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蘇富比夏拍上午九點開始,八點剛出頭,陳功和夏爾就已經坐在蘇富比三百平方米的拍賣大廳里。
由于五樓的正門外和樓下的大廳內都有大批媒體記者候著,兩人是走消防樓梯上了五樓,再通過安全門進入蘇富比內部的。
他們提早從酒店過來,就是為了避開這些蒼蠅般的記者,以及蘇富比客流的高峰期。
蘇富比香江總經理亨利•摩爾陪陳功聊了一會就有事離開,書畫部主任張超群跟著走了,陶瓷部主任孟云山不知為何留了下來,看上去還談興頗濃。
陳功配合著聊得還算熱絡,手機忽然響了,他對孟云山歉意笑笑,接了起來。
是陸春華打來的,古吳拍賣行的消息果然靈通,他一上來先是代表公司恭喜了陳功的大收獲,接著就展開了訴苦模式:
說精品拍品太難得,自從上個月幫陳功拍賣了兩件陳鳴遠的紫砂精品和三袋天青泥后,古吳就再沒有收到過如此有競爭力的拍品。
聽他巴拉巴拉說了一大段話,陳功心里明白他來電的用意,表示以后自己在國內找到好物件,同等條件下會優先考慮古吳。
陸春華笑著表達了感謝,盛情邀請陳功回去時務必去古吳坐坐,最后祝拍賣大獲成功。
掛了電話,陳功正想開口和孟云山說話,彭家豪走了過來,熱情地和他打過招呼后,就在夏爾身邊老實坐下,緊張又好奇地觀察著拍賣廳內的眾人。
如果不是陳功邀請,彭家豪根本沒有機會參加這場夏拍,一個摩羅街海撈瓷店小老板的身份,在蘇富比面前還不夠看,除非那只明宣德青花海水龍紋缽是他買下的。
緊接著林東來過來了,把兩個漂亮的錦盒交給陳功,然后告訴他,林懷民還在約翰內斯堡,估計至少還需要半個月才能回香江。
見他有些愁眉不展,陳功猜測可能是林懷民在南非的事情進展得不太順利,不過此時此地并不合適細談,就記下這件事,準備找時間再和他好好聊聊,看看自己是否可以幫他們林氏一把。
“阿功,你怎么不去前面,反而坐在這么后面的角落里啊?”托尼梁走過來打招呼,一個盛裝美婦緊挽著他的手臂。
“這邊偏僻,我感覺自在些,而且也可以看到全場。”陳功起身和他擁抱了下。
“這位就是你的半個老鄉,尋寶高手,香江最年輕的億萬富翁,陳功,我新結交的小老弟。”托尼拉著美婦的手,笑著介紹道,“這是我太太,相信你應該很熟悉了。”
這一位的確很熟悉了,只不過是通過各種屏幕。
陳功搖頭笑道:“托尼哥太高抬我了,香江有這么多億萬富翁,比我年輕的人可多的是。”
“他們的財富都是繼承來的,比不上阿功你是自己奮斗來的。”梁太太用一口帶著吳儂軟語口音的普通話溫柔地說道,主動伸出修長的手來,“很高興在香江見到東吳來的老鄉,也謝謝你的龍宮翁戎螺。”
其實我也是繼承而來的,只不過我繼承的是挖寶App!
“梁太太,你好。”她的手綿柔溫暖,陳功一握即收,略有些夸張地說道:“說到龍宮翁戎螺,你其實應該感謝托尼哥,要不是他觍著臉死纏爛打,還以你是我半個老鄉的名義要挾我,我才不會賣給他呢。”
“他這個人啊,就是這幅德性,我不知說了多少次,還是沒一點用。”梁太太剜了托尼一眼,臉上卻笑意更盛了。
托尼偷偷豎起大拇指,暗示自己記住了陳功的人情。
夫婦倆顯然早就認識孟云山,又和他寒暄了幾句,期間還順便和彭家豪打了個招呼,讓他受寵若驚。
這時候,場內已經有人陸續進場,有幾個人陳功還有些面熟,應該是娛樂圈里的明星,他們見到這邊角落里的托尼夫婦,都有些驚訝,不過并沒有走過來,只是多看了幾眼,特別注意到了陳功。
陳功神情淡然,并沒有在意這幫人好奇的目光。
西蒙帶著一個身材火爆的年輕女人進來了,絕對不是在海洋之心號上的那個艾達,他目光掃視場內,看到了托尼梁夫婦,很快又看到了陳功,表情明顯有些不自然。
陳功似乎并不在意此前的不愉快,朝兩人微笑點頭。
西蒙愣了下,勉強朝他笑笑,遠遠地揮揮手,然后帶著新女伴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托尼夫婦的座位在第三排,屬于蘇富比重量級貴賓才能享受的待遇,他們和陳功幾人告辭后往前走,托尼一路上只是和不多的幾個人打招呼,梁太太就變成了主角,不停地熱情招呼兩邊已經坐下的來賓,有時還會和對方熱烈擁抱,有男有女。
很顯然,在社交天賦上,梁太太投入的屬性點要更多些。
陳功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幕有意思的戲碼。
“對某些人來說,每一次出席公開場合的活動,都是一場展示自我、溝通關系的交際盛會。”孟云山小聲說道,“陳先生,如果你想在香江做一番大事業,那就需要融入香江社會,適應這樣的場合很有必要,最好能成為主角。”
“拍賣會也是交際場,對此我已經有了很深的體會。”陳功點頭,然后搖頭,“可我并沒有擔當主角的興趣,還是低調些好。”
你還想低調?
今天這場拍賣會結束后,我可以保證,無孔不入的香江媒體就會滿世界追著你跑,你小時候在皖北農村蹲坑爬墻的事情,這幫人都能給你翻出來!
孟云山笑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小聲地給他介紹起今天的來賓。
有娛樂圈的明星大腕,有商界的精英和富豪,大都是香江本地的,少數來自濠江和彎彎,有不多的幾個歐美人,都是外資企業駐本地的高管或股東。
今天這場夏拍,本來是不會有這么多重要來賓的,唯一的原因就是陳功提供的兩件重要拍品。
“周家的人來了!”孟云山忽然說道。
會場內瞬間安靜下來。
大門處,幾名彪悍的保鏢形成了一條守護嚴密的通道,周志恒在亨利•摩爾的陪同下,昂首闊步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張有仁。
一路上不停有人起身和周志恒打招呼,周志恒大都只是點頭,不多的幾人才上去握手,對方臉上笑開了花,顯然很是受用。
看到這一幕,就連對他很不感冒的陳功都不禁暗贊,不愧是香江頂級豪門的二公子,這種揮灑自如的氣度絕不是靠繼承就能得來的。
張有仁的形象就差了很多,走路還東張西望,加上他尖嘴猴腮的長相,跟在周志恒后面很不著調。
陳功很是懷疑,他那個妹妹是不是隔壁老王的種。
四下張望的張有仁忽然看見了陳功,錯愕了幾秒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陳功回以怒目,還囂張地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張有仁怒氣沖沖停下腳步,周志恒回頭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他趕緊低眉順眼地說了什么,周志恒遠遠地看了陳功一眼,漠然的眼神和表情,如同看一只螞蟻,隨后便繼續往前走。
“陳先生,你和周先生…”孟云山全程目睹了這一幕,關切又不失禮貌地只問了一半。
“我看他和他那個小舅子不順眼,他應該看我不存在。”陳功不以為然道。
孟云山咳嗽幾聲,搖頭苦笑,涉及到周家這個龐然大物,那就根本就不是自己該操心和能操心的。
你還真是初生牛犢少年意氣啊,竟然和周家懟上了!
孟云山感慨地看著陳功那張英俊堅毅的側臉,心里卻莫名地覺得到最后他反而會占據上風。
陳龍帶著自家乖兒子來了,進門后很快就看到了陳功,直接朝這邊走來,老遠就伸出雙臂。
陳功配合地起身迎了上去。
啪啪!
兩人各自猛錘著對方的背部,然后同時放開,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好啊,你這個小老弟,和美女出海玩水、上島,叫了托尼,卻不叫我這個老大哥!”陳龍故作憤懣地說。
“我也是偶然遇上了托尼哥,否則怎么可能不邀請龍哥呢!”陳功解釋道。
“你有數就好!”陳龍指指他,看了看他座位,“那位岑小姐呢?”
“她說自己打車過來,估計還要等會才能到,等拍賣會結束了,我帶她來見龍哥。”陳功笑道。
“這么做才對嘛!”陳龍滿意大笑。
場內有很多人聽到了他的笑聲,回過頭來看到兩個人言談甚歡的樣子,無不露出驚訝的表情。
熱烈地寒暄了一陣,父子倆告辭往前走去,一路上不斷有人和陳龍打招呼,他也熱情地回應,在進入前五排范圍后,他開始主動和兩邊座位上的人打招呼,有時還特意走進去。
和略顯內斂的托尼相比,陳龍無疑更適應這種場合。
陳龍入座后不久,亨利•摩爾又親自陪同著兩名客戶走了進來。
其中一人長臉小眼,看上去賊精賊精的,這人陳功太認識了,正是內地古玩收藏屆的聞人馬末都。
他邊上那人要比他帥氣,方臉闊耳,身材微胖,陳功不認識。
“那是劉一千劉先生。”孟云山介紹道,見陳功不熟悉,又多說了幾句。
“內地的法人股大亨,世界頂級收藏家,在京城嘉德10年的秋拍上,以3.08億拍下王羲之草書《平安帖》,在我們蘇富比14年的春拍上,以2.8124億港幣拍下一只明成化斗彩雞缸杯,在同年的佳士得秋拍上,以3.48億港幣拍下明永樂御制紅閻摩敵刺繡唐卡,在我們16年的春拍上,以2.7億港幣拍下張大千的《桃源圖》…
業內有過統計,歷年來他在拍賣會上一共付出了五十億港幣以上。”
這是一位大佬級人物!
我的兩件拍品就指望你了!
陳功兩眼放光緊盯著他,就像看著一只會下金蛋的母雞。
劉一千忽然打了個寒戰,莫名其妙地四下看看,并沒有發現什么不妥,只得悶頭跟著亨利•摩爾朝里面走。
亨利•摩爾把兩人送到第一排座位上,并沒有多聊,又匆匆往門口趕去。
門口這時又進來一批保鏢,又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昂首闊步進來,身后同樣跟著一個助理。
孟云山介紹,此人是吳文良,是香江頂級豪門吳家的長房長子,其外公是著名船王,香江著名地標之一的海港城就是吳家的產業。
吳文良的入場幾乎和周志恒一模一樣,陳功摸著下巴看了會,忽然冒出來一句:“孟主任,你有沒有發現,吳家和周家,都是上門女婿最后得了老丈人的家產?”
這事全香江誰不知道啊,大家不在場面上公開說而已!
孟云山尷尬地笑笑。
“或許,我也可以考慮去做個上門女婿,貌似是個很有前途的職業。”陳功煞有介事地說道,“只要不倒,不,只要不喝洗腳水就行!”
“你想做上門女婿,還愿意倒洗腳水?”邊上忽然有人幽幽問道。
陳功抬起頭,驚訝道:“何署長!”
“Penny,你來了。”孟云山起身招呼,看看陳功,然后大有深意地看著何佩雯。
何佩雯沒好聲氣地揮揮手,“你可以走了,這位置我坐了。”
“好,好。”孟云山嘿嘿一笑,和陳功道了別,就這樣走了。
何佩雯大大方方在陳功身邊坐下,戲謔道:“剛才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呢?”
“什么問題?”陳功還沒有徹底回過神來。
“你說自己想做上門女婿,還愿意給太太倒洗腳水,我問你是不是真的?”何佩雯看著他認真地問道。
“陳功才不會當別人的上門女婿呢!”臉色微紅的岑可待突然從兩人身邊冒出來,盯著何佩雯憤憤問道:“問這樣無聊的問題,你是誰?”
陳功眼前一亮!
岑可待今天穿了一件香奈兒米色吊帶百褶連衣長裙,白皙細嫩的脖子上戴著一條珍珠項鏈,旁邊就是兩個誘人的鎖骨窩,整個人看上去既有少女的清純,又有一絲別樣的魅惑。
“你又是誰?”何佩雯反問道,上下打量著她。
剛才何佩雯的出現太突然,陳功腦海中只有何署長這個概念,這時候他才發現,今天的她與前天在辦公室中所見到的她,像是完全換了個人,前天是典型的OL風,還偏老氣,今天就是偏嫩的御姐風。
這邊他還在琢磨兩個女人的穿著打扮風格,那邊她們已經進入了互報姓名然后廝殺一場的環節。
“我是岑可待,陳功的…好朋友,我們認識很久了。”岑可待賭氣般說道。
“有的人認識很久,卻還如同陌路,有的人只看一眼,便已經是永遠。”何佩雯淡淡說道,“我是何佩雯。”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個淡然自若,一個稍顯沖動。
眼看著這場拍賣會還未開始,自己這邊卻有變成修羅場的趨勢,陳功郁悶壞了,自己真的什么都沒做啊,何佩雯也是不請自來的!
他趕緊示意身邊的夏爾起身,把岑可待拉到那個座位上坐下。
岑可待氣呼呼不說話,過了會還是忍不住小聲問道:“她是誰?怎么認識你的?”
“她就是我和你提起過的地政總署的那個副署長。”陳功小聲說道。
岑可待一愣,郁悶地撇撇嘴。
何佩雯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嘴角翹起,眼珠一轉,說道:“陳先生,你上次提交的申請,我這邊有一些地方需要聽取你進一步的闡述,不知道拍賣會結束后你有沒有時間?”
“何署長,抱歉,今天好像不是辦公時間吧?”陳功委婉道。
輪到岑可待嘴角上翹了。
“我這個人呢,對工作很盡心的,休息天也經常辦公,等會不如去我辦公室好好談?”何佩雯戲謔道。
“這個…”陳功支吾著,知道她是在開玩笑,主要是想逗岑可待,可自己就坐蠟了啊。
“陳功,香江的島又小還貴,我們不如去加勒比買島,小李子買的島面積四千英畝,才一億美金而已,這次拍賣結束你就有一半錢了,剩下的我問我媽要了借給你!”岑可待忽然說了一大段話。
“哦呦,原來還是個富家小姐啊!”何佩雯調侃道,“陳先生,你剛才自言自語要當上門女婿,奪老丈人家產,不會就是這一位吧?”
陳功再也顧不得她是誰了,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我想去下洗手間。”岑可待騰地站起來。
見她都快哭了,陳功趕緊跟著起來,“我送你到門口。”
“好。”岑可待看了他一眼,心里很滿意。
“這么巧,我也想去洗手間。”何佩雯也站了起來。
三人互相看看,僵持了一小會,最后還是一起走了。
陳功在洗手間外焦急地轉悠,豎起耳朵,生怕兩個女人在里面打起來,可里面并沒有什么聲響。
幾分鐘后,門開了。
陳功暗自松了口氣,看到出來的兩人時,目瞪口呆。
兩個女人竟然手挽手地走出來,還笑容滿面地聊著天。
“你們,沒事吧?”他迎上去狐疑地仔細觀察,卻沒看出什么不妥。
“我們沒事啊。”兩個女人異口同聲道。
這叫什么事啊!
剛才明明還是修羅場,現在…
跟在兩個親熱得宛若多年姐妹的女人身后,陳功莫名其妙,連連搖頭。
三人回到拍賣場,陳功從中間的位置被趕到了邊上的位置,何佩雯和岑可待挨著坐,依舊聊得不亦樂乎。
還好,岑可待就坐他邊上,偶爾還會微笑看看他,這讓他心里總算有些安慰。
九點很快到了,幾個工作人員從后臺走出來,站到了拍賣臺后,這場來了這么多重量級貴賓的蘇富比夏拍終于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