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紀長安趕至安置柳奕云的屋子后,陸海與趙瑾瑜紛紛讓開了一條道路。
紀長安掃了眼趙瑾瑜上下,發現她臉色微白,但氣息還好,應該沒出什么事。
而后,他發現陸海又換了身衣裳,估計是又爆衣了。
上次圍剿一戰中,他就琢磨著陸海用一次權柄估計就得報廢一身衣服。
他大步走到柳奕云面前,雙手握住他的右手,神色悲傷而帶著幾分鄭重道:“柳專員,有什么遺言你盡管說,執行部這邊一定盡力幫你達成!”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響起,柳奕云右手死死抓著紀長安的手,蒼白的面色忽然漲紅。
陸海面部微抽,低聲在身后說道:“督察,柳專員是生命序列的法外者,那夜只是流血過多了點,傷勢其實沒什么大礙,預計過兩天就能痊愈。”
紀長安愕然地望著面前的柳奕云。
一刀穿胸,還流了這么多血居然三四天就能痊愈到活蹦亂跳的地步?
這生命序列保命能力也太強了點吧!
柳奕云擠出了一個笑容道:“我的心臟與常人迥異,那一刀對我來說其實不算什么,主要是刀上涂抹的劇毒壓制了我的權柄,導致我無法自我恢復,所幸后來有生命序列的同事為我驅逐了體內的毒素。”
紀長安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輕輕拍了拍柳奕云的手,選擇直接跳過方才的失言,贊賞道:
“柳專員不愧是戰統部一等專員,體質就是強,聽說柳專員有情報要和我分享?”
柳奕云微微點頭,面色沉重道:“紀督察,麻煩你親自出面,聯系天海市執行部的兄弟,讓他們調出三年前七月份左右,聶羅抵達天海后的行程,看看是否與葉姚有過相遇!”
聽到這一番話,一旁的趙瑾瑜瞳孔驟縮,心中震動。
她不久前剛剛生出的某些猜想難道就要被證實了?
紀長安語氣委婉道:“柳專員,有一件事我必須先通知你,你的那位摯友聶羅……很有可能早就被‘掉包’了。”
屋內幾人的視線頓時匯聚到他的身上。
紀長安道:“現在的聶羅是身懷地獄之血的古代遺民,這點已經經過確認了,毋庸置疑。”
開玩笑。
自稱實力比東境至強候補名單排名第二的凰還要強的安姨親口點明了他的身份。
論眼界論實力,安有容都足以甩開此地所有人十萬八千里。
至于從漢蒙·嘉洛斯那里套得的消息,紀長安并沒選擇在此時說出來,而是留了一手,更何況那家伙的話暫時也沒法全信。
柳奕云怔怔沉默了數十秒,似乎已有猜測卻仍舊無法接受與面對這一事實。
他目光晦暗不定,語氣復雜道:“紀督察,此事我已經有所預料,而我們現在要查清楚的就是聶羅的變化是否與葉姚有關。
三年前聶羅在內部評定時不幸降級,而我那會正在忙著追蹤葉姚的行蹤,當時有三處可疑地區,因為我分身無暇,所以拜托當時無所事事的聶羅幫我跑一趟天海市,而事后也證實了葉姚的確就在天海。
而聶羅在赴任魔都后就再未離開過,如果說聶羅的變化真的與葉姚有關,那么天海市就是他們唯一有可能產生交集的地方!”
一旁的趙瑾瑜輕聲在紀長安身邊補充道:
“葉姚一家自從離開魔都后就再未回來過,聶羅加入魔都戰統部的三年多來也從未離開過魔都。”
紀長安微微點頭,眼簾微垂。
天海市?
“柳專員先好好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這段時間讓裴柱照看你,等有了信息后我會第一時間讓裴柱通知你的,。”
紀長安又拍了拍聶羅的手,語氣微淡,然后起身沖躺著的柳奕云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陸海與趙瑾瑜跟在他的身后。
紀長安沒有開口,只是略顯失神地走在最前面,最后走過一處拐角,在一扇玻璃窗前停步。
“你們和那個古代遺民交過手了?”
趙瑾瑜微微皺眉,有些不解為何紀長安如此篤定對方古代遺民的身份。
她點頭道:“我在第一醫院附近的公園內遇到了他,他的實力很強,但還在能鎮壓的范圍內,主要是他的自愈能力太過棘手,堪比不死之身,我申請調用特制裝備。”
紀長安露出了然的神態道:“他身上有地獄之血,而且還疑似是天災的眷屬,當然……”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話一出,趙瑾瑜與陸海的神色齊刷刷的變了,滿目駭然地看著他!
被兩人目光一盯,話語斷在了半空,紀長安狐疑地望著眼前的二人道:
“怎么了,這么一驚一乍?之前不就說了嗎,對方的身份已經可以確認是身懷地獄之血的古代遺民。”
兩人沒有開口,只是沉默。
趙瑾瑜幽幽道:“紀督察是怎么確認對方古代遺民的身份的?”
不愿暴露安姨等人身份的紀長安猶豫了片刻,解釋道:“我向一位長輩詢問過了,對方說昨夜與我戰斗的是身懷地獄之血的古代遺民。”
陸海問道:“督察的實力和那位比起來如何?”
紀長安沉吟道:“鎮壓不難,不過暫時拿他的恢復能力沒轍,昨夜就是沒想到斬斷了他的頭,他居然還能完全復原,以致于讓他逃了。”
趙瑾瑜心中衡量了一下,她完全施展權柄時也能全面壓制對方,只是持續時間太短。
這么看來的話,才剛剛踏入限制級沒多久的紀長安,實力竟然就已經和他們不相上下,甚至更高了?
事實上前一次圍剿之戰就足以說明一些東西了……
陸海再次問道:“那請問督察又是從何得知他天災眷屬的身份,也是從您的那位長輩口中?”
紀長安搖頭道:“這是漢蒙·嘉洛斯告訴我的,所以暫時只能說是疑似,畢竟這位的話我現在連一半都信不了。”
陸海頓時想起了今早的事情。
“督察指的是……今早的談話?”
“不錯,我和他暫時達成了同盟關系,作為代價和交換,他告訴了我一些隱秘,這其中就包括現在的聶羅極有可能是天災眷屬所化。”
說完后,紀長安猶自耿耿于懷這兩人先前那副見了鬼似的模樣,問道:“你倆……剛才怎么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似在消化這驚人的信息量,陸海苦笑著問道:
“我拿去的那些檔案督察應該還沒看完吧?”
紀長安嘴角微抽,心道這不是廢話!
小山一堆的檔案資料,要全部看完那得看到什么時候去!
“天災眷屬……天災眷屬……”
陸海喃喃著,仰頭望著過道的天花板。
他想起之前在法外境地內的猜測。
這感覺就好像大山一般的重壓過后,緊繃的精神一下子徹底松開,詭異的再無一絲擔憂,渾身一輕。
就好比債多不壓身,虱子多了也就不癢了。
先前他認定了聶羅背后至少站著一位圣者,可如今看來……
圣者算個屁啊!
在天災面前,哪怕是第五位階的圣者,也不過是大一點的攔路螻蟻!
“難怪紀督察會突然讓我幫忙收集關于天災的資料。”陸海苦笑搖頭道,
“紀督察……你應該還不了解天災所代表的含義吧?”
紀長安忽然莫名有些心虛。
今早和漢蒙·嘉洛斯對話時,對方曾言如若天災降臨覺醒在魔都,那么魔都千萬生靈都將淪為對方蘇醒的資糧。
他當時自然是半個字都沒信,對于漢蒙·嘉洛斯所說的話,他全程都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就看這位接下來到底能不能找到葉姚姐的位置。
可此刻看陸海與趙瑾瑜的神色變化,似乎全是因天災二字而起。
那位騎士閣下,莫非在這方面沒忽悠自己?
沉默了一會后,紀長安直截了當道:“你給我小山一堆的檔案資料,這是讓我看到什么時候去?”
陸海攤了攤手,而后深吸了口氣,平靜道:“1982年12月23日,一支來自北境的考古隊深入西境撒哈斯沙漠深處,誤入了一座迷境,驚醒了長眠迷境深處的一位古老者。
自稱為圖特摩斯三世的古老者,在從沉睡中醒來后的第二天踏入了天災的領域,并在蘇醒的第三天建立起獨屬于他的沙漠帝國,讓整座西境陷入長達一個月之久的巨大沙塵暴,事后統計人員傷亡達到九千萬以上!
當時的西境至強出手與這位古老者在撒哈斯沙漠大戰了一場,最后不了了之,而為了遏制這位古老者的行動范圍。
那位西境至強之后就一直坐鎮在撒哈斯沙漠邊境,長達百年,一直等到西境誕生第二位當世至強。
兩位至強聯手,才將這位已在撒哈斯沙漠肆虐縱橫百年的古老者驅逐出了西境,卻也只是驅逐,根本無法從根源上將其毀滅。
據粗略統計,在那位古老者化身為天災后的這百年來,西境因其而死去的人數起碼達到一億六千萬!
這還是有那位至強者坐鎮在撒哈斯沙漠邊境的情況下,因其損失的經濟不計其數。
也是在那一次災禍后,現世四境同時頒下鐵則,不允許任何人深入探索境內任何一處未經開發的迷境。
并且在那之后,北境的人去往西境最好喬裝打扮一番,不然走夜路很容易被人敲悶棍,當地政府也不怎么管,甚至還會包庇罪犯。”
“一億六千萬的傷亡人口,以及不計其數的經濟損失,這就是現世四境第一位天災所帶來的毀滅。”
“而第二位天災……
是在2097年,前任第一使徒試圖打破境界的壁壘,最終突破失敗,被地獄之眼的力量徹底吞噬,淪為了失去理智,行走人世的人間煉獄。
在極短的時間內便毀去了北境的三座國家。
最后在前任生命教廷教宗的邀請下,聯合了當時的南境之主與東境之主,將他鎮壓在了南境的深寒冰窟下。
在這一戰中,作為主力的前任生命教廷教宗身受重創,返回后不到三十年便一命嗚呼,按理來說他原本至少還能再蹦跶個兩百來年。”
“至今為止,現世四境誕生過兩位天災,一位在西境肆虐百年,另一位則是相當于以自身被鎮壓為代價,換掉了前任教宗的生命。”
“如果說聶羅的背后站著一位新的天災,并且有可能已經附身在了葉姚身上,而葉姚此刻正潛匿在魔都之內……”
“紀督察,我個人建議我們大家回家洗洗睡吧,好好安享晚年,逃是逃不掉了,就算逃的了魔都,也逃不了守境人的審判,天災降臨席卷魔都,這種大事到最后肯定是要有人背鍋的。”
說到最后,陸海拍了拍紀長安的肩膀。
一臉人生已經不長了,大家好自為之珍惜最后的無憂歲月吧。
講述完前兩位天災所創下的“豐功偉績”。
陸海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身前這位紀督察,極有可能是因為自身執掌權柄被列入東境禁忌行列,才被執行部高層拉攏授予督察之位。
而上一位所掌權柄被列入禁忌行列的法外者。
如今已經坐上了東境至強候補第二的高位。
如果不是前路已有無法之地的艾斯·多拉格尼爾高踞熔金序列的盡頭,執掌登神之路第三位的王座級權柄。
那位被冠為凰的女子,本應是這世間最有希望坐上王座之位的熔金序列法外者。
只可惜這世間從無如果。
那位不熄災炎鯨吞熔金序列加冕之力的行為,也成為了女子前路最大的阻礙,最終止步于受加冕之路的中途。
而這位手握近神級權柄,被冠為凰的女子,曾以一己之力,焚湖煮海!
視線所及之處。
天地沸騰,熔漿漫天,赤紅一片!
竟是硬生生將一座面積達到兩千五百多公頃的大湖化作赤地!
也正是因此,當初在初次聽聞紀長安所掌權柄被列入禁忌時,陸海會大爆粗口,有種自己居然在虎口之中僥幸活了七八年的感覺。
嗯……
被列入禁忌的權柄和一位即將蘇醒的天災?
好家伙,這是完全不給魔都留活路,左右橫豎都是死?
嘖,若是前者不受控制地自主爆發,說不得還能和還未完成蛻變的后者來上真刀真槍的一場。
陸海心中苦中作樂地呵呵笑著。
趙瑾瑜神色沉重道:“局勢還沒到最壞的地步,那個守護騎士所言未必是真,那家伙憑什么知道……”
紀長安干巴巴道:“那家伙以他信奉的母神發誓。”
“……”
“……”
與紀長安不同,深知在生命教廷守護騎士眼中,那株世界樹有多崇高偉岸的趙瑾瑜二人心中最后一絲的僥幸心理被擊碎了。
“上報……”
沉默好一會后。
趙瑾瑜咬牙切齒,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聲音來道。
“將這件事完整上報給高層!這件事已經不是我們能摻和的了!”
“一旦真有第三天災降臨,整座魔都都將在瞬間淪為廢墟之地!”
正當她雙手捏拳,神色激動地說著的關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他們來時的方向傳來。
這陣腳步聲似曾相識,記憶中似乎聽過多次。
紀長安和陸海同時皺眉,心中不詳的念頭油然而生,下意識望向聲音的來源。
當那張帶著焦急之色的熟悉面龐映入眼簾時。
紀長安心中咯噔一聲,腦海中閃電般閃過一個念頭。
完了。
又有壞事上門了。
只見早已在紀長安心中和災星劃上等號裴柱從走廊的轉角處露頭。
“督察,趙武官,陸武官,出事了!”
三人面色木然。
你都出現了,想不出事都難啊。
“有一條短信發送到了柳專員的手機上,發送人是戰統部的那個叛徒聶羅!”
“短信上警告我們不得將他們的真實身份上報給東境高層,不然整座魔都會在一瞬間淪為地獄!”
紀長安一怔,目光瞟向一旁的趙瑾瑜。
那邊是算無遺策?
可不知道為何。
自從趙瑾瑜開口,紀長安就一直懸著的心微微放松了下來。
難言的復雜情愫涌上了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