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在宮門外苦等了半天。
不見到皇帝他不回,初夏的太陽午間已經有幾分曬人了,但老魏很執拗,太陽再曬也曬不蔫他要跟皇帝好好掰扯掰扯的決心。
最后老魏曬暈了過去,畢竟是個文官,平時靠的是嘴皮子利索,身體素質方面很一般,如今不比當年騎驢云游天下當道士那會了,那會人年輕,又到處跑,所以身體比較強健,現在已經大不如從前了。
宮門前的監門衛軍官們倒是嚇一大跳,再怎么不受皇帝待遇,可這魏老頭那也是堂堂秘書監,更是政事堂參政啊。
皇帝聽說魏征堅持要求見,都在宮門前曬暈了,也只得無奈的對秦瑯等人道,“這個魏玄成,真是塊狗皮膏藥一樣,粘上就撕不下來了,朕真想一道敕令將他也給貶到嶺南去。”
秦瑯勸說皇帝,“魏太監雖然有些有些拗,可做為一個諫臣還是很合格的,陛下的朝中,也確實需要一位這樣能夠堅持的諫臣,鐵骨錚錚,難得。留魏太監在朝,也是向天下人釋放出陛下海納百川的信號,是一面榜樣。”
李世民無奈搖頭,“朕又豈不是這樣想的,可有時他就跟個蒼蠅一樣整天在耳邊嗡嗡嗡的吵,是真的煩人。”
“好了,這事情就這么說定了,你們若不想也被這魏玄成吵的頭痛,那就趕緊走吧。”
長孫無忌跟秦瑯都不愿意留下來聽魏征廢話,于是紛紛告辭。
出宮時,長孫無忌倒是又恢復了那副笑臉,仿佛剛才幾次在殿中為難秦瑯的不是他一樣。
“三郎啊,我不是始終不看好世封之制,也不看好你經營武安州,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瞎折騰了,這憑白又送出一萬貫錢了,何必呢?”
“長孫公,就算是普通的地主老財,遇個豐年積攢了個三五十貫錢,也知道說拿這錢買田置地。錢啊,就是一堆銅,本身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只有這土地,才是真正能夠傳家興業的啊。”
“其它的一切都是浮云,我勸長孫公,倒不如好好考慮一下,若是能夠轉而支持陛下的這個世封制,那還能趁早占先機挑塊好封地,豈不是很好?”
長孫無忌見說不動秦瑯,便也就笑笑罷了。
“不管怎么說,我那也只是政見不和,對你私人沒有意見。你家現在搞這么大,若是錢財方面有短缺,可以直接跟我說,我可以讓府里給你湊一湊。當然,若是你名下有什么產業,想要出手變現,我更愿意接盤。”長孫笑呵呵的道。
秦瑯心想你個老陰人,倒是會想,居然想趁機收買秦家產業,秦瑯現在名下產業也還是不少的,糖酒茶鹽,都略有小成,另外造紙印書這塊,如今更是東宮聯盟的領頭羊。
此外塞外豐州商號那邊,羊毛、皮革還有牛馬牲畜、奶肉干糧等,也是已經打開了門路,初見效果的。
更別說秦家現在遍及關中的養殖業了。
就算是長安城里,秦家的產業也挺吸引人的,醉仙樓,那是長安第一大酒樓。平康坊的一條十字商街,羨殺多少人呢。
這些可都是金雞啊,源源不斷的下著金蛋呢。
虧他長孫無忌也說的出口,這么好的買賣,秦瑯哪可能會變賣呢?
說來秦家和長孫家,現在那是鐵桿盟友,秦瑯娶了長孫無忌的外甥女,秦瑯五弟又訂了長孫無忌的嫡女,這是親上加親,兩人又都是承乾的老師,那是新太子黨的兩面旗幟。
但秦瑯卻覺得,跟長孫無忌卻始終不親,遠不及跟程咬金他們的關系。程咬金這人雖然有不少地方他看不上的,比如愛攀附五姓,也貪財,可老程人家光明磊落啊。
高興就高興,不高興就直說。
長孫無忌這人吧,整天跟你笑瞇瞇的,但這種瞇瞇眼十足的老狐貍老陰逼,這種人理智的過頭,甚至說精于計算。
他能毫不猶豫的出賣你。
所以秦瑯始終跟他親不起來,也始終跟他保持著些距離,今日大家都是新太子黨首領,誰知他日又會不會變成政敵呢?
皇帝的世封之制,秦瑯也勸說過長孫無忌多次,認為這個世封制搞好了,利大于弊,甚至將來能夠避免承乾會遇到兄弟們的奪嫡挑釁。
可長孫無忌卻始終不贊成,不但不贊成,還處處反對他。
魏征被監門衛喚醒,洗了把冷水臉,倒是又精神了,在皇帝的殿中,當他聽說了昨夜的行動結果,以及皇帝的處置后,魏征惱了。
對著皇帝一通亂噴。
核心就兩條,一條是長安地下城無憂洞的由來,那也是朝廷懶政所致,那么多百姓棲息地下,跟個野獸一樣,這難道不是朝廷不作為導致的嗎?
而朝廷對于這些同樣是大唐子民的可憐人,不想著如何更好的避免這些情況再發生,甚至是如何妥善的安置好這些人,卻只想著簡單粗暴的派兵掃蕩地下渠道,把所有的人不分青紅皂白的抓起來,然后長流嶺南,這更是錯上加錯。
甚至他還噴皇帝抓自己的子民,發賣為奴,跟佞臣交易,太可恥了。
李世民揉捏著太陽穴,看魏征噴的口水直飛,大為后悔召他過來了。
“魏監,你說的極是!”皇帝突然道。
這倒是讓魏征大為意外,驚訝的都不好繼續再噴下去了。
“魏監,朕請你為朕想一條萬全之策出來,朕給你十天時間,等你結果,好了,現在請回吧。”
說完,李世民轉身就走了,腳步極快,就跟跑一樣。
等魏征回過神來,皇帝的人影都不見了。
夜晚。
秦瑯來到親仁坊齊國公府拜見秦瓊。
爺倆坐在庭院里看星星賞月亮。
“關于世封制,我還是比較反對的。”秦瓊面對兒子實話實說,秦瓊反對的理由,其實跟許多重臣們理由都差不多。
一來,他們認為世封制有分裂大唐的嫌疑,會遺留后患。其二嘛,這些帝國實封功臣,哪個不是位居要職,在長安多好,就算在外任職,可要了幾年也還是會再回朝的,最起碼,自己在外任職,可自己的妻兒老小們都能留在長安啊。
人奮斗為了啥?
不就是為了光宗耀祖,封妻蔭子嗎?
跑到那蠻荒之地去算什么?不毛之地有什么可值得高興的?
要遠離政治中樞,遠離天下繁華中心,就算今日是世封功臣,可一旦遠離京師,一兩代之后,也就將沒落了。
“兒子覺得值得一試!”
“你這性子也不肯改一改,依然還是那樣,幾年了,從當初你非要拒鄭氏女,到后來你又拒丹陽公主,你這性子到現在也沒絲毫變化。”秦瓊搖了搖頭,可并沒有怎么責怪兒子。
兒子能走到如今,有他秦瓊的原因在,但更多還是這個年輕人自己的努力。他的出格,他的魯莽,或許也正是打動宮中天子的主要原因吧。
年輕人想去試,那就試吧。
“我已經讓福伯和老鐵槍,召集了一批人,有阿爺我的家兵部曲,也有秦家的家生奴隸,當然也有不少依附我們家多年的管事商人等,這次我會讓他們陪你一起南下,不管世封制最終能不能成,可現在你要去建封地,我不能袖手不管。”
秦瓊給秦瑯準備了幾百個人,有家將部曲,有家丁長隨,也有奴隸仆從,更有工匠商人伙計等等,各方各面都有。
另外他還準備了不少的錢帛、藥材、車馬等。
“武安州現在還一無所有,你要從無到有建立起一個封地來,可不容易,還得時刻提防那些蠻夷們,要萬萬小心些。
好在李大亮這次調任安南大都護府長史交州刺史,他與我有舊,你之前塞北立功也算提了他一把,這次又舉薦了他,他應當會照料下你封地的。”
“這些其實也有崔氏幫著安排的。”秦瓊告訴兒子。
崔氏這兩年對秦瑯的態度還是不錯的,而秦瑯自從分家立戶出去后,其實跟親仁坊這邊也沒有什么利害關系了,甚至秦瑯這幾年青云直上,深得圣寵,還幫了崔家不少。
故此兩人現在倒是關系很好的,崔氏現在做這些,秦瑯絲毫不意外。除非崔氏是個愚蠢的女人,會過份妒忌秦瑯才會失了智的跟他交惡。
不管怎么說,就算秦五郎定了長孫無忌的女兒,可秦五郎也還太年幼了。
五月初五。
端午。
秦瑯在長安過完了這個端午節。
上午陪皇帝和太子與百官在曲江觀看長安諸軍的龍舟競賽,南衙十二軍,北衙六軍,另外還有來自坊里代表的九個龍舟隊,一共二十七條龍舟在曲江里競賽。
皇帝特意放開曲江讓百姓進入觀看,到處都是百姓人流。
太常寺派出了規模宏大的樂隊,數百面大鼓擂動,配和著其它樂器,那真是讓氣氛更加熱烈。
二十七支隊伍,最后是吳黑闥的右金吾隊奪魁,搶得了八百八十八貫的頭彩。
而龍舟比賽過后,東宮將三千只鴨子放入了曲江,任百姓們下江爭奪,誰捉到就是誰的。
于是無數會水的長安百姓,跳入曲江,爭奪那到處撲騰的三千只鴨子。
這三千只鴨子由東宮放送,衛國公府秦家提供,三千只鴨子中還有三只涮上了紅黃綠三種顏料,搶到的就是頭三名,還有額外的彩頭紅包獎勵。
當天的氣氛那是歡樂無比,皇帝李世民看了都是連連稱贊拍手叫好。
晚上,皇帝還在太極宮舉行了宮廷宴會,這次宴會上李淵居然難得的出現參加,皇帝與太上皇并坐在殿上,父子相談,一副其樂融融的場面。
李淵中間還特意召秦瑯上前喝酒。
“聽說你小子明天就將啟程南巡了?”
“別光顧著南巡和你的封地,朕的大明宮也別耽誤了!”李淵道。
“臣雖將南巡,可大明宮這邊早已經安排妥當,目前工程進展也十分順利的,請太上皇安心,定能如期完工。”
李淵很滿意的點頭,“南巡時小心些,記得早去早回!等你回來打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