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志良繼續說道:“第二,小靈通的建設成本遠遠低于2G設備,成本低資費就便宜,這讓他在和移動手機通信的競爭中,可以用價格優勢拉攏一大批忠實用戶。”
“第三,環保。小靈通終端的功率只有10MW,一般的2G終端都在1W左右,這樣即使長時間使用小靈通手機,也不會覺得發燙或者頭暈眼花。”
“第四,音質好,延遲時間短。”
“還有第五...”
許志良頓了一下,韓國平頭也不抬地問道:“第五是什么?”
許志良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第五是政策。”
“小靈通手機是符合當下祖國國和人民消費水平的。憑借其低廉的價格和資費,一旦和電信全面合作推廣,全國用戶數必將呈爆炸式增長。”
“但是,手持無線牌照賺的盆滿缽滿的移動和聯通,不會讓電信這么輕易就翻過來。他們一定會就小靈通手機的定位,在燕京和電信打口水仗。”
“但我相信,最后政策會有所松動,甚至是向著小靈通方面傾斜。”
韓國平第一次放下了手中的報紙。
他看向許志良說道:“你能想到第五點,說明你的眼界確實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但正如你所說,在政策下來之前,誰也不敢說開大還是開小,你為什么就這么自信?”
許志良心想因為老子是從二十年后來的,但這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他斟酌著說道:“其一,國家不會坐視電信倒閉,小靈通這劑救命的藥湯,必須喂給他喝,只是要同步做好其余兩家公司的安撫工作。”
“其二,有人比我更著急。無論是電信,還是斯達康的那位吳老板,他們都會為了爭取有利政策,竭盡全力的。”
“第三,就是我相信我的眼光。”
看著許志良不卑不亢的語氣,和那股掩飾不住的霸道睥睨之氣,饒是以韓國平起起落落三十年磨練出來的養氣功夫,也不得不在心里大叫了一個好字!
但他面上仍舊神色淡淡地說道:“說到底,你這還是賭徒心理!”
許志良說道:“賭贏的話,賭徒心理就不再是一個貶義詞!”
韓國平笑了,他突然問道:“關于棚戶區改造,你怎么看?”
許志良被韓國平突然轉換的話題弄的一愣,好在他后二十年見多了這種思維跳躍的人,腦子馬上反應過來。
只是面上仍舊露出思索之色,心思卻飛速轉了起來。
韓國平突然問這個是什么意思?
難道是因為自己和潘喬家的合作?
但潘許兩家的合作,目前還只局限于安城,安城...
電光火石之間,許志良突然想明白了!
他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逝,但卻沒有瞞過韓國平那雙火眼金睛。
他笑道:“這么快就想明白了?”
許志良試探地說道:“是...黃書記?”
韓國平點了點頭。
“小黃以私人的方式,給我遞交了一份報告。”
“報告的名字是:論千禧年城棚戶區改造新方式。”
“報告的中心思想無外乎九個字:建新城,先安置,后拆遷。”
“他還說,這份報告的主要內容,都是一個叫許志良的青年企業家提供的。”
許志良微微頷首,表示承認,他說:“關于棚戶區改造的想法,我能想到的,基本上都已經和黃書記說過了,也就是您手上這份報告的主要內容。”
“具體執行方面,就要政府結合實際況,靈活作了。”
“如果您還要我說些什么的話,我只有一句話。”
“說說看。”韓國平說道。
“把棚戶區改造,真正做成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不要為了經濟利益和GDP數據,把一些原本不屬于棚戶區的地面,也借著棚戶區改造的名頭,囊括進來!”
韓國平鏡片下的雙眼精光一閃,看著許志良,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
廚房里的韓夫人一直在靜靜地觀察著這邊的聊天進展,看丈夫在輕輕敲著手中的報紙,她就知道,這段談話告一段落了。
她走過來招呼道:“老韓,不要在家里還像在單位一樣,跟孩子說話都像是和下屬說話。”
“飯好了,趕緊上桌吧。”
“振宇,你招呼好天生和志良。”
韓國平呵呵一笑,說道:“好!吃飯!夫人,去把我那瓶酒拿出來。”
“醫生不是不讓你喝嗎?”
“就一杯,不礙事的。”韓國平討好地笑道。
韓夫人是一代昆曲大家,年輕的時候都是在燕京給領導們唱戲的,不知道韓國平有何魅力,竟是在一次去燕京出差的時候,把韓夫人拐回了城。
此后三十年,二人一直相敬如賓。
只是這家庭地位上嘛...呵呵呵。
韓夫人問道:“拿哪瓶?”
“拿我藏起來那瓶!”韓國平笑道。
韓夫人眼中的詫異之色一閃即逝,她看了一眼站在那里沉穩如山的許志良,笑罵道:“你都藏起來了,我還上哪找去。”
話雖這么說,待幾人在飯桌上落座之后,韓夫人已經從地下室取來了一瓶酒。
那酒沒有品牌標簽,看著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紅泥酒壇。
但韓國平掀掉酒封之后,一股濃郁醇厚的酒香,頓時在房間中彌漫開來。
許志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便覺得自己仿佛穿廣袖,飄然于竹海之間。
韓國平要給許志良倒酒,嚇得許志良趕緊站起,說道:“我來吧,韓市長!”
韓國平看了他一眼,說道:“坐!這是在家,沒那么多規矩。”
“你和天生、振宇都是朋友,以后和天生一樣,在家里,就叫我韓伯伯吧。”
許志良乖乖地叫了一聲韓伯伯。
韓國平笑著應下。
令許志良有些如坐針氈的是,飯桌上只有他和韓國平有資格喝酒,韓夫人和韓櫻桃兩個女人也就罷了,韓振宇和宋天生竟然都只有喝水的份兒。
韓振宇面色平靜,看不出什么緒。
倒是宋天生看向許志良的眼神里,滿滿的都是欽佩。
第一杯酒,由尊長提。
吃過幾口菜后,韓國平舉起酒杯,說道:“來,我們喝一口。你們年輕人,以后常來常往。”
“這個被我慣壞了的丫頭,你們要多擔待。”
“爸爸!”韓櫻桃不依道。
韓國平哈哈笑了起來。
自己的酒,自己知道。
那是三十年的陳釀,竹葉青!
一杯酒下肚,管你是妖魔鬼怪,都能讓你顯出原形。
韓國平一直在默默地觀察許志良。
有句話叫酒品即人品,韓國平一直深信不疑。
他見許志良雖然在酒精的作用下,眼神有些渙散,但整個人卻仍舊保持沉穩,談吐有度,不亂語,不媚態。
竟是比自己下面那些自詡青年才俊的科級處級干部們,還要沉穩得多。
或者說,城府深沉的多。
飯后,韓夫人帶著宋天生三人在樓下吃水果,韓國平則將許志良單獨叫到了他的書房。
兩個人在里面一直談到凌晨,等許志良從書房里出來的時候,酒已經全醒了。
韓國平將他送下樓。
在他和宋天生準備告辭的時候,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點了點頭,卻什么都沒有說。
如此親昵的動作落在一旁韓夫人的眼中,讓她頓時明白,丈夫對這個年輕的小伙子,是何等看重。
回去的路上,宋天生問許志良和韓市長在書房里談了什么。
許志良只說了兩個字。
未來!
宋天生不明所以。
只有許志良清楚,自己在這場談話中,第一次毫無保留地,向一個人展示了自己未來十年的宏偉藍圖。
韓國平在走出書房前,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為什么不考慮融資?”
許志良當時的回答是,創業初期,他需要乾綱獨斷,不能有太多掣肘。
而一旦拿到投資,就必須考慮投資人的態度,以及對公司發展方向的影響。
韓國平當時點了點頭,什么都沒有說。
許志良兩人離開后,韓夫人給自己的丈夫遞上一杯茶,說道:“有些年沒看到,你這么喜歡一個年輕人了。”
韓國平喝了一口溫度剛好的茶水,笑道:“你知道書房里的談話,我對他的第一感覺是什么嗎?”
“是什么?”韓夫人問。
韓國平放下茶杯,說道:“瘋子!”
“瘋子?”韓夫人來了興趣。
韓國平嗯了一聲,點了點頭,說道:“但是后來,我竟然被他所描繪的宏偉藍圖震撼到了。如果他真的做成的話,不,哪怕他只做成一半,甚至十分之一!”
“那么白山省的首富,就非他莫屬了!”
“那可真是個瘋子。”韓夫人喃喃道。
韓國平卻搖頭笑了笑,重新端起茶杯說道:“目光超前時代三年的是天才,超前十年的,就是瘋子了!”
“但瘋子如果做成功了,才更可怕啊!”
“所以你決定把錢貸給他?”韓夫人問。
“沒錯,不止貸給他,我還要兩倍的貸給他!”
“他要一個億,我給他兩個億!”
韓夫人握住自己丈夫的手,神色認真地說道:“國平,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承認他確實是個不凡的小伙子,但是一旦玩脫,這么大筆爛賬,就算你是市長,也難以輕松下臺啊!”
韓國平說道:“他有一句話,我很贊同。”
“什么話?”
“賭贏的話,賭徒心理就不再是一個貶義詞!”韓國平笑呵呵地對自己夫人說道。
“更何況...他的眼光確實很準,政治嗅覺敏銳到連我都震驚的地步。”
“而且他如果能做成的話,對整個白山省的經濟轉型,都有著重要的意義!”
韓夫人不再說什么,只是又給自己的丈夫,倒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