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東廠番子趕著馬車,載著宋易之緩緩而行。
“快!快走啊。”
宋易之神色慌張地催促著。
“讀書人膽子就是小。”一個東廠番子不急不慌道:“督公親自布下的妙計已成了大半,等徐喬功一死,督公穩住神樞營,我們這功勞便拿到了。”
另一個番子亦是道:“不錯,你今日這事辦得漂亮,以后就投身東廠吧,督公正缺你這樣讀過書有謀略。”
宋易之這些天接觸了好幾股勢力,已察覺到京城暗流涌動,實在不想多呆。
但人家看中了自己的這滿身才華,要怎么禮貌的拒絕呢?
他一時很是糾結。
可惜他的糾結并沒有持續多久。
“今次這等大功,東廠必將重振威風,你……”
那東廠番子還在侃侃而談,一支利箭“咻”的一聲射來,徑直從那番子背上貫穿過去!
血濺在臉上,宋易之大驚,一腚摔在車墩子上,受刑未好的傷口迸開,疼得他死去活來。
“快走!”
一陣急急的馬蹄聲,徐喬功的護衛已疾奔而至,飛快地將馬車攔住……
“你小子還想跑?”
“啪”的一聲大響,鞭子抽在宋易之身上,皮開肉綻,再次疼得他死去活來。
宋易之慘叫了幾聲,嚎道:“我我我招!”
“老子是讓你招嗎?”徐喬功怒罵道:“老子是要抽死你小子。”
“將軍饒命!是別人逼我做的,我真不是故意欺騙將軍……”
“不是故意?”徐喬功又是一鞭子抽下去:“難不成你是在路上碰巧遇到老子的嗎?”
“我真的招了!徐將軍,有人要對付你……是是東廠的王督公……”
“老子知道。”
又是一鞭子。
宋易之疼得嗷嗷叫喚,喊道:“我也是被那老太監逼的,他對我用刑,我不得以才出此下策。將軍神武,一眼就看透了,我真的很仰慕將軍。”
“說,王芳為何要對付老子?”
“許是……許是陛下吩咐的。”
“要你說!”
宋易之見徐喬功又要揚鞭,心下一驚,連忙道:“將軍請聽我分析……分析一下……”
他說著,咽了咽口水。
今日之事,居然全被那錦衣衛料中,徐喬功竟真的未死。宋易之心中駭然,猶豫再三,還是不敢不按著對方所言行事。
“將軍如今處境危極,若不早做準備,恐要身敗名裂。陛下命王芳來殺你,我認為,應該是首輔大人……不對,鄭元化那狗賊向陛下進了饞言,陷害將軍。”
“鄭元化?”
“不錯,鄭元化借整頓京營之名暗謀兵權,他如此已拿下五軍營,下一個目標就是神樞營,徐將軍您便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我是鄭元化安插到嘉寧伯府的眼線,因此得知一些秘密……將軍可知鄭元化為何要監視嘉寧伯?”
“你還敢賣關子?!”
宋易之慌忙道:“我說,我說,那老賊表面上輔佐太子,其實是為了控制太子,居心叵測。此事,太子已有所察覺,便暗中命嘉寧伯尋找忠與東宮的臣子,設法掙脫鄭元化的控制。沒想到鄭元化使了一招借刀殺人之計,讓錦衣衛殺了嘉寧伯。”
徐喬功訝然,道:“真有此事?!我要去稟報陛下。”
“將軍可有證據?陛下已不信任將軍,殺心已起,將軍萬萬不能自誤。”宋易之又道:“嘉寧伯一死,鄭黨便視我為棄子,任我被王芳拿下。我挨不住刑,也曾將這一切告訴王芳。沒想到鄭元化惡人先告狀,指責嘉寧伯與徐將軍你有勾結。”
徐喬功手中的鞭子落在地上,喃喃道:“皇帝和首輔皆要殺我?”
宋易之道:“將軍,你處境……不太好啊……”
“大不了老子反了他娘的,投靠唐中元去。”
“將軍雖為神樞營總兵,如今卻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五千營、神機營、東廠、錦衣衛……虎狼環伺。另外,將軍一旦反了,真能掌控神樞營嗎?有多少兵士愿意跟隨將軍?”
“那你說,怎么辦?”
宋易之低下頭,平復內心的驚慌,故意裝作想了一想,道:“怎么辦……對了,太子!”
“太子?”
“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將軍唯有行險一博了!將軍可以奉太子南遷,以占大義之名,此事鄭元華謀劃已久,將軍大可以搶占先機、先聲奪人。”
“皇上當政這些年,天災人禍,民不聊生。觀天下大勢,北邊有遼藩,關中有唐逆,四蜀有張逆,中原燎落。此,建功立業之期。如今唯有江南還算富庶,將軍若奉太子南遷,高舉守國義旗,效仿唐肅宗靈武繼位拜將之佳話,安知不是一番大機運?”
徐喬功猛然一振。
一個巨大的野心忽然從心里生長出來。
這數十年來渾渾噩噩度日,他從來沒想過,也許自己可以成就一個讓青史矚目的大業。
東漢末年,曹操挾天子以令諸候。
如今楚朝末路,亂世將臨,上蒼指定了自己來當又一個梟雄……
坤寧宮。
嘉寧伯死后,皇后傷心之余也極為憂慮。
許妃母子窺視東宮已久,如今又多了王笑這樣一個幫手,橫行肆虐,居然敢殺堂堂皇親……但陛下竟毫無處置的意思。
這說明,王笑殺嘉寧伯一事是有借口的。
能讓陛下對此事既往不究,那么這個借口顯然頗為厲害,極可能會成為東宮的把柄。
楚朝有后宮不得干權的明訓,但這些年來東宮地位不穩,皇后也不愿坐以待斃,多少也準備了一些勢力。如今是該用上的時候了。
有宮娥進殿。
“如何?見到伯駒了?”
那宮娥垂首應道:“見到了,王芳不敢得罪娘娘,尋了個理由避開,奴婢派去的人又使了點銀子,因此得以見到了小伯爺。”
“那孩子現今如何?”
那宮娥有些遲疑。
殿內雖然都是自己人,皇后也依然摒退了左右。
“說吧。”
“是。小伯爺說了一樁隱秘之事……他轉告娘娘,嘉寧伯與神樞營總兵徐喬功暗中聯絡的事情敗露了,請太子早做準備。”
皇后倏然站起。
“你是說高賢與徐喬功暗中聯絡?”
那宮娥俯首稱是。
“這是……王笑安給高賢的罪名?假的!”皇后急道:“本宮要去向陛下理解清楚!”
“稟娘娘,據小伯爺言下之意,此事似乎是事實。”
“事實?不可能!別人不知道本宮還能不知道?高賢從小就是個沒能耐的,做不成這樣的事。就算是做了,他也不該瞞著本宮。”
那宮娥道:“小伯爺自言見到了徐喬功派來救他的人……”
她便細細將探聽回來的消息稟報出來。
“怎么會這樣?莫不是……王笑讓人演的?”
不論事實如何,對方有備而來,解釋是解釋不通了。
皇后喃喃道:“若是東宮勾結京營大將的罪名落實,肇兒他的儲位……”
她自語了幾聲,身子晃了晃,吩咐道:“去,想辦法聯系東宮詹事溫容修,將此事告知他,讓他請首輔速想辦法保住東宮。”
“是。”那宮娥說著便要告退。
“等等!”皇后道:“讓本宮再想想,再想想……我問你,許妃那邊什么動靜?”
“奴婢進來時看到兩個翊坤宮的嬤嬤在坤寧宮外探頭探頭的。”
皇后猛然想起上次自己給瑞王幫倒幫的事。吃一塹長一智,還是了解清楚再說。
“先不急著去聯系詹事府,再看看,我們等陛下反應。伯駒他可招供了?”
“小伯爺并未提及此事,聽說他渾身是傷,顯然是被用了刑。恐怕怕是……招了。”
“怎么辦?怎么辦?”皇后有些慌起來。
又過了一會,有通傳道:“娘娘,封嬤嬤言有要事求見。”
“封嬤嬤?讓她進來。”
看到封嬤嬤臉上那賊兮兮的表情,皇后便頗為失望。
這一看就是來打小報告的,如今這般要緊的時候,哪有空聽她講淳寧那些瑣碎事。
她正不耐,卻聽封嬤嬤低聲道:“娘娘,淳寧那邊來了一個王家的丫環……”
將事情聽完,皇后不由沉吟道:“淳寧那樣的性子,會苛待王家的丫環?”
她忽然意識到什么,道:“此事有異,她們在騙你。去!把那丫環拿了,嚴刑拷打,這其中必定有陰謀!”
唐芊芊正執筆寫字,腦中思考著事情忽然柳眉微蹙,自語道:“傻丫頭,等熬過這一遭,你打笑郎那一棍才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