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南郊,灞上。
江南、嶺南宣撫使衛國公秦瑯倚在圈椅上,注視著面前來來往往的人。
皇帝讓秦瑯代天南巡,去南國走一趟,這趟差事并不會輕松。江南還好,現在分為江東江西兩道后,還算平穩,此次重點還是五嶺以南。
這次秦瑯既要送幾位朝廷大員去地方上任,同時也是要去安撫并震懾一些蠢蠢欲動的井底之蛙。
當然,皇帝還交給了他一個重要的差事,就是希望秦瑯這次去交州順便把封地搞一搞,最好是能搞出點花樣動靜來,這樣皇帝就能繼續推動世封之制,而不是像如今這樣的被眾臣們抗拒。
南巡的隊伍很大。
馮盎這次入朝拜見天子,效果還是不錯的,皇帝對他的忠誠很滿意,賞賜也很豐厚。皇帝親自下旨,敕封馮盎去世祖母冼太夫人‘嶺南圣母’封號,并追贈忠貞侯爵,令南巡的秦瑯為太夫人在嶺南敕建冼夫人廟,為其塑像,地方官民四時祭祀,入朝廷祀典,以為正祀。
這一道敕封,直接讓這位出身于南梁,歷經三朝的冼老太夫人成為古今第一位封候的女子。
這是表彰冼夫人對于嶺南的安寧的貢獻,尤其是她忠于朝廷,愛國愛民的嘉獎。
馮盎接到這封敕旨的時候,激動的伏地拜哭。
皇帝如此表彰追封他已故祖母,那自然也是對馮家的看重,終于不用擔心如寧氏一樣被清算了。
馮盎也被皇帝下旨敕封為嶺南高州世封刺史,這是馮盎在拜見皇帝時,唯一向朝廷提的請求,皇帝滿足了他。
朝廷和馮盎對于這次朝見結果都很滿意。
“這些隨從皆是嶺南土生土長,熟悉嶺南,而且也個個忠勇。”馮盎笑著把一群黝黑精壯的隨從帶到秦瑯身邊,“衛公南下,身邊正好缺幾個當地的向導隨從。”
如今已經被皇帝封為檢校右武衛大將軍的馮智戴告訴秦瑯,“這些都是我親自訓練,曾經跟隨我南征北戰過的勇士。”
那群嶺南戰士個頭都不算高,也就一米六左右,但個個精壯,很彪悍,他相信這些人絕對很厲害。
這是馮家自己訓練的勇士,過去一直都是馮智戴的近衛隊,如今他卻將他們轉送給秦瑯。
是送,不是借。
因為這些人居然都是馮家的奴隸,馮智戴把他們的奴契直接交給了秦瑯,從今往后,他們就是秦瑯的奴隸。
“君之不奪人所愛,智戴兄一手訓練出來的侍衛,我怎么好要。”
“衛公請放心,他們雖然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可現在你是他們的主人了,他們只聽你的話,絕對忠誠。”
秦瑯笑呵呵問,“如果我讓他們攻擊馮兄你,他們也會出手?”
馮智戴點了點頭,“是的,他們只聽主人的話,我已經不再是他們的主人,所以如果現主人命令他們攻擊我,他們也一樣會聽從的。”
聽著這群人就是沒有感情的冷血機器,秦瑯有些心驚,想不到馮家還有這樣的本事。
那就意味著,這群人真正就是殺戮機器,連前主人都能殺,說不定就是讓他們殺官甚至刺殺皇帝,他們都一樣不會猶豫的。
馮盎讓秦瑯收下。
“衛公南下需要向導,而且此次南下還要開拓封地,更需要人手的。”
足足一百個。
秦瑯接馮盎時雖然馮盎身邊就幾個人,可實際上這位嶺南王北上,可是帶了不少人,只是分批安排,沒有在一起那么高調招搖而已。
“我確實需要人,武安州那么遙遠,我需要足夠多的人來建設我的封地。”
馮盎道,“那里還有許多交趾蠻人,尤其是武安州北面山里,有大量的百越蠻,這些人野蠻兇悍的很,必須得有足夠多的戰士,拿著鋒利的長矛和弓箭,才能震懾的住他們。”
想當年馮家剛南下嶺南的時候,但是命令難行,沒人肯尊奉。后來馮家人倒也聰明,知道找當時高涼一帶勢力最強大的俚族首領冼家聯姻,借冼家之勢最后才慢慢號令威行。
所以馮盎深知,秦瑯就算在朝中再怎么得寵,可到了交州那地方,想要立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好吧,那我就接下馮公的這厚賜了。”
馮智戴依然冰冷著一張臉,“對付那些蠻夷,必須得狠,我建議衛公到了武安州后,先找那不聽話的部族滅他幾個,展示下雷霆之威,將他們部族老少全都屠了,將人頭插在道路兩邊,這樣才能夠震懾的住其它人,讓他們知道誰才是那里的主人!”
秦瑯嘴抽了抽,這還真是夠直接了。
“馮家在嶺南也是這樣做的嗎?”
“多數人對我們馮家很尊敬,但也總會有些不知死活不自量力的家伙跳出來作對,所以我們對這些蠢貨從不留情。他們聽不懂好話,只敬畏鋼刀利箭。”
“大開殺戒一次,總能保三五年安寧的,很值!”
不愧是馮家典兵的少主,這冷血狠辣確實不一般。
秦瑯摸摸下巴上的短須,“也許吧,或許武安州的人比較聰明老實呢。”
“聰明的人不會老實,老實的人也不聰明。”馮智戴道。
一百名嶺南戰士,多是俚人僚人蠻子,也有一些漢人,更不乏什么昆侖奴、高句麗奴、東瀛奴、百濟奴、新羅奴等等,這些人雖然來源不同,可都是奴隸身份,在馮智戴的訓練下,早就成了一群無情的殺戮機器。
他們向秦瑯跪拜,參見新主人。
“從今起,你們就是我的隨從部曲,我授你們橫沖射雕都之名。”
秦瑯的部曲其實也不少,原來有收附沙苑賊以及招募游俠組成的黑云長劍都,后來有在幽燕之地招募的銀槍效節都,再后來又有以靺鞨、契丹、奚人等胡騎為主的銀鞍鐵祿都。
這都先后招募至麾下者,個個都很勇猛,各有所長。
如黑云長劍都,擅長的是近身格斗的劍客刀手,銀槍效節都,則是擅長矛大槍,銀鞍鐵祿都又細分兩隊,銀鞍隊擅長的是騎戰沖鋒,鐵祿隊則是擅長騎射。
現在又添這橫沖射雕都,也分兩隊,橫沖隊主要是刀牌手,擅跳蕩格斗。射雕隊,則擅長弓弩遠程。
黑云長劍都、銀槍效節都、銀鞍鐵祿都、橫沖射雕都。
四都四百,名為部曲,實為親軍。
這其實都是私人武裝性質的家兵。
這樣的家兵,其實各個貴族家里都不少,只是限于身份,武器等裝備有所限制而已。
但是這次秦瑯南巡,還將前往封地,這些人終于可以用武安州世封封臣的名義將他們召集起來了。
灞上營地。
秦國忠帶著兒子大臣還有兄弟國盛一起騎馬到來。
他們身后跟著大隊突厥騎士,鐵弓胡祿狼牙箭,背負皮制盾牌。
秦國忠騎著匹巨大的戰馬,一般的突厥馬估計也很難馱載他。他遠遠看到秦瑯,便從馬上動作嫻熟的跳下馬,絲毫不顯困難。
遠遠便張開雙臂。
“兄弟,哥哥來了!”
看著這個熱情的義兄,秦瑯也只能笑著上前。
除了胖,現在秦國忠渾身上下還真瞧不出哪有半點胡風,完全就是一個歸化的漢人。
錦袍玉帶,梁冠烏靴,富貴逼人。
真為難了那位長公主啊,好好一顆白菜被這大肥豬拱了,雖說經歷了丹陽的事后,現在秦瑯對于太上皇的長公主們其實都沒啥好觀感,可現在還是覺得她們也不容易。
婚姻完全不能自主,甚至連爹都做不了她們的主,現在嫁誰全是兄長李世民說了算,好幾個公主縣主已經被賜給胡酋了。
那邊秦國盛也跟著跳下馬。
他下了馬卻是直接就扯開衣袍,居然就在那當眾小便。
這彪悍粗魯啊。
秦國忠回頭看了眼兄弟,然后用突厥語破口大罵,說他粗魯無禮丟人。秦國盛撒完尿還抖了幾抖,才慢悠悠的收回家伙穿好衣袍過來。
“咱們在草原上不都這樣?”
“這里是長安又不是草原,這里有茅廁這個東西的。”
“可這里又不是長安城里,是城外啊。”
“城外也有茅廁,沒見路邊隔一段就有一座公廁嘛?”
秦瑯趕緊上去勸說,“侯爺也是剛來長安,還不熟悉這邊習慣,沒事。”
秦國盛便笑著要上來抱秦瑯。
秦瑯趕緊退后幾步,這剛摸完二弟的手都還沒洗呢,“兩位義兄里面請。”
營地里。
秦國忠兄弟伙看到馮盎父子在,倒是很熱情的笑了笑。
一邊是胡,一邊是越,皇帝宮廷宴會上,秦國忠跳舞,馮盎唱歌,皇帝稱為胡越與漢一家親,很是高興。
胖子也是過來送人的。
“這些都曾是我父親處羅可汗麾下的駙離,真正的勇士!”
附離一般又稱為狼衛或白狼,他們是突厥大汗的近衛,個個勇武彪悍。
“附離,漢言即狼也。”
突厥人奉狼為圖騰,阿史那阿史德等族也稱為狼氏族,在草原上,阿史那王族更被稱為金狼族。
狼氏族的親兵被為附離,狼衛。
突厥汗國建立后,附離漸由部族親兵演變成為大汗的侍衛親兵,成為突厥軍中最能戰的最彪悍的部份。
國忠父親當年做過幾年處羅可汗,但在南侵時在河東中箭,不久病死,頡利繼位。
國忠不滿,最后一批忠心狼衛繼續追隨了國忠。
聽說馮盎父子送了秦瑯一百奴兵后,國忠張了張嘴,本來準備送五十騎的,馬上改口。
“天南路遠,哥哥我送兄弟你一百駙離狼騎,咱家的附離狼衛那真正是騎射無雙的。”
秦瑯早聽聞突厥附離狼衛的大名,也就毫不客氣的收下了。
“那我就授你們附離狼騎都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