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鋒在觀戰的過程中從未停止過預判。
他既會向指揮官提供參考信息,也能通過持續訓練提高自己的潛意識推演能力。
現在他很確定,0.37秒后將會有一只刀鋒螂折躍至那片區域,試圖斬殺那只殖裝魔戰形態為體長八米的鐵甲猛虎的戰士。
他要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馬斯動力倉和戴森生物電池雙動力引擎同時做功,前進的速度再度拉高。
其實絕大多數銀河戰丸都能雙動力齊開,但供能雙開的類曲率引擎的性能太強,即便有人工智能的輔助,普通戰士也駕馭不了。
陳鋒特制甲的性能本就數倍于普通戰士,以他的正常水平依然無法駕馭供能雙開。
但他此時并未刻意的精準操控,只把一切交給本能,倒是有點收發由心信手拈來的意思。
這便是他區別于這個時代其他戰士的地方。
只有少部分人能在剎那間短暫達到的超常發揮狀態,在他這里卻已被練成吃飯喝湯一樣的常規操作。
陳鋒戰甲雙手握持的戰刃充能到了極致。
雙刃在空中帶起兩道水波般的空間裂紋。
弦能與物理毒素顆粒充斥在戰刃的刀口上。
兩種不同的殺傷能量在力場牽引下時而碰撞,崩裂,釋放能量,撕碎空間。
他手中的戰刃依然是人類最強裝備之一,充斥了最強的能量。
他將會保持住這個速度劃過那片星空的下方,并用戰刃斬擊刀鋒螂的雙足。
陳鋒并未指望自己這兩刀可以砍爆對方。
他又同時鎖定了另外三個方向,并將預瞄信息傳遞了出去。
刀鋒螂被他砍中之后,將可能往這三個位置折躍。
他現在的推算命中率是45左右。
那么同時鎖定三個45的預瞄點,成功率便會十分可觀。
他即將抵達。
猛虎形態的戰士戰斗力還算不錯。
比起貝恩斯塔,他的形態轉化更徹底,完全化為虎形,再不見絲毫人體特征。
此人之前應該也是一名正宗的銀河戰士。
雖然他的戰甲已被粒子渦流炸碎,覆蓋在虎身上的殖裝鐵甲也有不少部位殘破不堪,但他卻依然能在宇宙中時而踏空匍匐前進,時而震吼咆哮。
起初他只是單純的咆哮,如同普通老虎那樣撲騰爪擊,參與些徒勞的圍攻,只是運氣很好沒被盯上,才在一次又一次失敗的圍攻中僥幸活到現在。
但后來他發現自己的咆哮聲似有特異之處。
當他找到某種特定方式發出咆哮時,一圈又一圈似能量似實質的波紋光圈會從虎口噴薄而出,仿佛套娃的塑料圈以光速往前推進,并持續放大至直徑數公里。
光圈籠罩的范圍內引力狀況將會劇烈變化,仿佛有人拿著黑洞在里面隨機閃爍,造成的空間紊亂強度至少百倍于星空巨炮空間紊亂炮彈。
當刀鋒螂被光圈籠罩時,其僵直時間會從千分之一秒延長到百分之一秒。
千分之一與百分之一看似毫厘之差,實則天壤之別。
方才人類新消滅的三只刀鋒螂中的兩只,與在戰斗中逐漸覺醒潛能的虎形戰士新開發的這天賦有直接關系。
那么陳鋒判定他必然會被刀鋒螂重點關注。
畢竟事不過三。
陳鋒并不知道這名戰士是誰。
陳鋒也很清楚,這人已被盯上,自己救不下他,只能把他犧牲的價值提高一些。
方案很簡單,利用這位戰友再斬一螂。
虎能成為百獸之王,仰仗的是驚人的獵食本能與進化到幾近完美的捕獵者身體結構。
所謂獵食本能,不僅包括進攻的能力,也包括趨吉避兇的危機感應能力。
他知道自己死期將至,鐵甲鱗片一塊塊的豎立起來,仿佛貓科動物在面對生死危機時的炸毛。
他全神戒備著。
鐵甲虎渾身泛黑,體表覆蓋著與蜻蜓戰機有幾分相似的類曲率壓縮空間與力場護盾組成的薄薄一層,幫助他在小范圍內進行無規則閃轉騰挪。
他的求生本能很強烈,但毫無意義。
下一剎那,一只刀鋒螂折躍出現在這片星空,再切換為半光速的常規機動,追擊,刀臂彈射而出,對著鐵甲虎的后背脊椎位置斬去。
無聲無息間,鐵甲猛虎攔腰而斷,下半身剎那僵直,變成了一堆死物。
但猛虎戰士的上半身并未瞬間死亡,而是悍然回過頭來,張開嘴,作勢又要咆哮,同時還探出雙爪想抓住對方。
爪尖上寒芒閃爍,一連串的爆炸從爪尖開始順著猛虎前爪往后蔓延。
這戰士竟提前將大量體內自分泌出來的物理毒素凝聚到虎爪之上,也不知道他何時完成的操作。
他還在搏命與掙扎,試圖拖一個刀鋒螂墊背。
刀鋒螂面無表情的當胸橫劈出第二刀。
虎爪應之而斷。
另一只刀臂再斜向從下往上一拉,鐵甲猛虎的上半身被四十五度角切為兩半。
“我……我是誰?我在干什么?這是怎么了?”
一道殘存的意識突然在鐵甲猛虎大腦中誕生。
在瀕死掙扎之際,猛虎戰士的思維竟短暫復蘇,恢復了人的思維模式。
人的大腦思維真的很快,仿佛過電,紛紛擾擾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涌出,他想起了很多東西。
“我是丁虎,一名人類保衛軍的銀河戰士。我在第一軍區破釜軍團服役,擔任副指揮官。我也是一名教官,平時培養新兵,戰士擔任隊長。”
“這里是我們的戰場。破釜軍團的戰友大半已經全部犧牲了。我本該跟隨戰友們一起死去,但由于我的上司陳鋒一直沒有坐鎮指揮艦,我的另一名同伴葉路明率先陣亡,我不得不呆在破釜軍團的指揮艦中擔任代理指揮。”
“現在破釜軍團已經不成建制,不再需要指揮官。我將自己轉化成了殖裝魔戰,跟隨另外兩千多萬名戰友一起來到了這里,迎戰刀鋒螂。”
“我是一頭猛虎,一頭擁有特殊能力的猛虎。現在,該是我慷慨赴死的時刻了。哦對了,我剛剛做了什么呢?”
“哈哈,我干掉了兩只。哈哈哈哈哈!林布你這菜狗,叫你看不起人,自以為喚醒度高就有多了不起?明顯我更厲害嘛!”
這人,正是丁虎。
虎哥的意識開始瘋狂大笑,說不出的得意。
同時他的身軀卻依然在本能的驅使之下,試圖發出最后的咆哮。
剎那間,刀鋒螂再是一刀。
這一刀將碩大的虎頭從中一劈為兩半。
但他的瀕死思維并未立刻消散,依然劇烈的活動著。
古語云,人在臨死之際會回溯一生,這話時對時錯。
此時丁虎腦海中并未消散的意識完全放敞,信馬由韁。
他似是自言自語的心道。
“我知道我很弱,毫不起眼。我也總愛說大話,其實我的戰斗力根本排不上號。我也知道我來這里就是送死。”
“但我沒丟人!我更又三生有幸,能擔任陳鋒的教官。我是人類史上最強戰士的教官,我此生無憾!死則死矣!”
意識沉降,丁虎“眼前”的世界漸漸被一片黑暗籠罩下來。
這一切說來話長,其實從陳鋒出發到現在只過去0.37秒。
就在此時,丁虎“眼角余光”瞥見下方倏忽閃過道黑影。
緊接著便是猛烈的爆炸自刀鋒螂雙足處炸開。
那黑影迅速遠去,刀鋒螂的身影又消失在眼前,出現在另一處。
三道巨大的光束自遠處轟來,各自鎖定一個不同的方位。
這剛完成折躍的刀鋒螂身軀在剛重現的瞬間,便被其中一道巨炮彈道覆蓋。
在這強烈耀目的光輝之下,丁虎“看”清楚了那遠去的黑色身影。
是陳鋒。
你出動了。
一擊建功。
不愧是你。
不愧是我最長臉的徒弟。
再見……
陳鋒回頭看著星空里片片碎裂的虎尸。
他開啟了小范圍的腦波通訊,也不管對方是否能聽到。
“虎哥,多謝。你拖住了它,給我爭取到不少時間。你變成殖裝魔戰的樣子,很帥。下面的事情,交給我了。”
剛才丁虎胡思亂想的最后幾句話,陳鋒的戰場信息收集設備完整捕捉,他全聽到了。
陳鋒說不出是什么感受。
他都快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親眼見證虎哥壯烈犧牲的場景。
理智告訴他應該麻木,情緒卻依然總會給他同樣的痛楚。
具備真正人性的人不會在反復的死亡與見證死亡中變成個麻木的機器,只會一次又一次因為累加的不甘而墮入無盡的憤怒。
冷酷的殺戮機器與瘋狂的復仇者仿佛異曲同工,實則南轅北轍。
戰甲中的陳鋒輕輕揚起頭,一張又一張似真似假,似熟悉似陌生的面孔在他眼前浮現。
虎哥臨死前腦子里翻轉的那些話語當然算他的遺言。
只不過這遺言本不該有人能聽見。
自己聽見了。
也不知是虎哥的幸運,還是自己的幸運。
更可能是不幸。
星空中的爆炸依然在繼續,依然有無數戰士被撕裂,被劈碎,被爆炸吞噬。
太空里四處遍布的戰艦、戰機、戰甲和人體的殘骸胡亂飛舞著。
這片龐大的絞肉機戰場仿佛化作團烏云。
等待戰爭止歇,不論誰勝誰敗,這些似人非人的殘骸與枯骨或許會伴隨宇宙走向世界的終點,也可能被彗星卷入,遨游宇宙,還可能變成某個將來其他文明游覽觀光的戰爭遺跡,又可能重新凝聚成一顆圍繞太陽飛行的行星,在不知道多少億年后重新孵化出新的文明。
誰又知道呢?
這……就是屬于太空時代的戰爭吧?
人類真的很卑微,恰如在人類開墾水田的過程中,巢穴被洪水淹沒的螞蟻。
如果螞蟻也有感情,也一定會恨得咬碎了牙齒。
然而人類永遠不能理解螞蟻的憤怒,復眼者或許也理解不了人類的憤怒。
但那又如何?
我說過,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的憤怒便不會消失。
我的憤怒只因我而存在。
你們只需承受我的怒火。
讓你們看看,帶毒的螞蟻究竟長什么樣!
陳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瞳孔猛然炸裂。
動力額外輸出,他漆黑的戰甲身影在太空中劃出道巨大的弧線。
此時他手中武器已然換成兩柄長鞭。
弦能戰刃已毀滅在剛才那一斬中了。
“繁星,打開我戰甲的超負荷形態,所有供能全部過載50運轉。”
“超負荷形態已打開,戰甲受損度1、2……”
“受損度超過70再提醒我!”
下一剎那,高12米的陳鋒戰甲背后猛的支出四十八條金屬長鞭。
這些長鞭靈動飄移,吞吐電芒,物理毒素彈在長鞭頂端快速匯聚。
戰甲內部的陳鋒滿臉漲紅,那是腦部運算速度過快導致的高能發熱。
開啟過載形態后的戰甲終于能完美匹配他此時高達38.91的喚醒度。
戰甲內部的每一處結構,每一次能量灌注與轉移,攏共五十條長鞭狀的武器系統,盡皆在他大腦的潛意識掌控之下。
古代戰場之上,最狠的是持刀戰士。
刀,講究大開大合,一往無前。
刀客的最高境界是人刀合一。
陳鋒不算個刀客,他所練的是各種各樣的單兵戰甲。
他的裝備從最原始的純機械結構大型戰甲,進化到了如今的銀河戰丸。
自從披甲上陣,他每一次都戰死沙場。
他幾乎把每一代戰甲的操控水平都練到了爐火純青,事實證明,過去的汗水從來不會白流。
哪怕那些曾與他在戰場上出神入死的裝備早已消失在時間線的亂流中,這些昔日“戰友”們為他留下的寶貴操作經驗,卻凝聚依然在他身上,從未離開過一瞬。
身與心相融,心與甲相融,他人甲合一!
他此時拿出的是自己全部的戰斗天賦潛力,絕對敏銳嗅覺,超高速臨機反應,完美直覺預判。
他傳遞給戰甲的腦波指令多達每秒數萬道,將整套裝備的一切細節精準控制到了極致。
馬斯動力倉中的反物質生物酶在微電流的刺激下瘋狂顫動,分泌出一粒又一粒正電子,匯聚往能量倉并在接二連三的可控爆炸下釋放出龐大能源。
戴森生物電池中的沛然電能則像是泄洪般洶涌而出,在銀河戰甲的每一條超導電路中奔騰。
類曲率引擎發出滋滋聲響,功率完全踩在了輸出臨界點上。
身后的四十八條金屬鞭則如毒蛇吐信般瞄準前方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