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兩扇大門前,紀長安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他想到了更為深遠的地方。
得到與失去從來都是相對的。
得到什么,往往意味著會因此失去某些東西。
因為這座世界向來“公平”。
開啟金色大門,然后就能得到門后洶涌如潮的神性……真的就只是如此?
在得到這龐大至極的神性后,他又將為此付出什么作為交換的代價?
自我?
人性?
還是世間生靈皆向往的大自由?
神性本就是一種“慢性毒藥”。
法外者距離神權越近,擁有的神權“份額”越多,所握的權與力也就越強。
而在這個過程中,神性也隨之侵染,侵蝕法外者的真性,導致法外者失去情感、欲望,成為神權的化身或是人間載體,最終回歸世界本源,成為在世“真神”。
圣者之后的位階,無論是不落還是王座,如何抵御神性的侵染對于任何一位法外者而言都是重中之重。
即便能踏上更高的境界,卻無法抵御來自神權的侵蝕,那么最終通往的將是“自我毀滅”。
這浩瀚如汪洋的神性或許可以填充他的位格基業,讓他向前邁出數步,卻也可能將他推入萬丈深淵。
最后不復真我。
而與之相對的,另一扇大門呢?
紀長安的目光轉向另一扇普通無華的木門。
在失去位格后,自己又將得到什么?
自身目前所掌握的一切力量,幾乎都源自于這份位格基業,失去這份位格,于自己而言無異于失去當前所有的力量。
在失去力量后,自己又能得到什么,亦或是這份失去就已是最大的代價?
這道選擇題究竟意味著什么,又是何人擺在自己面前的?
是不久前選擇離開了這座世界的神性一面,還是那個男人?
紀長安站在門前久久不語,沉默以待
兩扇截然不同、彼此對立的大門矗立在他的面前,仿佛一道無聲的選擇題。
他站在門前,不知該如何做出選擇。
冥冥中他有種預感,自己絕不能選擇那扇金色恢弘的大門
可放棄金色大門,就等于只有一種選擇。
他要推開那扇樸實無華的大門,放棄自己一身的位格基業?
又或者……
還有第三種選擇。
兩種都拒絕?
紀長安深深凝望著兩扇大門,緩緩向后退去,身形逐漸透明,最終消失在了此地。
回歸現實。
再度睜開眼,他回到了船艙內。
先前那番冥冥中的預感究竟只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實存在的?
這點是紀長安此時最為在意的重點。
他遵循著冥冥中的感覺去到了最終的目的地,而擺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摸不著頭腦,完全無法預測結局的選擇題。
而在這沒有題目的選擇題面前,冥冥中的感覺又一次告訴他,不要選擇代表濃郁神性的大門。
也就是說自己應該放下所握著的全部權與力?
這簡直是莫名其妙。
紀長安豁然轉身,目光猛地凝于一點。
漆黑的門扉悄然浮現在他的身后,扭曲如黑蛇的濃霧張牙舞爪地從門扉內探出!
不詳的預感驟然浮現心頭。
被某種野獸盯上的危機感隨之而來!
紀長安果斷出手,單手抓向漆黑門扉,空氣中噼里啪啦聲響起,青色雷霆迸射四濺!
電光火石間,一頭外貌形體丑陋猙獰的惡獸從門扉內探出頭顱,龐大的身軀瞬間撐破了船艙!
如獅如虎的惡獸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如通往深淵的黢黑食道和刀鋒般的利齒。
而就在這時。
握住風雷的手落在了惡獸的頭顱上。
前后兩者在這一刻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這只手于巨獸而言就如蟲豸于雄獅,顯得無比渺小。
可下一刻,如獅如虎的野獸目眥欲裂,瘋狂掙扎,在“蟲豸”壓倒性的力量下被強行一寸寸按回了門扉內。
它怒吼咆哮,試圖甩動半艘巨輪大小的頭顱,從那只白皙的手中脫身,卻是徒勞而無力。
紀長安面無表情,將漆黑門扉內沖出的野獸重新壓了回去。
原本完好堅固的船艙被沖出黑門的野獸撞破,阿爾弗雷德等人回頭看到了這一幕。
雷瑟剛剛哄睡了懷中的男嬰,卻又被撞破船艙的巨響驚醒。
他呆呆望著身后突然出現的巨獸,懷中傳來嬰兒充滿害怕的啼哭聲。
“陰獸?!”雷瑟失聲道。
“陛下!那是獨屬于死界的陰獸,怨靈、死氣凝聚而成的怪物!
怨氣不散,死氣不消,它們就近乎不死不滅!”
紀長安一步邁入云間,將雷瑟的聲音盡數收入耳中,而后皺了皺眉頭,掃視四周。
事態遠未結束。
他方才將那頭陰獸打回去,只是一個開始。
一道道漩渦般的漆幽大門接二連三的浮現在四周。
短短數息間,便有二十多個漩渦大門遍布空中,門后傳來野獸低沉的嘶吼聲。
雷瑟難以置信地望著半空中從門后探出頭顱的猙獰陰獸,如夢初醒地喃喃道:
“見鬼了……”
這些陰獸身周無一不是彌漫著不落級的力量波動,且它們本身具備的“不死不滅”性,讓它們的難纏度飆升數個層次!
作為死界中獨有的造物,陰獸一誕生就具備至少圣者以上的實力,而它們的數量也因此受限。
每一頭陰獸都誕生于海量的怨氣、死氣當中,這些年出現在世間,為人所記載的不超過一手之數!
可此時此刻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四只手都數不過來!
雷瑟忽然打了個寒顫。
死界的存在并不是秘密,不落位階的法外者就有足夠自保的力量踏足其中,探尋死界的疆域。
可死界中除去怨靈外就再無他物,沒有任何生靈能長期存活在那個環境中。
一如其名,這是一座以死亡為基底的世界。
這些年中也從未聽聞有誰在死界中累計探尋到超過一手之數的陰獸!
可現在他的面前,卻有二十多頭面目各異的陰獸,而這個數量還在不斷增加中!
每一頭陰獸都彌漫著不落級的力量波動,究竟是誰手中掌握著這等層次的力量?
單是場中這些陰獸,就足以橫掃一方,自成一方圣族!
雷瑟此時此刻所能聯想到的,只有陰謀兩個字。
藏在幕后,掌握這股力量的人本可以憑借于此而輕易取得難以想象的地位與權勢,可卻至今都沒有露出過半點鋒芒!
可想而知,他們所在謀劃的只會比這更多!
而如今幕后之人終于露出了爪牙,卻是盯上了他們天國序列的主君!
死界權柄……
難道是蓋亞序列的那位第三主君?!
雷瑟悚然。
上方。
紀長安雙眸低垂,這是準備一蜂擁上,是看他好欺?
那既然來了,就別想著再退回去了。
四周如漩渦般的黢黑門戶,無非是一個個空間節點,自死界通往此處。
而他如今掌握的“隙”之神權,剛好能徹底破壞這些節點,徹底阻斷它們來去自如的歸途。
至于什么不死不滅,大日之下,魑魅魍魎無所遁形,燒光了都是灰。
無形的波動以紀長安為中心橫掃向四方,須臾間便將所有的門戶都囊括在內。
已將大半個身軀探出門戶的陰獸們突然暴動,嘶吼聲中帶著掩藏不住的驚惶。
它們或是奮力向前撲出,或是試圖重新退回門內。
混亂的場面僅僅持續了一瞬間。
宛如鍘刀斬下,所有陰獸都被無形的刀鋒一刀兩斷,只留下了探出門外的身軀!
所有空間節點都在剛才那一剎那被破壞。
一道道幽深大門被斬斷。
通往死界的通道陷入崩塌毀滅,來不及沖出大門的陰獸都被空間的偉力分割成兩段。
下身被斬斷的陰獸們朝著紀長安怒吼咆哮。
四周彌漫的濃濃黑色霧氣迅速修補著它們的下半身,而代價就是體型縮水了大半。
即便是空間斷層也無法將沒有血肉之軀的它們殺死,卻直接阻斷了它們一半的本源。
怨氣與死氣匯聚,再加上死界獨有的環境,造就了這一批堪稱另類不死不滅的怪物。
一輪耀陽升空,灑落十方光明!
阿爾弗雷德站在船頭,怔怔地望著上方。
那輪與他所掌的大日截然不同的耀陽正冉冉升起,將足以燃燼一切的太陽真火灑落十方!
如果說他阿爾弗雷德所掌握的大日是光明與溫暖,是萬靈生機的來源,是晨曦初升的太陽。
那么陛下所演化的耀陽,便是正午高踞天空的大日,霸道無邊,恣意橫行!
他望著上方那輪似要將萬物燃為灰燼的大日。
看到了另一條與自己腳下截然不同的道路。
同樣隸屬于大日神權,同樣通道大道盡頭,卻是近乎背道相馳的演化之路。
紀長安皺眉抬頭,一股浩瀚無邊的意志在這一刻降臨,恍如一輪烈陽來到他的身前。
他沒想到自己竟會在這一刻踏出群星神權的第二步。
也沒想到第一位認可他的盟友,會是男人口中的晨曦之主。
鎏金色的大日橫空,卻如泉眼般汩汩流出無盡的盎然生機,恍如萬靈誕生的源頭之一。
而在大日中,一道偉岸的身影屹立于此,頂天立地,雄姿英發。
三千光暈環繞他的神軀,每一團光暈內都是一座座緩慢旋轉的星系,內蘊無數生靈,都在對他頂禮膜拜,誦念他的尊名!
一左一右兩道虛幻的長河貫穿了整座宇宙,卻唯獨在經過他的神軀時繞開,不敢涉足。
光陰無法近其身,命運無法阻其道!
偉岸的身影背對而立,讓紀長安無法看清他的面容。
此刻他回頭望來,微微頷首,而后再度向前邁步。
他的前方一片混亂,戰火不斷,旌旗飄揚,無數令人生畏的龐大黑影聳立在對岸,與他對峙。
那是一處不知存在于何處的戰場,僅僅是虛影,就散發出令此刻的紀長安都為之驚懼的氣息。
戰火當中,那道偉岸的身影孑然一身,身化大日,獨自漫步向前走去,視周邊強敵于無物。
直至身影遠去,橫于紀長安面前的大日方才徹底消散。
而也是在這一刻,自古老意志降臨起就被凝固了的時間長河,重新恢復了流動。
二十多道縮水了大半體型的陰獸從四面八方向紀長安沖來!
意識回轉,紀長安瞬間與周遭襲來的陰獸戰在了一起。
雖然體型縮水了大半,但它們身上散發的力量波動依舊屬于不落層級!
放在現世四境,不落級已然是至強一層次。
而即便是偌大境外,不落級也有資格被稱一聲“列王”,占據一方。
在王座不出的年代,不落就已是這世間的天花板。
而不落級生靈最獨特的一點,便是對神權的掌握。
到達了這一層次,除去名列登神之路上的十大權柄,曾經的權柄位階其實已經不是那么重要了。
所謂權柄,其實正是神權的一種體現,是那幾位真神對麾下生靈的一種“饋贈”。
而對于不落級生靈而言,權柄是一把鑰匙。
一把打開通往更高層次大門的鑰匙。
而這扇大門,就是凡與神的界限。
握住了神權,就等同于邁過了通神之路的門檻。
紀長安沐浴太陽火光當中,恍如先前那道偉岸身影一般身化大日,一舉一動皆有熾熱火光相隨,有如一尊太陽神在世。
暴虐火光浩瀚如汪洋,無限向四方膨脹開來。
火海即領域,眼下這一方浩瀚火海竟有阿爾弗雷德的火之國度的三四分神似。
紀長安身處火海,舉手抬足間將領域內的一尊尊陰獸打入火海身處。
被打入火海深處的陰獸怒吼咆哮,不斷奮勇前撲,體表彌漫的死氣不要命地涌出,與暴虐的火光碰撞。
漆黑死氣與熾白色火光涇渭分明。
只是雙方僵持未過多久,前者就被后者撕扯吞噬。
無盡太陽真火煉化著怨氣、死氣,從根本上瓦解這一類另類造物,將它們抹殺殆盡。
幕后之人不知是嫌先前的那番試探不夠,想更進一步試探出他的實力,還是抱著其他目的。
總之這二十多頭陰獸既然來了,那就別想走了!
雷瑟看向身旁一直未動的阿爾弗雷德,訥訥道:
“騎士閣下不去相助陛下嗎?”
阿爾弗雷德目光不曾離開過上方的戰場,一直緊隨著身化大日的殿下。
他目光閃爍,輕聲道:
“殿下沉寂萬年,一朝醒來卻發現帝國已亡,想來心中亦有不平,難得有這些怪物練手,我又怎能上前打擾。”
雷瑟抱緊懷中啼哭不停的孩子,心中震驚。
這位的意思很明顯,對于陛下而言,這二十幾尊相當于不落級的陰獸還不算什么。
王座與不落只有一階之差,其中的差距究竟是幾何?
若換成剛跨入王座級不久的那位海國之主,結果會是如何?
紀長安高坐火海中央,神色威嚴冷漠,一輪鎏金色大日顯化在他的腦后,火光濺落四方。
他不斷出手,將試圖沖向他的陰獸打落火海,如同鎮壓亂臣賊子。
戰至最后,他出手間隨意自如,毫無凝滯。
這份神權本來自于那位晨曦之主的饋贈,屬于外力,可此時的他卻是圓融貫通。
在這當中,群星神權發揮了至關重要的調和作用。
若換做尋常的不落位階法外者,早已死在了這片熾白火海當中。
而即便是這些號稱不死不滅的陰獸,也在逐漸走向消亡。
它們自身存在的根基被抽絲剝繭般一一剝奪。
在阿爾弗雷德眼中,這已然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斗。
對方如被溫水煮青蛙,掙脫不掉火海的束縛,也無法近殿下身周十米之內。
最終。
二十多尊陰獸在火海中哀嚎著散去了最后一縷死氣。
身軀徹底消散。
紀長安收了火海,浩渺白氣卻未曾散去,籠罩的這座海域如夢似幻,宛如仙境。
只是這看似縹緲的白氣,卻蘊含著極高的溫度,是海水被蒸發后的產物。
雷瑟低頭看去,總覺得這海面好像比之先前低了不少。
紀長安手中把玩著一枚黑色的珠子,落在了被重新修補好的巨輪上。
“送你了。”
他隨手將漆黑如墨的圓珠拋給了雷瑟。
這是二十多頭陰獸被大日真火煉化后的唯一遺物。
是死氣、怨氣精粹至極的部分,即便是大日真火也無法將之燃燼。
雷瑟慌忙接過,只覺入手冰寒無比。
紀長安抬頭看向身后,也就是第一頭陰獸出現的地方。
他試圖找到先前那道通道的坐標,進而反攻進陰界看看,只是對方這回是徹底退去了,沒有留下任何蹤跡。
“我很好奇,克洛斯接下來還會有什么手段。”
沉默許久。
紀長安眺望著遠方海平面輕聲說道。
“轉向,阿爾弗雷德,我們去世界之巔,我想我應該可以在那里見到克洛斯本尊,我想面對面和他說幾句話。”
“如您所愿,殿下。”
紀長安目色平靜,這一次他并未走入船艙,而是與二人一同站在甲板之上。
黃昏落幕,夜幕降臨。
夜色下,海風吹拂過他們的面頰,吹起他們的頭發。
紀長安仰頭看著頭頂交相呼應的漫天星辰。
終于對自身現在的定位有了清楚的認知。
s:沒死,復活了……7門試考了兩周多,我用兩周多學完了一學期的課程,大學生的日常!
阿巴阿巴,放假回家了,接下來寒假期間,更新會給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