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醫二代  518.對還是錯

類別: 都市 | 都市生活 | 我真不是醫二代 | 號西風   作者:號西風  書名:我真不是醫二代  更新時間:2024-07-06
 
所謂驚喜,在白小霞這個住院醫生看來,就是在被家屬告上法院后被判不存在診治過失。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至少那么多同僚的過往經歷擺在了她的面前,能得到這個結果真的不多見。

可驚喜之后的驚喜,那就成了驚嚇了。

白小霞也就是祁鏡口中說的醫生B,是第二個病例的接診醫生。26歲的年紀,碩士畢業后第二年,在仁和醫院心內科任職。

仁和因為是市南唯二的大三甲,與市二醫院遙相呼應。

由于丹陽南面接鄰翟縣,中間有一大片城鄉結合部,這兒缺乏三甲醫療機構,所以接手病人非常多,也非常雜。這就造成了仁和、市二之間的關系不僅僅是競爭,更多的還是相互扶持。

病源對他們而言不是太少了,而是太多,急診幾乎天天滿負荷運轉。所以兩家醫院的急診都采用了和丹陽醫院一樣的模式,靠著輪換制來填補人員上的不足。

為了完成固定輪換,也為了達到聘任主治的標準,白小霞在三個月前到了內科急診工作。

內急雖然亂七八糟的坑很多,但從整體分布來看,最多的還是腦卒中,心血管和肺部感染三大類。所以比起內分泌、免疫風濕、腎內這類科室,心內醫生去急診的適應度要高出不少。

但適應度高并不代表好混,有時候甚至還會演變成額外的壓力,尤其在實力還不夠的情況下。

她是心內出身,如果急診其他同事收到心臟有問題的病人時,都會過來問一句。這樣就省了個會診,畢竟老是往別家科室里去電話,別人也會煩的。

一旦責任有了傾斜,壓力就隨之而來了。這種問題答對了理所應當,答錯了那就是能力不行,還會順帶連累到自己的同事。因為心肺不分家,有時候沒有呼吸科醫生在場的時候,白小霞還會充當呼吸科醫生。

有壓力就要緩解壓力,每個人緩解的方法不同,但大多數都是找個宣泄口發泄一通也就完事兒了。這也就有了醫生往往脾氣不好的說法,而白小霞就屬于比較嚴重的那一類。

她脾氣不好。

05年8月29日晚21:48分,一位特殊的病人被送來了醫院。

20多歲的年紀,人很消瘦,來的時候已經被束縛在了擔架床上。病人表現出情緒狂躁、嘴里念叨著還錢、殺人之類的妄想,一看就有嚴重的神經系統癥狀。

而把他送來的是市南派出所,起因就是病人手持小刀在小區內外持刀追砍路人。派出所接到報警后,組織警力趕至現場,然后用辣椒水將他制服。

其實來院的目的是治療被辣椒水噴濺后的眼睛,但一路上病人情緒并沒有緩解,情緒激動、煩躁不安、靠著約束帶也只是勉強控制住他的舉動。而且在120急救車上,他拒絕配合生命體征的監測。

21:32分制服病人。

21:38分120趕至現場。

21:48分病人送進了仁和醫院內科急診的綠色通道,這個家伙成了白小霞當天中班最后一個病人。

如此嚴重而又長時間持續的神經系統癥狀,首先自然要排除掉大腦器質性改變,包括感染、血栓、出血、腫瘤占位等等情況,首選檢查自然還是頭顱CT。

可對于這么一位病人而言,別說CT了,護士就連近身都非常困難,一切需要采血的實驗室檢查全部不能做。病人仿佛有著無窮無盡的精力,從被發現開始到進醫院后好幾個小時,都保持著高度亢奮的狀態。

詢問民警后白小霞才知道,這就是個剛從戒毒所出來復吸的人。所以當即下初步診斷:阿片戒斷綜合征;dupin中毒可能。

即使是這種人,接診醫生也得一視同仁,白小霞不敢怠慢,對他身上可能存在的情況做了各種應對措施。

診斷疑似dupin中毒,病人又煩躁不安,他就給病人開設了靜脈通路,準備輸注大量生理鹽水加快身體代謝,同時開了安定針靜脈注射;病人雙眼瞼紅腫,結膜充血水腫,她就特地請了眼科會診。

由于考慮到病人可能在外打架搏斗或者跌傷,所以白小霞連普外都請了過來,看看腹部有沒有內臟出血。

一輪會診過后,她得到了一個“右臉頰挫擦傷,有少許學籍殘留,無活動性出血”的會診結果。馬上開具的CT和其他相關檢查,包括四肢肌力、肌張力及心肺腹查體都拒不配合。

實在是病人反抗太過劇烈,護士多次想要扎針注射安定,都被病人一一掙脫,注射失敗。在沒法保持安靜的情況下,CT成像質量實在堪憂,白小霞只能作罷。

畢竟家屬不在現場,隨便亂用CT最后得到個無效的圖像,投訴肯定少不了。

“從接診到會診再到治療,其實白醫生都處理得不錯。能做的她都做了,一些可做可不做的,她也做了。比如臉部傷口的清創,以及防止結膜充血后眼部感染的氯霉素眼藥水,等等。”

祁鏡雖然嘴上這么說,可問題還是存在的。

只是這個責任并不在醫護身上,而在HIV病毒。病人因為xidu共用針頭的關系,去年查出了艾滋病,所以在強制注射安定上,醫護都選擇了放棄。

這要是病人安靜還好說,可現在煩躁成這個樣子,萬一掙扎到最后出了問題,接觸過病人血液的針頭誤扎護士造成職業暴露,那就有點得不近人情了。

在這方面法院當時也給出了說法,表示為防止護士職業暴露,也因為病人家屬不在身邊,所以放棄強制注射情有可原。

在祁鏡看來這只是一個遺憾,沒能鎮靜本身也與病人的死亡沒有直接聯系。

他所看中的問題其實出在了病人診治的后半段,那時病人體內的毒素已經代謝得差不多了,所以安靜了不少。

可第二天晚上22:30的一張檢查報告,撕破了急診留觀室的寧靜。

“白醫生,說說當時的情況吧。”祁鏡把白小霞請上了臺,“就從那張心肌酶譜的報告說起。”

“其實在第二天,我們白天的早中班都做了系統查房,也給病人做了血常規、血生化八項及心肌酶檢查。”

白小霞站在講臺前,看著臺下的學生,當初一幕幕不停地出現在眼前:“那時候打了安定,也做了氯化鈉針滴注,接下去就剩頭顱CT了。可誰知道晚上八點做的心肌酶譜出了結果,提示有心肌酶異常。”

“那時候你們有什么措施嗎?”祁鏡問道。

“只有一個肌酸激酶升高,我們就把它看作了前一天肌肉損耗后的正常升高反應。”白小霞說道,“畢竟他煩躁了一天一夜,這么折騰,肌酸激酶升高一點都不奇怪。”

“所以你們也沒做處理?”

“沒有。”

白小霞不懂,為什么祁鏡會在意這些。當初做醫療鑒定的時候,專家組也認為他們的處理沒有瑕疵,最后法院也支持了她們當時的做法,判了醫療行為不存在過失。

既然法院都判了,那就沒必要這么吹毛求疵了吧。

白小霞想了想,還是解釋道:“正巧那時候也撞在了交接班和120來病人的檔口,我們看檢查報告沒問題,又要查房和接診,所以就把它暫時擱置了。誰會想到......”

“既然病人已經恢復安靜,我覺得讓實習生給病人上個心電圖會保險一些。”

“人不夠啊!”

祁鏡見她有些激動,便沒再多說什么:“白醫生,請你繼續。”

22:30,病人的心肌酶譜出現了異常,但當時只有肌酸激酶一項升高,醫方沒在意。

但在兩小時后,也就是0:38分,白小霞復查病人發現他已經不省人事呼之不應,再查體只測到收縮壓56,舒張壓消失,心音很弱,心電監護上心率時有時無,在170200次/分之間。

“僅僅三分鐘后,他就不行了,血壓測不出,雙側瞳孔開始散大,頸動脈搏動漸漸消失,兩肺呼吸音,無心率。”

白小霞搖搖頭:“這時再次復查血常規、血生化及心肌酶,同時反復推注腎上腺針。可惜已經晚了,搶救了半小時,依然沒有自助呼吸和心跳,心電圖一直呈直線。最后在1:58分宣布搶救無效死亡。”

“家屬那時在場嗎?”

“不在,早上9點才到的。”

“然后就鬧事了吧?”

“砸了辦公室,摔了兩個血壓計,后來民警來之后才消停下來。”白小霞沒有隱瞞的意思,直言道,“我脾氣是不太好,當時就說他們不在場,我們有些檢查和治療沒辦法做,死亡中家屬要負不小的責任。”

就是因為這種直言不諱,家屬一紙訴狀把醫院告上了法庭。

至于其中,對死因有異議占了多少,訛錢又占了多少,只有對方自己知道。

9月初丹大醫學院的法醫鑒定中心對病人尸體進行法醫學解剖檢驗,9月11日就出具了《法醫病理學檢驗意見書》。

分析有一大堆病理學上的描述,簡單歸納起來就是左冠狀動脈前降支和右冠狀動脈出現了粥樣硬化。尤其左冠前降支幾乎全部堵塞,所支配的心肌明顯壞死。

至于毒理部分,就是很常見的甲基苯丙胺,但體內含量并沒有達到致死程度。

在拿到病理學檢驗意見書后,第二天醫療專家組就給出了鑒定意見,表示仁和內科急診在這次救治過程中并沒有出現醫療過錯。

“醫院領導也教育過我了,讓我別那么沖動,改改脾氣。”

白小霞嘆了口氣,說道:“也是家屬做的太過火了,人沒事兒的時候不在,人出事兒了,立馬鉆了出來。開口就是賠錢,閉口就是我們治療過失,我實在看不過。”

“這事兒我聽說過,在醫院門口鬧得挺狠的。”

“我知道,態度方面是我的弱項,是需要改,可沒必要單獨拿出來說吧?”

在她看來,大家都是學醫的,接受的教育就是在臨床要和風細雨。這不僅對病人和家屬有益,對自己也是一種保護措施,免得激起別人的對抗心理。

“你還是理解錯了我的意思。”祁鏡晃了晃手里的資料,“上臺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臨床處理出了問題。”

“啊?我還有問題?”

白小霞想到了之前的心肌酶譜,又一次解釋道:“我之前就說了,出報告的時間不對。急診都是誰急救誰,他的心肌酶譜報告不典型,120又來了重病人,我們肯定優先處理綠色通道啊。”

“如果那是位普通的20多歲的病人,那你們這么處理沒問題。”祁鏡用激光筆點中幕布上“xidu”兩字,“帶了這兩個字的,自然和普通人不同。”

“癮君子難道還要特殊對待??”白小霞苦笑道,“自己作死,怪我們醫生?”

祁鏡嘆了口氣,越發覺得“周五黃昏”存在的必要性:“你這么覺得就不對了,我針對的都是生理方面,心理上的安慰不在我的考量范圍內。”

“生理方面?xidu而已......”經祁鏡這么一提,白小霞似乎有了點模糊的印象,但卻怎么都想不起來。

“你們急診做過死亡病歷討論嗎?”

白小霞搖搖頭:“只是在第二天早上交班的時候交流過兩句,有懷疑是心肌炎的,也有懷疑是dupin造成的心肌損傷。”

祁鏡點點頭,拿起腳邊一瓶礦泉水,喝了兩口潤了潤嗓子后說道:“你大概不知道專家組鑒定結果其實有兩個版本。”

“兩個?”

“對,兩個。”祁鏡說道,“一個是給法院的,是以法院為標準的鑒定,你自然是沒有過錯。但另一個是專門給你的,或者說是給你們仁和醫院內急的,用的是我自己的標準。”

全場聽后鴉雀無聲。

專家鑒定小組的意見,竟然會因為祁鏡這個主治醫生而產生兩個版本。這在場上那些醫學生和醫生的眼里,簡直就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想看的話,就點一下鼠標。”祁鏡指了指講臺,“對,就點一下,后一張ppt上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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