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江陵東門大街的朱氏集團,因其前身是張大學士府,而張大學士府的前身又是遼王府,原本那規模勢派就已經超過了荊州府衙。
自朱翊镠決定將朱氏集團總部設在這里之后,又在不斷地修葺、裝飾、擴建,所以體制越發恢宏。
如今老遠望去,那一片片飛檐翹拔的曲面大屋頂,蓋著華貴的琉璃瓦,日頭底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正門兩根水桶粗大的平柱之間,寬大的門梁上懸了一塊六尺多長的迦楠香大匾,上頭書有斗大的“朱氏集團”四個石青底子的金字兒。
門前踏道兩側,各蹲了一只神采飛揚的漢白玉大石獅。
朱氏集團前面的廣場上雖然經過改建修了兩排迎賓館,但依然還是甚謂寬闊。踏道兩側藻井廊沿之下,挨著角柱石,是兩排鏨工考究的米青石系馬樁。
正對著大門約十五丈開外,并排兒豎了四根高聳入云的沉香旗桿,飄揚的黃綾滾邊三角彩旗上,“朱氏集團”四個大字兒赫然醒目。
如今無論刮風還是下雨,這旗桿下以及大門口都有侍衛值守,朱氏集團實行嚴格的管制。
可盡管如此,朱氏集團大門口每日依然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其中一大部分是通順達快遞的業務員需要進出送貨,還有一小部分是遠近各路參觀學習的官員。
如今朱翊镠當了皇帝,朱氏集團人氣兒更是火得一塌糊涂。
除了那兩部分人,還有一些人時刻想加入朱氏集團成為其中的一份子,所以每天都有人來這里溜達,隨時關注朱氏集團需不需要招聘。
朱氏集團的“火”可想而知。
然而,因為朱翊镠當了皇帝,不可能再回到江陵,朱氏集團現在實際的掌權者已經是張靜修了。
他現在每天忙得腳不沾地,但因為都知道他與朱翊镠親如兄弟,所以時不時地總有官員來拜見他。
張靜修很煩這個,一來沒時間,二來也沒精力,三者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無非是沾朱翊镠的光。
前來拜見他的官員,其目的無非有幾個:一是真的想來參觀學習,二是想與他拉關系,三是攀比之心作祟。
前面兩個原因很好理解,但攀比之心作祟該如何解釋呢?
其實也好理解。
因為朱氏集團的皇家地位以及與朱翊镠的關系,所以都將張靜修當作可以與朱翊镠扯上關系的橋梁,不然什么時候可以與朱翊镠扯上關系?
一旦成功扯上關系,那以后不就多出一條升官的門路嗎?而且這樣一條門路可謂是金字招牌。
如此一來,遠近各路官員,不管與朱翊镠熟識不熟識,莫不爭先恐后趕來拜見。比方說某某衙門的左堂大人持了拜帖攜著禮盒兒前來拜見,那右堂大人焉有不來之理?不來豈不遭人議論?再比方這個衙門探視過了,那個衙門焉敢有半點支吾敷衍?
雖然張靜修壓根兒就不在意,也不清楚官場這一套,可喜歡攀比的那些官員心里可不這樣想。
官場上盛行的本就是鉆營之術,熱衷于奔走權門的官員們,自是不肯放過張靜修這樣一棵大樹。
尤其得知朱翊镠推行京察之際,遠近官員都想利用張靜修邀寵討好,一時間百官云集聞風而動。
這幾天朱氏集團廣場前竟像開廟會似的都想來與張靜修套近乎。
張靜修實在不想搭理,便將這個任務交給游七,由徐爵輔助。
這種事兒他們比張靜修內行,畢竟曾經都是見多識廣的大管家,接觸的大官大僚簡直太多了。
這天大約巳牌時分,一名家仆進來客堂,遞給游七一份拜帖。
這份拜帖太過簡陋了,好像是臨時找來一張紅紙寫下的,但上面一行顏體楷書倒是頗有幾分功力:蘄水縣知縣張啟勝謹拜。
游七接過拜帖出客堂迎接,只見張啟勝穿了一件油青布的直裰站在廣場上靜候。張啟勝旁邊站了一個腳夫,挑了兩只禮盒兒,一只方方正正,另一只圓鼓鼓的,大過朱氏集團前頭懸掛的大燈籠。兩只禮盒兒都用紅布罩著,也看不清里頭到底裝著什么。
說到拜見張靜修的官員,那就得說到拜見時攜帶的禮物。既然要來,反正誰也不會空手而來。
只要是來拜見的,都備了禮物,只是大小多少的問題。
游七瞅了一眼禮擔,看起來感覺沉甸甸的,心里先已有了幾分滿意,忙迎上去抱拳一揖,笑吟吟地道:
“張大人,屋里請,你的轎夫呢?讓他們喝茶去。”
這是游七的一套習慣用語。
可誰知張啟勝擦著滿頭的大汗,然后搖了搖頭,恭謹地回道:“咱沒有轎夫哦,是走著來的。”
“你從蘄水縣走來?得有兩三百里路吧?”游七一驚。
“不不不,咱騎了一頭驢來,進了城咱將驢留在客棧。到這里來,騎著一頭驢感覺不合時宜。”
“哦,原來這樣。”游七將張啟勝引進客廳坐下后,問道,“張大人今日來,是要拜見朱氏集團總負責人,也就是我家少爺張靜修嗎?”
“是啊!”
“所為何事?”
“咱能見他本人嗎?”
“少爺很忙,偌大的朱氏集團需要他打理,確實沒時間接見,還望張大人見諒!有什么事與我說也是一樣的。”
“那我就直說了吧,其實也沒有什么特別的事,只是聽說左右遠近的官員都來了,我也不好意思不來嘛。張公子很忙我知道,見不見我也沒關系,知道我這個知縣來了就行,不然咱縣底下那些人都擔心。”
“他們擔心什么呢?”游七問。其實不問他也知道。
“還能擔心什么?左右縣知縣都來拜見,我不來怎么能行?不過蘄水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沒啥置辦的,我這次匆匆而來,只備了一些土特產。”
說著,張啟勝便從袖籠里掏出一張禮單遞給游七。
張靜修可是明確指出不能收禮,但游七通常會意思意思收下一小部分,當然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因為如果不收的話,那些官員就感覺白跑了一趟,心里不安,與其將禮物全部退回,不如收下一部分讓那些官員安心。至于到底能不能幫上忙另說,不能滅他們的念想。
游七接過禮單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天麻十斤,烏骨雞十只。
原來兩只禮盒兒里頭裝著這些。
游七頓時心中不悅,暗自忖道:蘄水縣也不算是窮鄉僻壤,不至于弄出這等上斤不上兩的禮物來,這,這,這不是打發要飯的嗎?
還以為禮盒兒里頭裝著啥的呢?
游七越想越氣,隨手將禮單朝茶幾上一丟,說道:“難為張大人有心,但這份禮斷難收下。”
“這是為何?”張啟勝忙問。
“我家少爺不吃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