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儂聽著那些聲音,怒吼,“閉嘴!”
眾人都閉上了嘴。
秦瑯依然在喝茶,似乎對他們的話旁耳不聞。
阿儂走到秦瑯面前,捋了捋有些亂的頭發,又拿衣袖擦了擦臉,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干凈整潔一些。
“衛國公!”
“夫人,無論你的決定是什么,我都會表示理解并尊重的。”秦瑯道。
“我希望衛國公你能夠信守你說過的話,請你叫回你派出去的兵,垌寨不需要攻,我會讓他們開門歸附的。你選個日子,我們把事辦了,我會讓我兒子認你做父,但只是義父養父,他也不會改姓。”
秦瑯點頭。
“多謝夫人能夠想通,這對我們雙方而言都是件好事。結親是件大事,認父更是件大事,我希望能夠搞的隆重一些,把我武安州封地所有的溪垌首領都邀請來,還要邀請交州、邕州和左州的官員們前來觀禮證婚。”
“夫人覺得如何?”
“你真的能放過我們?”
“夫人說到哪里去了?我本來就沒有要對付你們的意思啊,我向來是提倡合作共贏的。你兒子今后也是我兒子,所以我會授他門縣縣令之職,金雞垌主之位,也會是他的。”
阿儂點了點頭,有些沉重。
她感覺心累,感覺心塞,覺得心酸無比。
十四歲嫁入金雞垌,剛嫁過來一年,公公就死了,丈夫癱瘓,受盡委屈侍奉了丈夫三年,然后丈夫死后又艱難的撐了三年。
她一路走來,艱辛無比。
這一刻,她終于崩潰了,公公和丈夫留下來的寨子,沒能生存下來,甚至兒子也要被迫認賊作父。
她為了垌寨嫁給秦瑯做妾,可垌寨的那些人卻為了保全性命財產,根本沒考慮在意過她的感受。
她的心,就如同是一面銅鏡,被瞬間打破,變的支離破碎,折映出無數不完整的碎片。
她哭了。
秦瑯都有些不忍心看到這個梨花帶雨的女子了。
他嘆了聲氣。
這個時候提納妾,確實有些趁人之危,可這真不是為了女色什么的。金雞垌是他入封地的第一個溪垌蠻部,也是第一個就不肯歸附的蠻部,最后不得不動了武力。
所以如何處置這個蠻部,就很重要了。
這有典型意義。
處理的不好,那接下來其它蠻部就會有樣學樣,他秦瑯會很麻煩。
秦瑯雖擊敗了金雞垌,但不想大開殺戒,這樣做會開壞頭,其它的蠻部也許有些人會懾服,可只怕會有更多的會站到對立面去。
秦瑯不可能一個個寨子攻過去。
他需要的是合作,是歸附,是配合。
納阿儂夫人為妾,收小寨子為義子,這是樁政治聯姻,也是釋放出他秦瑯友善的信號。
如果金雞垌都能先反后附,那么其它溪垌也能感受到他秦瑯的實力與誠意了。
以前的秦瑯并不是這樣的,只是在大唐呆久了,他也慢慢的變成了一個唐人了,什么男女平等啊,什么生而眾生平等啊,什么自由啊,很多觀念都改變了。
畢竟他是這個時代頂尖階層貴族的一份子,是統治階級啊。
屁股坐在什么位置上,時間久了,腦子便也完全受此影響了。
“分歧已經統一,混亂也就結束了。”秦瑯安慰她,“我可以再次向你承諾,我絕不強迫你,只要你不愿意,我就不會提無禮要求,這聯姻只是做給外人看的。”
阿儂夫人擦了擦眼淚,紅著眼睛冷笑的看著秦瑯,“得了吧,你們男人總是說的這樣冠冕堂皇,什么絕不強迫,我會相信嗎?我也不是什么懵懂無知的小娘子,你那番話就留著以后給別人說吧,我既然已經答應了你的要求,那么等禮儀完成,我就正式成了你的妾侍,女人服侍男人天經地義,我也不會做那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我阿儂說到做到,我希望你也能說話算話。”
“我秦瑯說話向來算話的,不信你打聽打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長安人稱我為誠信三郎。”
阿儂對秦瑯這種俏皮話惹的有些惱,“那長安帝都的貴族公子都是你這樣嗎?風輕云淡間就能斬殺數百人,面不紅心不跳?”
“嗯,差不多都是如此吧,長安帝都煌煌百萬家,什么樣的大場面沒見過啊。前年,突厥頡利大汗率三十萬鐵騎南下,兵臨長城。而如今,我大唐六路齊發,北伐頡利,直搗汗庭。你說,殺幾百人而已,有何好激動的?”
阿儂搖頭。
“我沒去過長安,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去長安城瞧瞧,看看百萬家的長安是如何壯闊,順便去瞧瞧你的公主妻子。”
“你瞧不到她,她現在才六歲而已。”秦瑯苦笑。
阿儂驚訝,“才六歲?”
“嗯,六歲。”
“你和公主的婚事,也是你說的政治聯姻嗎?”
“算是吧。”
“原來你也身不由已啊?”阿儂突然覺得這個英俊的男子有點可憐了,原來他也一樣會身不自已,她嘆息一聲,走了。
秦用帶兵跟著阿儂先去了門關,關上的幾百垌丁,最就驚恐不安了,見到了阿儂夫人后,聽她說了已歸附衛國公的話后,倒是松了口氣。
不管如何,不用交戰了。
門關開關投降。
南寨獻降。
金雞垌寨、青山垌寨紛紛開門歸降。
阿儂夫人把門半和南北寨的垌丁全都撤回了山上,秦瑯派兵接管,門關,也正式更名鎮南關。
接管鎮南關后,秦瑯沒急著繼續前進。
經歷了金雞垌的反抗后,秦瑯意識到山里溪垌蠻們并不會甘心歸附,所以他打算干脆先派人去送信召集諸溪垌蠻前來參加他和阿儂夫人的納妾禮。
借此機會,好好向這些蠻子們宣示一下武力,也跟他們講講道理談談條件,先禮后兵嘛。
拿金雞垌當榜樣,給他們展示展示。
時間已經到了金秋十月,這山區里也已經開始早晚冷了起來,暫停在鎮南關的這上萬人馬,倒也沒閑著,被組織起來加強關寨,并開荒屯田。
原來的南北兩寨,很是簡陋,秦瑯打算用山石筑起寨墻,并挖出塹壕,栽上鹿角尖樁,架設吊橋等。
南北兩寨里,還可以開設集市,建立貨棧酒樓茶館飯店,甚至是青樓腳行馬幫等,歡迎過往商販客人百姓在此歇息交易等,也吸引附近的山民過來交易。
而鎮南關城也擴建,增加了兵營、藏兵洞、糧倉等。
秦瑯甚至在鎮南關兩側的幾座高地,增建烽火臺、石堡。
金雞垌元氣大傷,依然是由阿儂夫人主持垌寨,回去后,她就找理由把儂忠當日造反的那些跟隨者長老全都清洗了。
這些人跟著小叔子,都是些反骨仔,清理掉他們,也是加強控制力,免的將來他們再生內亂。
兒子被送到鎮南關城秦瑯那去了,是秦瑯要求的,說是要親近親近熟悉熟悉,好先培養下感情,等過些天孩子也就能接受他正式認他做父了。
阿儂豈不知這是秦瑯要兒子當人質,雖明知也不能違背,只能派人送兒子下山。
門縣正式設立,縣城就在北寨中,兒子已被委為門縣縣令,這也算是秦瑯兌現的第一個承諾。
請帖已經發出,納妾禮定在了十月十六日,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阿儂夫人每隔幾天都要下山一趟,來瞧瞧兒子,也見見秦瑯,相處的多了,倒也覺得這個男人并不是那么的無恥,也有比較講究的地方。
秦瑯讓各垌派人來幫忙修關寨墾荒田修水渠建驛館修道路,但居然還給工錢。當秦瑯定出工錢,并真的發工錢給垌丁時。
大家都很震驚。
本以為這是無償的勞役,誰能想到是雇傭,偏偏這工錢還給的挺不錯。
阿儂找秦瑯,說其實用不著。
結果秦瑯說,一碼歸一碼。
他的武安州,會是個講規矩的地方。
律法講究,稅賦清晰,絕不會亂來。
秦瑯反催阿儂盡快編戶入籍造冊,清量田地等,說要在門縣率先推行兩稅法,要按畝征糧,攤丁入畝,還說兩稅收入,三分之一會給阿儂夫人的兒子,因為他這個縣令,實際上就相當于是武安州世封刺史秦瑯再分封的封臣,因此門縣兩稅三分之一歸他所有。
剩下的三分之二繳入武安州,秦瑯把這份再分成三分,一分歸自己,一分上繳國庫,不有一分留州衙,州衙還要再把他那份返還三分之一給縣衙做為辦公經費。
當然,工商市稅礦稅鹽茶酒稅等等這些兩稅正稅之外的稅,則是由州衙統一征收,然后從門縣境內征收的這些稅,到時再返還三分之一給門縣,阿儂兒子能得三分之二,三分之一留縣衙為公帑。
大概是這樣分錢的。
當然,細節上肯定還會有一些具體的差別。
阿儂夫人聽明白后,覺得若秦瑯真能做到這些,那還真是不錯的。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無規矩則不成方圓,我喜歡把規矩講在前頭,先立規矩再做事,你懂?”
阿儂夫人點點頭,這個女人似乎已經從那變故中回復過來,臉上又有了光彩,甚至在用上秦瑯送她的香水、胭脂和首飾后,變的明艷動人起來了。
“天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山上吧!”秦瑯道。
阿儂坐在那沒動,“我今晚不回去了。”
“嗯?”
“你應當不介意我晚上留下來侍候你吧?”
秦瑯細細打量阿儂夫人,難道剛才就覺得她今天特意妝扮過了,又是香水又是胭脂,甚至還添了這么多首飾,連衣服都是漢裙呢。
這是有備而來啊。
秦瑯輕笑,“你是真心自愿的吧?我可不想強人所難的!”
阿儂有些羞惱,“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強你所難的。”
“哈哈,當然愿意!”秦瑯伸手過去,將她攬過來。
她下意思的稍稍抗拒了一下,然后便半推半就的入了秦瑯的懷,只是身子還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