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間沉默了一陣子。
紀長安才緩緩開口道:“看來我們這里的情況都在對方的預料之內,上報這件事暫時押后,不過柳專員先前為我們所指的路可以走,你們誰愿意負責?”
趙瑾瑜面色微冷道:“我來,這件事交給我,我有位朋友前兩年調去了天海市的執行分部,最遲明早給您答復。”
說完,女子果決地轉身,馬尾在身后劃出一個飄逸的軌跡,腳下踩的咚咚響。
陸海沒有開口,而是略帶深意地望了眼好像如負釋重的紀長安。
這件事的確棘手的很。
一是對方如何知曉他們已經掌握了對方的真實身份,這其中甚至可能存在著雙方掌握信息不一致而導致解讀出錯,只不過這個問題暫時也就這樣了。
因為重要的是第二點。
他們不敢賭,不敢拿整座魔都千萬生命來做賭注。
他們不知道這位究竟對東境,對魔都抱有一種怎樣的態度,甚至連這位此時的情況都完全不了解。
是蘇醒沒多久,還遠未恢復,距離化為天災還有一段時間,還是說已經只差臨門一腳,隨時可踏出?
現在他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對方還未徹底完成天災的轉化。
畢竟一旦徹底轉化為天災,那么魔都注定迎來毀滅,這同樣是不受那位意志所控的。
所謂天災,存在即是毀滅。
如果這位一旦選擇在魔都完成最后一步,那么縱然是東境之主及時出手阻攔,也斷然無法阻止魔都的毀滅。
魔都將淪為這位踏上新生之路的祭品,也是這位從長眠中醒來,向這座世界發出的第一聲宣告。
當即最重要的,是掌握這位此時的真實情況。
而這一點可以從聶羅身上下手,也就是從三年前天海市所發生的的事著手,看看是否有突破口。
另外就是設法在茫茫魔都中找到這位的蹤跡,嘗試與這位接觸一二,最完美的設想就是說服這位離開魔都,去境外完成蛻變的最后一步。
后者并非完全屬于奢望,畢竟這位與祂的那位眷屬一直到現在,也沒傳出任何傷害普通人的消息。
“紀督察,我現在去警司部看看,試試能不能找到這位身處之地。”
陸海說道,只是沒想到紀長安竟在點頭后又突然搖了搖頭。
“這事……交給我來做吧,漢蒙·嘉洛斯在葉姚姐身上種下過種子,下午兩點我會和他一同試著去接觸現在的葉姚姐。”
紀長安沉聲道。
陸海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告辭后便轉身離去了。
只是走過走廊的拐角,他還是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紀長安恐怕還是無法割舍與葉姚之間的感情,不過此刻這也算不上是壞事了。
現在基本能確定聶羅背后是一位即將完成轉化的天災,而且極有可能已經占據葉姚的身體,就像一顆隨時可能爆炸的核武器埋在了魔都之中。
他們甚至不敢上報,讓上面的人派來“拆彈小隊”,因為“爆炸”是不受控且無法阻攔的,更何況還無人能拆的了。
在這之中,若是那位占據著葉姚身體的存在受到葉姚本體的影響,對紀長安……
說不準,紀長安還真能說服那位離開魔都!
當然,這也只是他陸海不切實際的猜想罷了。
等裴柱返回柳奕云那邊后,窗前就只剩下紀長安一人。
他在原地怔默地站了許久,掏出手機看了看。
十二點十三分。
還有一個小時四十七分鐘,就是他與漢蒙·嘉洛斯約定好的時間。
可他現在仍是沒想好真的找到葉姚姐后,該如何去做。
尤其是在聽了陸海的講解后。
原先想好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暈帶回來,現在看來是徹底沒戲了,畢竟誰打暈誰這事真不好說。
他甚至開始思索起見面后的措辭,以免惹惱了葉姚姐身上的那位,哪怕他心里恨不得將那位千刀萬剮。
紀長安忽然嘆了口氣。
怎么感覺這事情越來越復雜,攪和進的東西也愈來愈多和愈來愈重了?
自己這小身板真的扛不住這么多東西……
深吸了口氣,輕拍了拍自己的臉蛋,本有些沉重的大腦清醒了不少。
他透過窗戶望著腳下的城市。
紀長安此時正站在二十樓的高度俯視腳下的城市。
視野遠不及他躲在云海后窺視這座城市來的廣闊,卻也距離這座城市更加接近,能更清晰地看到腳下黑點大小的人,和川流不息的車流。
這座城市……
不應毀于突如其來的天災。
……
……
東境邊境,南海戰線。
作為東境戰事頻發的邊境戰線,南海戰線長期駐扎著五大艦隊,占據東境全部艦隊的一半,由戰統部統轄。
研討會也在此地建立了一座分會,力求在戰后第一時間接收到諸多境內無法得到的稀有材料,同時也負責及時處理和分析某些新制武器的數據,儼然將南海戰線當成了武器實戰檢測基地和材料來源。
此外,開拓者公會與獵人之家等諸多法外者的閑散組織都在此地建有分會。
而負責鎮守這條戰線的高位階法外者,正是來自守境人的凰與不破之壁。
“篤篤。”
紅木制作的厚重大門被輕輕叩響。
“進來。”
慵懶而動聽的聲音自門內響起,只是深處帶著一絲冷冽。
留著長發的年輕男子推開大門,神色恭敬地走了進去,呈遞上一份文件。
“姑姑,這是上面送來的文件,請您過目。”
堆積著一大堆文件的辦公桌后面,女子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手中的筆的末端指了指旁邊,示意放那即可。
長發男子趕忙將文件放在了她觸手可及的地方,不敢催促。
這位親姑姑的脾氣有多火爆他最清楚,別看她容貌秀雅絕俗,青絲如瀑散落,有種大夏派系的古典美,但真動起手來絕對是那種擼起袖子開打,一口一個老娘的那種!
他站在原地猶豫著,不知道那件事該不該說。
一方面是這位親姑姑,另一方面則是自己的親娘,不由得一時間就這么僵持在了原地。
“嗯?你還有什么事?”
桌后的女人抬頭瞥了他一眼,見他一副猶猶豫豫的扭捏狀,不耐煩道,然后低頭繼續處理文件。
當下,長發男子心道“遠親”不如“近親”,萬一事后被這位知曉自己知情不報,后果已經不是能用嚴重來形容的了!
他壯起膽子小心道:
“前兩天帝姬從東海戰線那里返回了東境,去了一趟魔都,然后在今天上午帶著三人一道離開了東境。”
聽到那個熟悉的稱呼,桌后的女子豁然抬頭,柳葉眉倒豎,一雙鳳眼冷冷盯著眼前的長發男子,薄唇輕啟道:
“前兩天回的魔都,為何今天才告知我?”
長發男子連忙叫苦解釋,順帶表達了一番忠心道:
“我的親姑姑哎,您又不是不知道族內不希望你和那位對上,而且那位這次還是從東海戰線返回的境內。我今天早上才從林宇洋那伙人那打聽到的消息,第一時間就來通知您了!”
聽完后,女子不爽的蹙起眉頭,狠狠瞪了一眼面前的后輩,冷哼了一聲,卻也知道這事也怪不得他,沒再和他計較。
長發男子心中擦了擦冷汗,然后試探道:“姑姑,帝姬這次一走估計短時間內就不會回來了,您不會準備接下來追上去吧?”
聽到這句話,女子明顯露出了掙扎糾結之色,似乎她原本真的是這么打算的。
長發男子心中一咯噔,自家姑姑如果真的沒忍住追了上去,那最后倒霉的還是自己!
他連忙補救道:“姑姑,沖動是魔鬼啊!您想和那位一較高下以后有的是機會,最近您是絕然不可離開東境的!您別忘了上次會議……”
“閉嘴!我需要你提醒我?”
女子瞪了他一眼,讓他的下半句卡了嗓子眼里。
長發男子心中嘀咕著自己如果不說,您說不得真的要單槍匹馬離開東境去找那位帝姬大人了。
女子眼中再度陷入掙扎之色,只是最后來自陳爺爺的警告讓她無力地嘆了口氣。
看來她此生是真的沒機會和那家伙公平較量一次了。
等到陳爺爺“借真修假”的計劃達成之后,她與那個讓人討厭的女人之間就再也分不出一個高下了。
最終還是無緣。
長發男子心中琢磨了下,開始試圖轉移起話題來,他在這位身邊呆了七八年,有些內幕還是知曉的。
“姑姑,那位帝姬這次居然沒從魔都帶走那人,她就真的一點不怕?”
女子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怕什么?怕我們東境單方面毀約?此事即便當年沒立下誓約,我們這邊礙于某些情面也不可能真的對那人出手。
陳爺爺當年欠下的人情是要連本帶息一起還的,你真以為什么好事都是待在家里坐享其成,不用付出代價的?”
關于魔都那個名叫紀長安的男孩,守境人內部早有定論。
事實上不僅是償還陳爺爺曾經欠下的人情債,更重要的是,如果陳爺爺自上個世紀末尾開始就已在謀劃的計策真的想按部就班的進行,那么東境要過的第一關,或者說最后一關……
就是那個名為紀長安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