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上各處卡口,都有身著甲胄、手持長矛的巡防營兵士把守著,禁止船客隨意走動。
不過陳管帶交代過,凡親身參與抵御江匪的人,是在例外的。
李銳和孟潛兩人當然也在其列,可以前去針房——現在改做了巡防營司所,去分潤幾件繳到的財貨。
大泉尚武,在政律里就有這么一條,比方說,說有盜匪要謀財害命,被主家給逮住打了一頓,甚至是失手殺了,典刑司也要判主家傷命無罪,不但如此,主家還可以把這盜匪的身上財貨收歸己有,算作是朝廷的嘉獎。
這一波江匪老巢被官家一鍋端了,乃是奔著出海避禍去的,金銀財貨多是貼身收著。如今死了一半人手潰敗而去,倒是讓巡防營繳了不少銀錢好貨。
這些財貨,一部分會折算分發給倒霉的船客,一部分收繳巡防營歸庫,剩下的一部分,分給李銳等人。
針房門外,孟潛小聲道:“公子的兵刃斷了,稍后倒是可以挑一把趁手的劍器。”
李銳好奇,“孟大哥可有好事教我?”
孟潛小心翼翼地環視左右,見沒有旁人,這才悄聲道:“剛才兵丁收繳財貨的時候,被我見了有一把劍,端的是好劍,絕不比我哥那一把劍差,只怕還要勝過幾分!”
“愿聞其詳!”
“巡防營的兵士慣用刀槍,少有用劍的,怕是不明那把劍的好壞,被隨意壓在一摞收繳來的樸刀底下了,公子稍后自取了便是!”
“原來如此!”
李銳這才了然,倒是不知什么樣式的好劍,能讓老實忠厚的孟潛如此在意。
針房里,原本為了給船客避險,把房間里許多陳設都隨便堆在角落里了,后來又做了巡防營的指揮司所,于是當地便一直空著,擺著許多收繳來的無主財貨。
宋望和曹定北也在,還有楊家大船的那位老管事,和一位巡防營中的兵士。
雖說行伍中人多半瞧不起跑江湖的,但是也分人,像李銳這種劍法被傳的神乎其神的人,普通兵士可不會視之等閑。
那兵士見李銳來了,便點頭示意,同時開口道:“此次全賴諸位義士出手,不但殺退了江匪,更是直接擊斃匪首浪底翻。朝廷的賞格要等到了昌陽府由典刑司裁斷,但是這些收繳的物什,就請諸位隨意揀選吧,某這邊登記在冊,之后上報給某家管帶便是。”
這句話挺長,總結起來就兩個字,分贓!
李銳活了兩次,網游里殺敵無數,殺人還是頭一遭,當下實在沒有什么雀躍之情。便徑自走到一旁,去翻找孟潛所說的那把劍。
劍在一摞長刀底下壓著,朱紅色劍鞘,珍珠魚皮包的劍把,鑲翠劍格,賣相不俗。
看來就是這把劍了。
孟大當家那把如霜劍,李銳是見過的,而且差點就落入李銳手里,確實是一把好劍。
既然孟潛說比如霜劍還要勝出一籌,應該不是凡品,不像是這些江匪的本來之物,許是從其他地方搶奪來的罷。
這把劍拿在手里,會不會是個麻煩?
其實這些劍,李銳現在也有些看不上了。
他現在心心念念的,乃是陳寶炯以隕鐵和玄晶鐵為自己打造的百煉鋼劍,只等這一趟從桂地回來,應該就能打造完成了。
只是這趟桂地之行,剛出門就碰上這番變故,也不知之后什么打算,總要取一把劍防身的。
李銳單手提了劍,又挑了一套飛刀,沒再見著合手的東西,便把劍和飛刀給兵士登記在冊。
那兵士問道:“義士便只取這兩件么?”
李銳點頭道:“這兩件已經足矣。只是我取了這兩件,不會有什么礙難吧?”
那兵士一笑,“義士應該是頭一次行俠仗義吧?”
李銳想想,如果是指殺人這種程度的話,是頭一次,于是便點點頭。
那兵士繼續道:“按大泉律令,這些東西不管來路如何,登記造冊之后呈報典刑司,這件東西以后便歸義士所有,若有誰提出異議,讓他去典刑司理論便是。”
原來是這樣,這律令倒是和大泉尚武的民風相合。
宋望、曹定北和孟潛三人招還在挑,李銳和他們三人招呼了一聲,便出了針房,靠在圍欄上,俯瞰滾滾江水,還有遠處江岸上的層巒疊嶂。
李銳在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
這方世界,畢竟不是游戲。
自己被召喚到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如今為了活命,不但開了殺戒,貌似還殺了不少……
“哎…………”
“公子因何嘆息?”
出聲之人,是目前這艘船上的最高長官,巡防營的陳管帶。
李銳無奈,總不能告訴你,我是穿越來的,沒系統,沒有深仇大恨,也沒有來退婚的未婚妻,所以人生沒有方向,感到迷茫而嘆息吧?
“回稟大人,我是因為今日第一次出手傷命,因為嘆息。”
陳管帶當即一肅,臉上露出一副知心姐姐的神情,說道:“我懂,我懂!想當年我剛從軍那會,也如公子這般。那時我也很是迷茫,從軍本是混口飯吃,說得好聽些,也是要保家衛國。可是那幾年殺來殺去,都是咱們大泉朝自己人殺自己人。”
陳管帶雙眼迷離,已經沉浸在自己當年的記憶里了。
“那時候,我只是個丘八漢,我聽伍長的,伍長聽把總的,把總聽千總的,千總聽游擊的,上面還有參將、總兵,他們又聽誰的?非得自己人殺自己人?”
“現在我也當上了管帶,掌一營的兵士,我才發現,人只有先為了自己活下去,才有其他的。我不殺自己人,自己人卻要殺我,為了我自己活下去,我只能揮刀殺人了。和公子現在的情形,也不差許多。”
“這些江匪早就犯下殺頭的大罪,他們每個人,手下傷命何止十數?公子殺了他們不假,卻活了自己,也救下了十數倍的無辜之人。軍旅也好,江湖也罷,不就是你死我活這么回事么?”
說完,陳管帶順手拍了拍李銳肩膀,一臉我很看好你的表情。
李銳只好說道:“多謝大人指點,晚輩懂了。”
灌完雞湯的陳大人,點著頭,踱著步,心滿意足地走了。
李銳也就收拾了自己的心緒,回了房間。
“師傅傅!”
糟糕,忘了孟瑯竹這丫頭還在!
孟瑯竹瞥見李銳提著的長劍,攛掇道:“師傅,這把劍!給瑯竹開開眼唄!”
這倒是提醒了李銳,剛才只顧孟潛說此劍不凡,倒也沒有拔劍看看。
聞孟瑯竹此言,李銳心中剛起了拔劍出鞘的念頭,不料長劍竟自行跳出劍鞘!
一時間,劍氣滿室,如天風激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