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博洛所料,接下來的十余天,諸多宗室將領攻城,依舊未能拿下大同。
但大同城已搖搖欲墜,只差最后一擊。
這夜,多爾袞又單獨召博洛議事。
“大同城破就在這兩日,等攻破大同,本王政務纏身,不能親自南下。由你統率大軍,攻打山西,再進兵山東。”
博洛并不意外,拱手應道:“喳。”
多爾袞點點頭,道:“明日你繼續督戰。”
博洛明白,多爾袞這是在給自己建功勛、樹威望的機會。
他抬頭看去,只見多爾袞精神飽滿、臉色紅潤,心情不錯的樣子……
他心念一動,道:“不如還是請攝政王親自督戰?”
多爾袞沉吟片刻,覺得博洛還是在替自己考慮。
也好,接下來讓博洛領兵南下,立功的機會還多得是,正好自己親自拿下大同,震攝朝中宵小。
這次征戰,博洛身先士卒、勇猛力戰,遭遇誹謗也不辯解,現在又不貪功,確實是忠心耿耿。
多爾袞于是對他愈發信任……
正事談完,叔侄二人談話就隨意了些。
多爾袞道:“你也三十了,家里福晉走了也沒再娶,本王作主給你配個蒙古扎薩克部的繼福晉如何?”
博洛道:“齊克新還小,怕繼母虐待、鬧得跟禮親王家里一樣。還是等他大些了再說吧?”
如果是用別的理由拒絕,多爾袞怕是要不高興,但說到代善家里的丑事,他卻只是笑了笑沒再深究。
總之表達了器重博洛的意思就好。
這天夜里,博洛回了帳篷,岳樂又來求見,博洛不見,只說“你我兄弟同在攝政王帳下效力,當奮力殺敵,少私下聚會”。
博洛知道,自己這些話必會傳到多爾袞耳里……
次日,多爾袞親自督戰,博洛在大營養傷。
聽得遠處戰場上傳來了炮響,博洛也不披甲,向親信問道:“睿王身邊的侍衛都去隨侍了?”
“是。”
“蘇克薩哈也在那邊?”
“是。”
“去把多爾博接來,我親自教他騎射。”
“喳……”
博洛只教了多爾博一會兒騎射,就在水里加了蒙汗藥,一碗水下去把就那孩子蒙暈了過去。
大同城外的戰場上炮火震天。
大營里,博洛摟著李愛淑,又親吻了她豐厚的嘴唇。
“我會娶你當我的嫡福晉。”他柔聲說道。
李愛淑不信,搖了搖頭,道:“不可能的。”
“多爾袞死了,我可以收繼他的妻妾,這是我們滿州的習俗。”
“那也是不可能的。”
博洛沒再說更多的,堅定地說道:“等那一天來了,你就會明白我的心。”
李愛淑低聲道:“今天我本不想來,但我還是來了,是想告訴你一句話……我們以后別再見面了。”
“為什么?”
“我覺得……我應該有了……”
“真的?”博洛欣喜萬分。
“算了日子,很可能是有了……”
李愛淑說到這里,覺得這樣有點像是把博洛用完了就丟掉,十分愧疚,但還是咬了咬牙,道:“我們真的別再見了,要是讓他知道,不僅會殺了我們,還要連累許多人。”
博洛聽到有了孩子之后就沉默了許久,思忖著什么。
到最后,他用力摟了摟李愛淑,道:“你等著我,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
“我們之間了結了吧,你就當這一切沒發生過好不好?我真的很怕……”
博洛卻如果沒聽到一般。
送走李愛淑,博洛想了想,覺得既然李氏已有孕,得把那個聞香教的騙子控制在自己手上才穩妥。
他召過幾個心腹,低聲吩咐起來。
“今晚你們去把張略先劫了,不行就殺掉……”
這日多爾袞只差一點就攻破了大同城。
清軍幾次攻上城頭,竟是硬生生又被守軍推了下來。
但所有人都知道,大同城今天日不破,明日也必破。
清軍將士磨刀霍霍,只等明日破城大開殺戒,狠狠地肆放一番。
多爾袞回到營里,第一件事卻是找來大夫,給李愛淑把了脈。
待聽得那一句“恭喜攝政王,福晉有孕了”,多爾袞只覺欣喜若狂……
“孩子……本王有孩子了……”
他小心翼翼抱住李愛淑。
哪怕李愛淑不能切身體會到他到底多期盼有個孩子,也能感受到他身體的顫抖。
直到有水滴落在她的后脖頸上,她更加不可置信。
——這樣一個兇狠的攝政王……竟也會哭嗎?
多爾袞收拾了情緒,又見了張略先。
“本王能有個男孩嗎?”
張略先連忙又低下對,眼珠子直轉。
他瞥了一眼前面蘇克薩哈的腳。
——是這小子的嗎?他最有機會……嘻,艷福不淺,也不知道謝謝你老祖師。
“看來攝政王對佛母還是有敬畏之心的,佛母果然賜了攝政王一個孩子。”
“本王問你是不是男孩?!”多爾袞厲喝道。
張略先又是一哆嗦。
——我怎么知道?我現在要說是男孩,回頭生出個女孩來不得死翹翹了,有本事你現在殺了你老祖師啊,狗蠻夷。
“是不是男孩,還需要再做一場法事才能知道。”
“那你就做法事。”
張略先小心翼翼道:“可是,小人這些日子法力不濟,只怕難以作……作法。”
他偷偷抬起頭,瞥了一眼蘇哈薩哈,見對方一副漠然的樣子,心里突然一禿嚕。
——不對,不是這小子的……鬼知道那女人找了誰生的……
他小心翼翼說了一大堆,無非是讓多爾袞要對自己好一點……錦衣玉食、金銀珠寶盡管放馬過來。
多爾袞得了子嗣,心情大好,最后還是吩咐人給張略先換一個好點的地方安置。
送走張略先,蘇克薩哈道:“稟攝政王,奴才有個主意。”
“什么?”
“前年陛下曾被宮內的太監擄走過一段時日,其后雖救回來了,卻是受了驚嚇……”
蘇克薩哈說到這里,多爾袞已明白他要說什么,冷哼一聲,道:“愛新覺羅家的男兒,大清的帝王,被嚇得連尿都不能自控,傳出去像什么樣子。”
哪怕有一天多爾袞想登上皇位,也沒打算用這種事來詆毀福臨。當年努爾哈赤要傳位給他,皇太極矯詔、逼他額娘殉葬才是他奪位最光明正大的理由。
哪怕說皇太極想兄終弟及也更妥當。
福臨身上這種宮闈秘密既不能成為什么把柄,也不值得拿出來說道。
多爾袞反而是以皇叔父的角度,因侄子膽小,損了愛新羅覺氏的面子而不悅。
另外,他也曾真心想過把福臨當成自己的兒子對待……在自己有親生兒子之前。
蘇克薩哈又道:“依奴才看,這張略先既然真有幾分能耐,不如把他送到陛下身邊?若他真能治好陛下,也能得陛下信任……”
蘇克薩哈并沒有完全點明,但多爾袞已明白過來,道:“可以,你要先確保張略先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喳,攝政王放心,奴才一定辦得妥善。”
多爾袞又想了想,心里有忽有一個顧慮,問道:“你覺得這樣算是對佛母恭敬嗎?”
蘇克薩哈一愣。
多爾袞冷笑一聲,擺了擺手,道:“本王明白,根本沒有什么佛母,那老頭必是用了什么狐媚之術使本王……”
話到這里,他把嘴里“雄風大振”四字又收了回去,嘆道:“佛母雖然是假的,但本王既有了子嗣,也不好太過不敬。”
他說不上來自己是什么心情,既不信什么佛母,又覺得萬一有呢?
蘇克薩哈聞言又是微微一愣,心道那妖人竟真能讓攝政王有子嗣,幸好自己沒殺他,萬一真有什么神鬼也是麻煩……
“奴才以為,讓他到皇宮享受榮華富貴,也是一種虔誠。”
“萬一福臨更虔誠呢?”
“這……”
蘇克薩哈一時竟有些無言以對。
末了,卻是多爾袞搖了搖頭,道:“本王不信鬼神,張略先必是會些旁門左道,你控制好他,讓他得到福臨信任,以后有用。”
“喳……”
蘇克薩哈離開大帳時,又碰巧遇到巡營的尼雅哈。
“辦成了?”
“是,好不容易才說服他。”
尼雅哈點了點頭,并未就此事說些什么,只在心里嘆了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陛下自以為能瞞得住,但那事情太后娘娘早已是心知肚明,也不知道暗地里為他尋了多少大夫。
這次自己向京城傳遞了張略先一事,娘娘又是第一時間想到為陛下醫治,讓蘇克薩哈務必把人送進京城。
尼雅哈也是疼愛子女之人,最能體會這一番用心良苦。
當然,這只是一樁小事,他更在意的還是如果多爾袞真有了子嗣,對陛下會有什么樣的危機。
但京城回來的秘信對此卻只有‘靜觀其變’四字。
尼雅哈明白,太后的意思依然是讓多爾袞先平定天下,她有絕對的自信在之后掌控局勢。
正想著這些,尼雅哈忽然停住腳步,回頭望向一個漢八旗的傷兵營帳。
他皺了皺眉,但沒有說什么,只是去找了軍需官,吩咐道:“攝政王今日有喜事,所有侍衛每人添一壺酒。”
“喳。”
做完這些,尼雅哈搖了搖頭,臉上泛起一絲譏笑。
而在離他不遠處的另一個帳篷里,博洛的幾個親信正低聲商議著。
“攝政王把張略先轉移了……”
“搞清楚他的位置,等夜深了再動手……”
夜幕漸深。
他們提起刀,向張略先的營帳摸了過去。
帳外有兩個清兵守著。
他們悄無聲息地從后面撲上去,捂著守衛的嘴,干脆利落地抹了守衛的脖子。
殺手們點了點頭,一步一步走向營帳……
“鈴!鈴!”
忽然有風鈴聲響起。
張略先一個哆嗦就翻了起來。
“襲營啦!有敵兵襲營啦!”他扯著嗓子嘶聲大喊道。
叫喊聲驚動了躲在帳篷里睡覺的幾個護衛。
張略先又是一滾,躲進了床底。
——雖然不知道奸夫是哪個,果然派人來滅口了!你老祖師是第一天做這事嗎?能沒有防備嗎?
心里念著這些,張略先聽到外面殺喊聲起,心中大定,又從懷里拿了一張符隨意揮了揮。
——狗奸夫,老祖師讓你享了艷福,你居然恩將報仇,咒你不得好死!
仿佛是張略先的這一嗓子,喊破了這個寧靜的夜。
遠處,越來越多叫喊聲響起,馬蹄與殺喊聲突然襲來……
“襲營啦!瑞軍襲營啦!”
“瑞軍襲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