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蘭兒頗有些忿忿道:“明靜姐你賴皮,你最后一句明明是夸饒詩,扣的題是我們的王笑,卻不是你的玩笑。”
左明靜笑道:“我念這樣一句詩,便是與你們開了個玩笑,自然算是我的玩笑。”
宋蘭兒氣結。
女子念詩夸男子公子只應見畫這件事不是玩笑便是表白了,那只能當作是開玩笑。
宋蘭兒便轉向錢朵朵埋怨道:“你怎么回事?這一局玩得渾渾噩噩的。”
錢朵朵見她氣惱,連忙道:“我……我以為我的王笑跟你們的不一樣。”
宋蘭兒接過她的紙一看,恨鐵不成鋼地嘆息道:“你的王笑又有哪……”
錢朵朵卻是一個字都未再聽進去,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言語中很是不妥當的地方,只覺得臉熱得發燙,一顆心七上八下。
她低著頭,感覺到那個人也在看自己,心中慌得恨不到找個地洞鉆下去。
座中有人注意到她的異態,也有人渾然不覺。
耿當抬頭看看色,道:“俺與悅趕緊出城,不然城門就要關了。”
秦玄策道:“能有什么打緊。”
“不行的,俺們明一大早還得跟傅先生做事。”
有人覺得這一夜漫長,有人覺得時光過得太快。
聽他們討論著這些話,錢朵朵便意識到這場聚會已經要宣告結束,自己馬上又要回到那個冷冰冰的錢宅里去。
于是她看了看這個院子,又抬頭看了看月色,將這一夜的輕松與歡快記在心頭……
夜色中,兩匹駿馬在城門關閉前最后一刻疾馳出京城。
京城中,秦玄策騎馬在前,送幾個姑娘回去。
前一輛馬車中坐的是左明心與宋蘭兒。
左明心低著頭,忽然輕聲道:“那日一同出京,蘭兒你覺得玄策怎么樣?”
宋蘭兒知道她為何提起此事,便笑道:“他那樣的草莽英杰,當時見了覺得新鮮而已。卻也沒想到你居然真把自己嫁了。”
兩人都是極聰慧的女子,一點就透。
話開了,兩人便不再因這點心思所擾,各自展顏笑了笑。
宋禮寓居左府,因此,宋蘭兒往日里其實有些羨艷左家姐妹。
可此時,宋蘭兒卻覺得,自己沒那么羨慕她們了。
左明心嫁的秦玄策再如何,也只是是一個巡卒。自己之前還覺得他聰敏,今夜相比之下,他卻顯得有些幼稚。
左明靜的婚事更不必提了,要嫁的是一個大病將死之人。
這世間女子要有值得自己羨慕的,卻還是家的女兒。全下的男子,還不是讓家挑走了最拔尖的那一個……
后面的一輛馬車里,錢朵朵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左明靜忽然淺笑了一下,道:“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朵兒念下一句嗎?”
錢朵朵一愣,道:“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左明靜道:“朵兒你切記,這誤入二字。”
錢朵朵有些不解。
左明靜輕輕嘆了嘆,道:“我觀察你一晚了,你眼神一直落在……”
著,她有些意興闌珊地搖搖頭,沒有再下去,而是換了一個方式道:“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鷗鷺驚走了就是驚走了,切不可留戀。”
錢朵朵明白過來她的意思,臉瞬間又紅起來:“我沒迎…”
“放心吧,我不會與人。”左明靜輕聲道:“人間偶然相逢,斯人如夢幻泡影,不可強求,不要誤了自己就好。”
錢朵朵不敢承認她話里的意思,卻知道左明靜是好意,便道:“其實不是呢。”
其實是因為他闖入過我的房里。
但這種事也不能出來,錢朵朵只好低著頭。
“他剛才的那個海的女兒的故事你也聽了,女兒家的心事,從來都是那樣的。”
左明靜也不知是勸她還是自憐,搖了搖頭,輕聲道:“你我這樣的家境,好也好,其中卻是有苦自知。總之,人若能灑脫些,便能少一些哀怨。”
錢朵朵道:“嗯,明靜姐,我知道的。”
她轉頭看著左明靜那張皎好的臉,想到左明靜的婚事心中便有些婉惜起來。
那自己呢?也是到了及笄之年了。可父親那樣的人,又能將自己許給好人家?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便只有秦竺與王笑留在院里。
秦竺一晚上都有些不太高興。
“秦玄策那個崽子,娘希匹。”
王笑被她提著掠到屋頂上坐著,只覺得腳下的瓦片不穩,便心慌起來。
“玄策他……他他怎么了?”
秦竺倚著他的身子坐著,飲了一口酒,心道:賊殺才,他帶三個娘們來勾引你。
但這種話她懶得,便哼了一聲,也不話。
王笑感受著屋頂上的涼風,低聲道:“我前兩得了風寒還沒好全……”
秦竺便轉頭看著他笑了笑,頗有些霸氣道:“那要我抱抱你?”
王笑翻了個白眼。
秦竺問道:“你知道我為什么名竺嗎?”
“為什么?”
“關寧鐵騎里書讀的最多的是董先生,他給我起的名字,竺是樂器,奏慷慨之歌。高漸離擊竺,荊軻和而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王笑看了眼身旁帶著醉意的女子。
卻聽她又道:“我是在關外的校場上長大的,我不像她們呢。”
“誰?”
“她們呀,左明靜、錢朵朵……”秦竺低著頭道:“我也學不來她們那樣了,穿好看的裙子,抹好看的胭脂。我只能這樣丑丑的。”
王笑道:“你又不丑。”
秦竺驚喜道:“真的嗎?”
“真的。”
“那我美還是左明靜美?”
王笑:“……”
他看了眼不遠處的樹冠與圍墻,看了看腳下的瓦片。
加上屋脊,現在這里大概是兩層樓的高度。
于是王笑便昧著良心道:“你美。”
“嘻。”
秦竺瞬間又高興起來。
她便將心中那點不快忘得一干二凈,笑道:“你轉頭過來。”
“嗯?”王笑便依言轉頭過去:“怎么……”
“唔”
回到錢府已過了戌時。
錢朵朵有些迷茫地在桌前坐了許久。
回想起今之事,至此時她還有些愣忡。
她便提筆將那首桃花詩默下來,又將兩個童話故事也抄了抄。
猶豫了很久,她最后還是找出了工筆與丹青,在紙上開始作畫。
她本想畫出月色中那個庭院,可落筆時斟酌了一下又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