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梅在臨死前,不可置信地抓著這個男人。
這是她曾經深愛過、相處過、怨恨過、思念過的人。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他們走到了今天的這一步?
這個問題已經不容她思考了,周圍的越來越冷,眼前越來越黑。
六年前,張梅剛從營口師專畢業。十七八歲,如花的年紀,美麗、熱情又大方;在這個年代,念過中專,又即將保送到沈陽師范大學,她在很多人眼里已經是文化人了,前途不可限量。
六月末的下午,張梅在校長辦公室領完畢業證,填好保送申請表。她滿懷喜悅,邁著輕快的步伐正往校門口走的時候,看見了自己的同學李雪。
李雪是她最好的閨密,這一次兩個人一起保送到沈陽師范,是老師同學們眼中的兩朵校花。
李雪大老遠就招呼她:“梅子,咱們去金剛山吃散伙飯吧!”
張梅看見好友也很是高興,趕忙跑過去,“好啊,都有誰啊?”
李雪掰著手指頭數著:“有我、大軍,還有咱班老師,還有好幾個同學呢!咱一起去吧!”
張梅也大大方方的應下了。同學三年,感情深厚,以后就要各奔前程了,難得的機會在一起聚一聚。
大家在飯桌上輪番向老師敬酒,表達著三年的深情厚誼。雖有萬般不舍,但走向社會的憧憬,還是給這群年輕人帶來無盡的喜悅。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散局的時候,李雪看見一個高大帥氣的男生,站在飯店門口,不免多看了幾眼。
這可引得自己的男朋友孫大軍十分吃醋,“小雪,你干啥呢?盯著人家看,我在你旁邊,你還敢這樣?”
老師和同學們一陣哄笑。
雖然老師也知道兩個人青梅竹馬,早就悄悄處上了對象,可是這時代早戀畢竟還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不可能公開表示贊成。
不過現在好了,他們都是成年了,畢業了,走向社會了。
老師也樂見小冤家們打情罵俏。
李雪被大家笑得臉通紅,暗暗地懟孫大軍一杵子,“瞎說啥呢?那不是咱們的小學同學趙浩嗎?”
孫大軍也隨著她仔細一看,“真是唉!我記得浩子初中畢業以后,念的可是外貿學校啊!”
“對呀!這外貿學校可火了,咱小學、初中這么多同學,就他考上了!”說著,李雪就向趙浩打招呼,“浩子!過來!”
趙浩這時候也看見了自己的兩個發小,笑嘻嘻地走了過來,“這都多少年了,還叫我的外號?浩子,耗子,你們誰是貓啊?”
李雪看著趙浩,心思一動,“我們這真有一只貓。看!這是我們同學張梅,像不像一只小花貓?”
趙浩一看,果然在李雪的旁邊有一個美麗的少女,穿著碎花連衣裙,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的確很像一只小花貓。想到這里,他的臉騰地一下子就紅了。
其他同學正在嘻嘻嘻哈哈地打鬧著,沒有注意到。
可是,李雪卻注意到了趙浩的反應,“別有用心”地給他倆互相介紹:“梅子,浩子,你倆可有緣了,你倆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啊!”
張梅含羞帶怯地抬眼看了一眼趙浩,高大、英俊、帶著氣少年人特有的朝氣,心里也是小鹿亂跳。
兩個人就這么認識了。
在之后漫長的暑假里,李雪和孫大軍時常把趙浩和張梅叫出來一起玩。兩個年輕人就這樣熟悉了,交換了家里的電話號碼。
隨著感情越來越深厚,趙浩時常把李雪和孫大軍甩在一邊,約上張梅,兩個人去營口公園劃劃船,去電影院看看電影,慢慢地越走越近。
張梅了解到,趙浩沒有像張梅那樣繼續念書,家里給他找了一份工作。他是頂替他的大伯到外貿局下屬的第三產業公司做業務員。這也是一份大有前途的工作。
兩個年輕人的心在火熱的夏天里,越走越近。
即使到了秋天,分別在即也沒有阻擋二人的相愛。
一個在沈陽,一個在營口,兩個年輕人就這么談起了異地戀。
雙方家長都非常滿意。尤其趙浩的父母覺得自己即將有一個大學生的兒媳婦,更是開心得不得了。趙浩媽媽還督促他也要加緊學習,不能比未來的老婆差。
趙浩在父母的鼓勵和戀人的激勵下,也開始攻讀營口大學函授本科。單位領導對這個不到二十歲,積極上進的小伙子非常滿意,不斷委以重任。
張梅的每一個假期都要趕回營口,都是兩人難得的相聚。在這種甜蜜的戀愛中,兩個人度過了三年的異地戀,未來的人生選擇又一次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趙浩趁著改革的時機,通過了單位內部考試,從三產公司考上了營口外貿局的公務員。
而張敏此時因為學習成績優異,考上了遼寧大學的研究生。
趙浩和戀人已經分別三年了,不愿意再忍受三年的分離,而且家里已經開始催婚了。
可是張梅卻不這么想。在這個時代,研究生是個多么稀罕的身份。不但國家報銷學費,每個月還有生活費,更有大好的前途在等著她。
兩人爭執了幾次,并沒有達成統一的意見,反而消磨了彼此的感情。
雪上加霜的是,兩個人因為工作和學習的原因,交流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
趙浩考上公務員以后,趕上了企業改革的大潮,外貿局一下子變成了吃香的單位。他每天酒局、飯局應酬不斷,和張梅溝通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而張梅此時跟著導師團隊承接了一個又一個的項目,姣好的面容和出色的能力也讓她追求者甚多,與趙浩的交流也逐漸在減少。
年少的戀人在這種氛圍下都感受到了危機,彼此都努力地挽回這段感情。
張梅知道趙浩喜歡擺弄刀具,就拜托自己的導師趁著出差歐洲的機會,給趙浩捎回一把維氏瑞士軍刀。她趁著五一假期回到營口,把這份珍貴的禮物送給了趙浩。
趙浩拿到禮物,非常開心。他在外貿局工作,接觸外國商品機會比較多,這次也給張梅準備了一件漂亮的風衣。
小情侶之間似乎化解開了矛盾,可是前途的問題依然擺在兩個人的面前。
張梅告訴趙浩,李雪和孫大軍現在也在沈陽繼續求學,同學們在一起非常開心,而且覺得人生也很有奔頭,她不想早早的步入家庭。
趙浩表面上似乎被張梅說服了。
可是他曾經聽孫大軍說過,張梅在學校里有很多追求者。這是他的心結,其實他根本沒有相信張梅,只是想找機會去沈陽一看究竟。
時間進入六月份,趙浩的媽媽五十大壽馬上就要到了。趙媽媽辛苦一輩子,終于熬到退休。她想趁著五十大壽的時候勸勸趙浩和張梅趕緊結婚,最好再生個孩子,讓她老有所樂。
所以在生日前幾天,趙媽媽就催著趙浩把張梅叫到家里來,一起吃個飯。
趙浩喜滋滋地給張梅打電話,可是張梅的反應似乎很冷淡,告訴他自己真的沒有時間。
掛斷電話,趙浩越想越不對勁,干脆逃了班,坐上火車直奔沈陽,到遼寧大學去找張梅。
到了遼寧大學,這是趙浩第一次見到大學校園。
進到了校園里,他一頭霧水,但是憑著自己英俊的臉龐和巧言的能力,一路打聽到張梅所在的教研室。
今天,張梅導師正好把大家都召集到教研室來,給英國留學生約翰遜過生日。
這個約翰遜也是張梅導師帶的學生,和張梅算作是同門同學,一直是張梅最忠實的追求者。
趁著自己過生日的機會,約翰遜把一捧火紅的玫瑰交到了張梅的手里,弄得張梅手足無措。
老師和同學們也都在起哄,畢竟外國人的浪漫在含蓄的中國人眼中還是很打動人心的。
然而,一聲巨響打斷了教研室里歡樂的氣氛。
張梅抬頭一看,趙浩的手掌全是血,教研室門上的玻璃被他擊得粉碎。
張梅的導師首先不高興了,“這位同學,你是誰?為什么玻璃?為什么闖到我們的教研室來?你趕緊出去!不然我叫保安了!”
張梅趕緊攔住導師,“抱歉,教授,這是我的老鄉,是過來找我的。他打碎玻璃是不故意的。”
趙浩滿懷希望而來,看見張梅手里的玫瑰花束,聽到張梅叫他“老鄉”,一顆心沉到了黑暗里,轉身就離開了。
老師和同學們都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張梅心想不好,趕緊放下花束追了出去。
她一路小跑,終于追上了趙浩,“你聽我解釋!”
趙浩停下腳步,轉向張梅,“還有什么可解釋的?我又不瞎,我都看見了!看看你在那外國人面前一副不知道羞恥的樣子,恨不得都撲到人懷里去了!”
張梅氣得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你說的這叫什么話?我是那種人嗎?”
“誰知道?反正我覺得我是不夠了解你!”趙浩根本不給張梅解釋的空間。
小情侶在校園里越吵越激動。
最后趙浩撂下一句話,“你跟不跟我回去?你要是不回去,咱們就分手!”
張梅也生氣了,分手就分手!”
趙浩頭腦一熱,一個耳光甩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