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坤拉了把椅子坐下,彎著腰刷刷地寫著那位病人的特征信息。只不過隨著紙上的字越寫越多,他表情變得越來越精彩起來:
特征描述怎么會那么詳細?不僅是穿著和樣貌,信息里還包括了病人的大致身高和體重,最后甚至附帶了幾句和性格相關的分析。
“這病人......”劉坤話到了嘴邊,苦笑了兩聲,甚至都不知道該怎么吐槽。
“病人一星期前從m國回到丹陽,去過丹陽醫院就診。我們現在只知道她姓周,雙名都是生僻字,可惜見過她的醫生沒能記住。不過當時只有單純的發燒,也沒意識到會是位登革熱病人。”
“這哪兒是進醫院見的醫生,都快趕上闖警局了吧。”劉坤笑著說了一句。
電話那頭也被老頭逗樂了:“也確實,難得信息那么多,我們已經著手向航空公司要名單了。”
劉坤點點頭:“我都記下來了,要是遇到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的。”
“信息就是這些,家庭住址和號碼都是未知,而且她穿著會變,身高體重也只是大致范圍,不保證具體數字會有上下浮動。在判斷時一定要慎重,找錯人會浪費大量時間和資源。”
“一定慎重。”
劉坤沒再多問,很快把這張紙交到了何天勤的手里,然后繼續對著話筒說道:“希望疾控中心能派人過來指導一下防蚊滅蚊工作,這方面我們是空白啊。”
“稍晚些我們會派人過來的。”
“好好,有你們的幫助......”劉坤還想客氣兩句,沒想到這時何天勤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很驚訝地說道,“老劉,這病人就在我們內急。”
“什么?”
劉坤腦子里還想著該怎么處理接下去人手的問題,一時半會兒沒能反應過來。
“我說這病人就在我們內急,4床那個有了雙峰熱的女病人和這上面的描述非常相似。”何天勤說著說著看向自己的學生。
徐佳康馬上走上前補充道:“身高看著差不多,穿著上衣服褲子已經換過不是原來的褐色t恤和牛仔褲,但她確實帶著墨鏡和雙肩包。腳上的鞋子和描述一樣,是雙有些舊了的旅游鞋,和現在女孩子穿的涼鞋皮鞋不同,很有鑒別意義。”
“關鍵她也姓周,雙名都是生僻字,叫......”徐佳康說著說著從桌上拿起那人的病歷冊,遞了過去,“第一個我知道,讀祎,后面那個王字旁加個羽,實在不認識。”
這是劉坤從聽到登革熱這三個字以來到手的最好消息。
他及時匯報了這個情況,和對方又聊了兩句后笑著掛掉了電話:“不錯不錯,能確認初始的感染病人對流行病學調查有重要意義,這次我們醫院總算走在了丹陽醫院之前。”
之后便是很簡單的表揚和贊許,自己的學生能在領導高層面前露了臉,何天勤很高興。
但作為首診醫生的徐佳康總覺得這個表揚怪怪的。
其實任何一個接診醫生,都會對自己的病人有一個大致印象,會自然而然地去留意一些特征。包括第一時間看到的穿著,和之后不停刺激視神經的面相、神態、小動作。
他能那么快找到這個病人完全是因為病人信息給的太足了,有幾處和自己留意的地方十分吻合。
可徐佳康本來自尊心就很強,想到的完全是另一層。
聽疾控中心的描述,給出具體信息的也是位接診醫生。能在短短幾分鐘內記下病人的基本情況,還能在一星期后完整復述出來,不僅僅是名字,連穿著體貌特征都包括在了里面,實在不簡單。
而最讓他嫉妒的是,病人剛測完的身高和體重都正巧落在了對方預測的范圍內。
身高不會因為生病發生多大變化,但體重卻很容易改變。發燒后身體會出現納差沒食欲,因為長時間得不到能量補充身體開始消耗脂肪,體重會不斷下降。
這時候就需要結合病人的年齡、身體情況、平時飲食和生活習慣來進行非常主觀的推測。光靠觀察力是不夠的,還需要非常多的臨床經驗積累。
對方連這點都能考慮進去,大大超出了徐佳康的設想。
在疾控中心、劉坤和何天勤眼里,這只是兩組再簡單不過的數字。可進了他眼里卻成了吃果果的炫技,讓他實在高興不起來。
“佳康,一定要看住她。”何天勤說道,“有上一次的前車之鑒,我們這兒要是再跑了病人就完了。”
徐佳康放下病人剛測完的身高體重記錄單,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去:“好。”
登革熱本身是自限性疾病,絕大多數人會在一星期左右結束病情。但同時,它也沒有針對性的特效藥,全程依靠自身身體免疫力抵抗病毒,醫生能做的就是給予對癥處理。
孕婦不同于常人,病情會直接影響胎兒。
高燒全身疼痛,低血小板,甚至一些肝腎損傷都會造成影響。而且孕婦對于藥物的選用也很苛刻,有一大部分藥物是孕婦嬰幼兒禁用慎用的。
如此一來,感染了病毒的孕婦就被天然歸屬進了高危行列。
不得不說丹陽是幸運的,就在登革熱爆發的當天,全國的傳染病學專家們就在丹陽醫學院參加傳染學防治大會。
當晚,傳染病的數位大佬就兵分兩路,一隊進駐丹陽醫院,處理這位已經出現雙峰熱的孕婦。而另一隊則是去了第一人民醫院,處理丹陽的首位病例。
雖然這名姓周的女孩子是疫病的輸入點,但好在全市的疫情才剛開始發力爆發就被一套防治組合拳堵在了大門口。
晚上十點,紀清發來了第一波防治戰役勝利的消息,這次沒能等到祁鏡的回復短信。現在他手里還捏著胡東升送來的丹陽地圖,但人已經在39℃的高燒下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