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和月亮  第十二章 對話

類別: 現實 | 社會鄉土 | 云和月亮 | 兆陽恩多   作者:兆陽恩多  書名:云和月亮  更新時間:2020-06-20
 
蔡孝天的家,是一棟灰磚圍墻里三層樓的小洋房。

坐落于蔡家村的最北端小山坡前,房前一條小溪流,過小溪一座小石板橋,石板橋后是大門門樓,門樓前一棵枝繁葉茂的柚子樹。

在大坪洋,絕無僅有的一棟小洋樓。

跟四周的房屋相比,就顯得特別地突出和氣派。

這時,門樓內的小庭院里,蔡孝天陰沉著臉,坐在仿皮單人沙發上,仰頭看著灰蒙蒙的夜空。

沙發旁是一只方形茶幾。

茶幾上擺著茶水和水果。

還有一臺長方形收音機。

收音機里播放著京劇曲目。

好像是智取威虎山,正說到臺詞“老九不能走”那一段。

正屋內,燈光下,一桌在打牌,一桌在搓麻將,熱鬧非凡。

蔡忠云穿著寬松的睡袍在三樓的走廊上出現,朝蔡孝天坐的位置看了幾眼,就從樓上下來到了蔡孝天的身邊。

蔡孝天沉靜在聽收音機里的唱腔臺詞,手指還在沙發扶手上打著節拍,沒注意到蔡忠云在他的身后站著。

蔡忠云站立了一會兒,好像想跟他父親說點什么,就拿一條方凳來坐在蔡孝天的身邊。

“爸。”蔡忠云叫了聲。

“嗯……哦,醫生怎么說?”蔡孝天聽到蔡忠云叫他,就轉頭看了一眼蔡忠云的臉部。

蔡忠云鼻子上已經包扎起白紗布,有點像戲劇里唱小丑的凈角。

“說是鼻梁軟組織有些挫傷,軟骨有移位和開裂,傷勢不輕……。”蔡忠云這樣說他的鼻子受傷情況。

蔡孝天眼睛狠狠地瞪了蔡忠云一眼,坐直了身子,說道:“我說你怎么老是不長進哪。能有一點點像你大哥二哥的樣子不?你大哥和二哥他倆,有哪一點要我操心的。而你呢?”

“我又怎么啦?”蔡忠云嘴巴噘了起來,蔡孝天老喜歡說他的不是,我不也是你親生的嗎。

“你怎么啦?你用點腦子想想,好不好?”蔡孝天明顯提高了聲音說道:“你去跟陳德生那么個狗屎都踩不扁的人去鬧。就是讓你鬧贏了,就覺得很有很有面子,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他陳德生不是不讓自留地出來嘛。”蔡忠云說自己的理由。

“屁大一塊地,就值得你去打人家巴掌?陳德生的年齡跟你老爸我差不多的人,你也抬得起手打下去?”蔡孝天唉了聲說道:“你就喜歡眼睛盯著芝麻綠豆一樣大的事,動不動就跟人家吹胡子瞪眼睛的。你以為你能耐很大嗎?搞得聲名狼籍的對你以后有什么好處?”

“你看看你大哥,一句話也不用說,往那一站,哪個人敢不拿正眼瞧他?”

“還有你二哥,人家硬是從一個工分補貼干部,爭取當上了公社副主任。你以為都是靠拳頭打出來的嗎?”

“就說拳頭硬,比你拳頭硬的人多了去了。有的人還沒折騰三天,就進了局子。為什么?”

“你怎么就不想想,人家都不敢跟你對著干。為什么?是老爸我的威風在,是你兩個哥哥的形象在,離開我們,你算什么球,可能早就進去吃上三兩米一頓的牢飯。”

“你大哥可是說了……。”蔡孝天說到這里,抬頭認真地看了看蔡忠云,好像是在斟酌這話現在說是不是時候:“形勢是抓得越來越緊,上面已經吹風了,可能要搞一次掃地運動。什么叫掃地你懂不懂?就是要來一次清理清理垃圾。如果你再不收斂一些,萬一玩過了火,給人留下把柄,到時候讓人當垃圾清理,真是皇帝也救不了你,不要說你大哥還是個小小的派出所所長。”

“聽清楚了沒?”蔡孝天把眼睛瞪圓了說話。

蔡忠云深深地點了點頭。

話是聽清楚了。

腦袋有點發懵。

是不是,這鼻子給陳月亮捶得有點重了,連帶腦仁受傷?

真他媽的蛋疼!

蔡忠云白眼仁多黑眼仁少地抬頭看著夜空。

月亮在云層里游動著,那月亮已經很圓,想從厚厚的云層后露露臉面,挺難。

你要是看到蔡忠云,就看到了蔡孝天年輕時的模樣。

兩個人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壓出來的一樣。

一樣的橢圓冬瓜臉。

一樣的粗黑樹葉眉。

一樣的蒜頭鷹勾鼻。

一樣的闊嘴厚唇皮。

更奇的是,兩人的下巴同一個位置上,都有一顆大黑痣,黑痣上還長著三根白毛。

這一副臉相,算命看相的都說。

要么是月上山頂、飛黃騰達。

要么是虎落平洋、水中撈月。

蔡忠云回過頭來看看自己的父親,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怎么地,也應該是前者,月上山頂,光耀千秋!

蔡孝天閉目養神地聽著收音機的曲目,臉色已經沒有剛才那么陰沉。

該教訓的已然教訓,該點撥的已經點撥。

二十出頭的人了,腦袋總不能總掛在我肩膀上吧。

像忠云這么大的時候,我蔡孝天都當民兵連長了。

不說出人頭地吧,起碼不再是嫩角色。

“爸,你今天就不應該這樣輕易放過陳月亮的。”蔡忠云這樣弱弱地說了一句,他在父親跟前半天,想說的就是這句話。

蔡忠云還不是十分清楚,他父親蔡孝天今天干嘛要這樣地高姿態地表現。

阻止他們把陳德生的家給燒光。

像陳德生那熊樣,燒了他的家敢放個臭屁屁才怪呢。

就算是陳月亮當兵回來了,那又有什么了不起,一個爛頭兵,回到家不照樣扛鋤頭混飯吃。

但有一點,他父親蔡孝天做過的事,從來不允許別人在事后說三道四的。

提出自己的疑問,要也就帶有很大的探討性與不確定性。

“嗯……?”蔡孝天聽到蔡忠云說話,睜開眼睛驚奇地看了一眼蔡忠云,他以為小兒子聽過他的教訓之后,已然回房去了。

以前就是這樣,只要蔡孝天開口說他,蔡忠云就憋紅著臉站在旁邊聽著,蔡孝天的話一落句,蔡忠云撒腿就走人。

“你是不是認為,你老爸今天有點慫樣?”蔡孝天這樣問道。

蔡忠云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父親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他不太確定父親是不是也有慫樣的時候。

“嗤!你懂什么?”蔡孝天這時候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這叫鋪墊,我先把路給鋪鋪好了。陳月亮?他算老幾,我用得著看他的臉色嗎?你就學著點,什么叫能曲能伸,幾個月后,你就知道,你老爸這著棋的高明之處羅。”

蔡忠云還真鬧不懂。

明明是自己裝熊樣。

突然就變成了一著棋子。

就喜歡故弄玄虛,我可從來沒有看到過你下什么棋。

蔡孝天不再理會他的小兒子,在小庭院里度起方步,哼起打虎上山的唱段來了。

“穿林海跨雪源,氣沖宵漢!

抒豪情寄壯志,面對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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