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狂歌客,誰知入楚來。
西市,范陽盧氏一舉成名,百金砸琴,可謂是造足了噱頭。
程處默也不由的砸巴著嘴,“三郎你說這盧家不會真的花了那百兩黃金買下這琴吧?這房相家的親戚,還真是豪橫啊。”
秦瑯撇撇嘴,“豪橫個屁啊,百萬錢砸琴,不過是為今日散詩鋪墊而已,范陽盧氏這回看來還真是要來長安揚名立萬的。”
今日那位砸琴的盧承宗,秦瑯可是不陌生。先前他在幽州檢校都督禁走私開邊市的時候,這范陽盧氏做為燕趙地頭蛇,可是給他找過麻煩的,雖然一番試探被他無情的打壓下去,可梁子也結下了。
他離開時,盧承宗甚至還故意帶著幽燕士族過來送行,擺明了是嘲諷的。
當初,他還說過早晚要來長安,想不到現在是真來了。
當今左仆射房玄齡的妻子盧氏,便是出自這范陽盧氏,當然,別看房玄齡是當朝首相,但房玄齡卻懼內畏妻,而懼內最主要原因便是盧氏娘家的勢力大。
勢力大到房玄齡雖然是宰相之首了,可實際上盧氏的名頭遠超宰相家。
人家號稱是一門三公主家,兄弟三人還分任三朝帝師的范陽盧氏家族,世人如今總道山東五姓七宗,卻不知道在五姓七宗這個稱呼之前,魏晉之時士族中最有名的則是崔盧王謝四大家族。
王謝后來南渡,為東晉第一士族門閥,而崔盧則留在北方,成為北朝第一名門。
再后來,侯景這個宇宙大將軍橫掃江南,王謝也因此崩塌,北方的崔盧呢,也在北魏孝武帝時,以清河崔浩為代表的士族輔佐孝武帝統一北方,只是后來士族的過于強大,引發了北魏鮮卑人的反撲,崔浩也因國史案而被誅殺,甚至害的清河崔氏幾乎族滅,并連帶了其它許多姻親士族名門。
也正是清河崔的這次差點亡族,才開始有了后來趙郡李太原王隴西李等的崛起,但范陽盧卻始終都牢牢占據在士族頂級之列。
北魏時,范陽盧家曾一門娶了三位公主入門,更別說北魏太常丞盧靜的三個兒子,盧景裕,盧辯、盧光還分別成了北齊文帝高澄、北周武帝宇文邕、魏恭帝拓跋廓的老師,家族因此號稱帝師族。
盧氏最輝煌的時候便是在北魏,雖說后來經歷東魏北齊再入隋,家勢不如北魏之時,隋朝時的清河崔氏是獨孤皇后的舅族,故此清河崔氏在隋朝時后來居上,而在大唐武德年間,滎陽鄭氏則又因為是太子妃娘家,故此也是顯赫一時。
范陽盧氏倒是接連坐了不少年的冷板凳,但盧氏能興盛數百年,靠的可不僅僅是聯姻。他們最強大的還是盧氏家學。
顯祖盧植以儒學顯名東漢,魏晉之時,盧家那是累世高門,其立足根本便是盧氏家學,盧家在經學上成就最高的是易經,盧家對易經的研究稱為盧氏象數。
盧氏象數甚至直接被稱為盧學,盧經。
盧家以經學傳家,三禮家學,出現了大量的經學家、史學家,和詩人、書畫家,甚至在佛道方面也極為研究成就。
三禮傳家,通經致仕,盧氏詩人,更是斐聲文壇,墨香盈門,世代工書。
可偏偏這樣的名門,結果在今年初的貞觀朝第一科科舉考試中,范陽盧氏居然一無所得,通通名落孫山了。
這是不科學的。
但也沒有什么黑幕,關鍵還是在于這次科舉因為改變了過去館生和鄉貢這兩種考生模式,采用了州州和道試兩級選拔新政,導致范陽盧氏一時沒能適應。
盧家并沒有派出多少子弟參加州試道試,雖然最后派出的幾名弟子還是通過了道試中舉,入京參加會試。
可因為明經科只錄三十,而天下有名的士族又何止盧氏,山東五姓七宗就七大家族了,還不說河東的薛柳裴三家,京兆的韋杜,還有弘農楊氏,瑯琊王氏,蘭陵蕭氏等,另外江南的顧陸朱張沈吳謝這些也都是一流的士族名門,至于準一流的什么渤海封氏啊洛陽許氏啊南陽劉氏啊等等,更是眾多。
哪家沒派出幾個才俊入京,哪個不是精通九經,個個家學了得。
其結果便是在糊名閱卷的新規之下,盧氏這次馬失了前蹄,沒能搶到三十個明經名額,一個都沒搶到,雖說意外吧,但也不算什么天大的事。
蘭陵蕭啊,瑯琊王啊,弘農楊啊,人家好多名門不也就只考中了一兩個,清河崔滎陽鄭也沒好到哪去。
問題是,盧家不這樣以為啊。
結果傳回去,盧家很生氣,很憤怒,甚至有些惱羞成怒。
本來以為,派出的幾個年輕子弟,都能中明經,畢竟有個親戚在長安當宰相之首嘛,盧家的名頭又這么大。
可誰知道,居然顆粒無收。
盧家的臉簡直都被打腫了。
這次盧承宗就是來長安討回臉面的,所以他召集了族中年輕俊杰,帶著大量的錢財,還有盧家的象數學,還有盧家子弟們的詩賦文章,書法字畫,要來長安人見識下什么叫做燕趙無雙地,天下第一家的實力。
“房大郎的這些親戚可有些傲啊!”
“我看是傻!”秦瑯呵呵笑了兩聲。
一來長安就搞風搞雨,場面倒是搞的挺大,費勁巴拉的還編了這么個劇本,百金售琴,然后來個當眾砸琴,再分發詩文,又說什么要包下平康坊所有的妓院酒樓,要會會長安的士子文人,要來個以詩會友。
擺明了就是劃下場子,想要詩震長安。
本來嘛,你得嘚瑟就嘚瑟吧,可你非要這么招搖,甚至還要搞這么大場面,那就牽涉到秦瑯了。
若是按盧家這劇本演下去,盧家確實要一炮而紅,到時整個長安的人都得喊盧家哥哥了,他們今后估計得成為文壇偶像。
問題是,你年初的時候,盧家科舉考試一個上榜的都沒,結果你轉頭就來個名滿長安,這豈不是直接明示說秦瑯這個知貢舉主考官有問題?
說簡單點可能是走眼沒識到人才,說難聽點,就是有黑幕嫌疑了。
本來嘛。
房玄齡跟秦家那是一個縣城的老鄉,房夫人盧氏呢人還不錯,秦瑯平時也愿意帶著房遺直他們兄弟玩的,甚至上次白糖的經銷劃區,秦瑯還特意把河北這塊劃給了房家,其實房家底子薄,所以這買賣其實是盧夫人讓老房出面找秦瑯要了這買賣,然后拿回去給娘家盧氏負責經營,房盧兩家合伙的買賣。
“北地蠻子,不懂規矩!”
程處默呵呵的笑道。
于是一群山東軍功新貴子弟都在那笑,雖然大家嘴上嘲諷盧家北地蠻子不懂規矩,但也只是過個嘴癮而已。
盧家那數百年的衣冠士族名門,大家其實心里更多的是有些羨慕妒忌恨,尤其是今天人家那場面玩的,多溜啊。
“三郎,這盧家太不地道了,來長安,也不拜拜碼頭,還玩這種下三爛的招數,這是沒把咱們長安人放在眼里啊。”
“咱算老幾啊,人家眼里頂多也就是有皇家,然后是京中的韋杜裴楊薛柳蕭這幾大士家,至于咱,在他們眼里,咱不過是一群武夫而已。”
“得治治他們,不難他們還真以為自己是過江龍呢!”
也有人有些擔憂,畢竟范陽盧氏的名頭太大,而且人家還有房玄齡這個宰相親戚呢。
“三郎,你怕嗎?”程處默就看不得這些,他爹因為要攀清河崔氏,搞的他心里是極不痛快,恨烏及烏,連帶著對五姓七家啥的也都不喜歡了。
若能折一折盧家的臉面,程處默還是挺樂意的。
“我怕個啥。”
秦瑯冷笑了兩聲。
剛才盧承宗在那里砸琴砸的瀟灑,喊包平康坊酒樓妓家說的得意,倒也沒在意眾多圍觀群眾里便衣的秦瑯等一干勛貴子弟了。
帶上兄弟們,直接去找了魏昶。
“這事簡單,我馬上派人查一下,保證一個時辰之內就把那西域老者連同他的黃金都帶回來。”魏昶一笑,臉上的刀疤顯得很猙獰,這位在長安當了九年不良帥的老家伙,自從跟了秦瑯后,在鎮撫司里倒是節節高升,雖然秦瑯離開了鎮撫司,可他現在卻也已經是正六品上的高層。
長安街面上的事情,他甚至比金吾衛的大將軍還管用。
“竟然敢在長安招搖撞騙,還真是欺我長安無人耶?”
“順便派點人手,給我盯住范陽盧氏的人,把他們入京后的行動都看牢盯緊了。”
魏昶毫不猶豫的應下,“三郎這是要對盧氏動手?”
“動手說不上,只是有人行事太招搖了些,總得敲打敲打一下。當然,若是盧氏能夠因此低調老實些,我秦瑯也還是愿意結交新朋友的,可若有人執迷不悟,想著要踩著我秦瑯揚名上位,那我也不會客氣。”
“請三郎放心,管他是龍是虎,可既然到了長安了,那他是龍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別看他們在范陽名聲大,可這是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