
大巴山脈,是一條南北走向的橫斷山脈,橫跨荊州、湘州,綿延千余里,寬度最窄的地方也有將近兩百里,是魏國境內最大、最有名的山脈。
由于山勢險峻復雜,又有不少猛獸毒蟲出沒,自古以來就是一條難以逾越的天塹。它的存在,將西邊的益州、西南的寧州,和東面的江州分割成了互不往來的兩片疆域。
若是想要從益州來江州,就得先走水路繞進荊、湘兩州的交匯處。
魏朝開國至今,商隊想要進入益州,除卻水路外,就只剩下梁州那邊的一條陸路了。
陳子云很明白這些,他不是沒有想過西進益州,前世的各條蜀道,他都很清楚。甚至他前世的家鄉就在大劍山附近,對此自然是很熟悉。
從廣義上來說,所有可進入益州地域的道路,都可稱之為蜀道,如果真有這樣的道路,他絕對會優先考慮。可這方世界沒有過什么什么軍入川,也并沒有各條蜀道的出現,甚至連這個稱呼都沒有。如果貿然率領大軍進山,無疑是死路一條,所以他預備的后路,從來都不是益州。
但此刻,王老的一句話,頓時勾動了陳子云對前世家鄉的一絲懷念,如果這個方向真的有路走
“退入大巴山脈,的確可以支撐一陣。但”
吳崇甫剛欲反駁,看到王老的神色,一怔后,迅速意識到自己并沒有理解對方的真正意思。
更深入的想了一層后,吳崇甫和眾高層才差不多同時明白過來。
并不是單純的逃入大巴山脈躲避追擊,那樣固然可以多支撐一段時間,但禁衛軍只消堵在山外,時間長了,坐吃山空的白袍軍早晚會崩潰,這是一條有進無出的絕路。王老的真正用意,是繼續向西、橫穿大巴山脈,一舉跳出魏國的包圍圈,進入更西面的益州!
但這能做得到嗎?
大巴山脈可是天險一般的存在,百余年前魏國官府也曾幾度大規模組織人手,企圖探索出一條可供穿行的道路,進而打通大巴山脈東、西兩面的聯系,可最后陸續有數百人因此失陷在山里,探索也隨之以全部失敗而告終,從此就再也沒有人提出要探索道路了。
這件事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的,在場的眾人大多都聽說過。
他們都很清楚,大巴山脈地勢險峻,或許有可供獵戶獨行的小道,但這并不代表就能供大軍行走了!
白袍軍人數眾多,還有大量的糧草輜重,跟獨行的獵戶者完全不沾邊,是兩碼事。
就算有道路,能不能供大車通行也是兩回事,沿途是否有足夠的水源更是關鍵。
還有山林中氣候多變、猛獸毒蟲甚多,士兵又是否能夠習慣?
這些問題,任何一個都足以導致大軍覆滅在山里,容不得有絲毫差池!
“放心,老朽并沒有信口亂言。”
說完這句話后,王老忽然變得有些傷感起來:
“此事還得從老朽少時講起
老朽的祖父,黯離官場后,帶著老朽的大兄離開尋陽,遠走益州從商
生意失利益州戰禍獨身輾轉回到尋陽
又帶著老朽的四弟去往南郡
自此杳無音訊,只給老朽的父親留下了一籍圖冊”
竟有此事?
聽完了王老的一番話,在場的眾人,或許外人不知、可王傀、王卓是王老的親兒子,他們都不清楚這件事。在短暫的驚訝后,隨之而來的是大喜過望。
雖然王傀還心存有一絲疑慮,不過,曾祖父那一代,畢竟是老黃歷了,他王傀都還沒有出生。加上又是自己的父親所說,這絲疑慮很快就消失了。
此時,回過神來的陳子云,仿佛想通了什么,毅然決然道:
“我意,橫穿大巴山脈,西進益州!”
陳子云并非是說毫無保留的信任王老、就要盲目的去做,而是他很清楚對方并不會無的放矢,更明白自己能有今天,全靠對方的鼎力相助,既然對方說有地圖,那就值得自己放手一搏。
否則,如果按照陳子云的后備方案,最多就是讓鴻幫拖住禁衛軍,自己則率領白袍軍突破封鎖、使巧計攻破一座邊城,再讓世家牽線,令朝廷詔安。
不過,自己若是不能在短時間內找到生路,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被朝廷以莫須有的罪名剿滅。
至于夏良弼所說的前往占婆國,那可就是下下策了,且不說到南蠻之地難有作為,單說以白袍軍現在的兵力去到那邊,還能剩下多少人都是個問題,那時不用魏國出手,這個藩國就能讓自己吃不完兜著走。
現在有了一個更好的選擇,哪怕前路多艱,但白袍軍的未來,不再是蟄伏待機,總歸是有了一個更加明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