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奕在柏靈的身側蹲了下來,他望著柏靈的眼睛,有幾分擔憂地開口道,“你怎么了,這兩天一直心事很重的樣子,是出什么事了?”
柏靈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看柏奕蹲在旁邊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柏靈扶了扶額頭,小聲說道,“……我餓了。”
柏奕嘆了口氣,“那你去換雙出門的鞋吧,咱們不現做了,中午出去吃。”
午時三刻,一日中陽氣最重的時候。
賈遇春的尸體被陳放在慎刑司的大門口,黃崇德匆匆趕來,身后還跟著四五個隨從。
一見來人是黃崇德,所有人都知道今天的這件事非同小可,因為黃崇德有時候不僅是圣上的眼睛,他有時候幾乎可以代表建熙帝的意志。
所有人都提了一口氣,生怕手上的事情被看出半點紕漏。
“黃公公,”慎刑司今日當值的大太監提著衣擺小跑著出來迎,“您可算來了,今兒這——”
“不用說了,”黃崇德低聲道,“袁振已經在御前把事情詳稟過一遍了。”
“是,是是,”那人連連點頭,“那公公現在是……”
黃崇德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賈遇春的身上,他腳步放緩地走近了幾步,望著賈遇春那雙至死仍帶著不甘的眼睛。
見黃崇德默默看著賈公公的尸首,當值的太監臉上帶起幾分可惜,“我們下去的時候,人已經——”
黃崇德搖了搖頭,輕聲道,“聽袁振說,今日賈遇春來的時候,帶了一份圣上的手諭?”
“是的,不然奴婢也不可能隨便放人進去。”
“東西呢。”
那太監連忙回轉了身,飛快地跑進慎刑司內辦公的地方,又飛速地跑出來,雙手捧著一卷黃布。
黃崇德接過,在日光下打開看了看,里面的字跡他太熟悉了——那是賈遇春仿他的筆記寫的,手諭的左下角還蓋著私刻的印章。
他逐字逐句地讀過去。
一旁慎刑司的太監實在看不懂黃崇德此刻的臉色。這位老公公跟在建熙帝身邊多年,早就練了一身和皇上一樣高深莫測的本事,
只見黃崇德的心口稍稍起伏了幾下,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地賈遇春。
“……林氏還在地牢中嗎。”
“回黃公公,在。”
“領我去,”黃崇德淡淡地開口,“圣上有幾句話要問她。”
慎刑司的宮人們都不由得低下了頭,宮里的規矩是這樣的。
越是大事,就越是這樣的不動聲色
黃昏。
考慮到柏靈近來精神不是很好,柏奕下午提前半個時辰回了家做飯。柏靈在家睡了一下午,醒來之后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看書,偶爾也接一接柏奕的話茬聊上一兩句。
在廚房的柏奕不時抬頭,就能看見柏靈若有所思地對著書冊,似乎很久都沒有翻頁。
入夜,柏世鈞也回來了。
正當一家三口擺好了飯菜要開吃的時候,陋巷的外頭又竄進了接連不斷的火把——這種陣勢對現在的柏家人來說,已經有些見怪不怪了。
外頭響起急促的砸門聲。
柏靈安靜地放下了筷子,望向聲音的來處。
“別急,我來開門。”
柏奕站起了身,穿過院子,只是才打開門閂,門就從外面被猛然推開,他整個人都被撞得往后接連退了好幾步。
一群內廷的宮人嘩啦啦地涌進了柏家的庭院,還未等他開口,就已經將這個院子圍得水泄不通。
“柏小太醫,好久不見啊。”院門口,面色陰沉的袁振站在那里,他帶著一貫的拖音,望著柏奕的目光帶著顯而易見的敵意。
柏奕拍了拍自己身上方才被撞的地方,“原來是袁公公啊。”
袁振笑了笑,“柏司藥人呢?”
柏奕皺緊了眉,心中覺得有幾分不妙,但下一瞬柏靈的聲音已經從他身后傳來。
“袁公公今晚是來找我的么?”
“是,”袁振神情可怖地笑了笑,森然開口道,“今日上午巳時到午時之間,柏司藥人在何處啊?”
“我妹妹她——”
“沒有問你。”
袁振輕輕揮了揮手,身后地幾個錦衣衛就上前將柏奕拖到一旁,堵住了嘴。
這動作是如此沒有顧及,又是這樣迅速,柏奕和柏世鈞只覺得心中驚懼——這
柏靈走上前,正聲答道,“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家里。”
袁振微微瞇起眼睛,帶著幾分懷疑道,“誰能作證?”
“……家里就我一個人,”柏靈答道,她看了看不遠處的錦衣衛,像是想起了什么,“巷口的錦衣衛大人們全天都在盯梢,他們最是知道的。”
片刻的沉默。
只有火把燃燒的畢剝聲和一旁太監記錄問話的沙沙筆觸。
這里發生的每一件事,人們說過的每一句話,在片刻之后都會傳回養心殿,傳到怒不可遏的建熙帝耳中。
袁振哼笑了一聲,“就憑他們也能攔得住司藥你的行蹤?那位十四爺呢?”
柏靈的臉色也變得不大好看,她盯著袁振,聲音里帶著微微的惱火,“十四今天一整天都在宮里給太后辦差,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袁公公到底想說什么?是說我指使十四帶我偷偷溜去什么不該去的地方了嗎?”
“那就只有柏司藥你自己清楚了。”袁振大手一揮,“搜。”
先前還站在院子里的那些宮人在瞬間動了起來,他們沖進了柏家的老屋,開始粗暴地翻墻倒柜。
客廳、臥室、廚房……這些宮人的所到之處迅速變得一片狼藉,碗碟被打碎,柜子里裝的衣服、被褥全部被扔在了地上,連床板都被揭起,立在了墻邊。
“你們……你們這是要找什么啊?”站在一旁的柏世鈞心疼看著自己一柜子書被隨意丟棄在地上,“你們不要這樣亂來——”
話音未落,屋子里突然傳來一聲高喊,“找到了!”
一個宮人疾步走出,跪在了袁振的面前,他雙手高舉,兩手掌心捧著一支精致的金步搖。
袁振看起來愣了一下,半晌才伸手去接那支步搖。
他捏著那支步搖的一端,回過身看向柏靈,“這是什么?”
柏靈目光微凜,她看了一眼金步搖,聲音頓時有些激昂起來,“袁公公不知道這是什么嗎,那天晚上你不也在吟風園嗎?這是那個小姑娘用命換來的金簪,我一直帶在身邊,有什么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