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澤生雖然沒來過日本,甚至可以說除了華國、米國和澳大利亞,他就沒去過其他國家。所以此來日本,為了博葉涵的歡心,他沒少花心思,就算是只住一晚的民宿旅館也馬虎不得。
這是淺草的一家知名日式旅館,離淺草站、仲見世商店街都不算遠,就算下著細雨,撐把小傘逛起來也不會很麻煩。
當然他選擇這里的原因不止于此。
客房內的所有設施都經過了精心的考慮和安排,充滿日式傳統風情。當然必要的設施,比如洗手間、浴缸、空調也一個不少,會盡量滿足現代人生活的需求。
周圍的日本料理更是多如牛毛,美川是山居、伊豆榮、尾花、大黑家都能吸引到絡繹不絕的人流。所以楊澤生早在之前就定好了位子,畢竟他們的紫蘇葉裹海膽天婦羅和鰻魚蒲燒是葉涵的最愛。
但在她的眼里,比起吃飯,淺草寺的優先度似乎更高。
米國也有寺廟,可惜漂洋過海那么遠,顯然不夠正統。之所以對這兒如此向往,她也是想見見正宗佛家寺廟的樣子罷了。
當然國內也有很多寺廟,日本的佛教文化也源自國內,去上京的時候楊澤生還帶她去逛過,但在葉涵心里卻完全不對味兒。
具體什么原因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想來想去大概是沒穿和服不姓日吧。
說她精日,她有時候還是會以自己華人的身份為榮,也承認中華文明的源遠流長。但要把她剔除出精日的范疇,這姑娘眼神里又充滿了對這個島國的喜愛和神往。
別說周圍人了,就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對勁,反正和腳下這個國家本身一樣,就挺矛盾的。
陸子姍也不想和她理論家國情懷,對方壓根就不是華國人,無非是因為父母的關系講了口還算流利的華語罷了。而且那么多年的工作下也來讓陸子姍深諳一個道理,離開了法庭裁定的辯論將毫無意義。
當然她肯放下這個話題的根本原因,還是在于葉涵和楊澤生的微妙關系。
“你們倆不住一塊兒?”陸子姍看著葉涵手里的門卡,小聲問道。
“嗯。”葉涵微微點了點頭,幅度很小,聲音更輕,生怕被走在后面提行李箱的楊澤生聽見,“女人總要矜持些,什么都給了,男人就沒新鮮感了。”
陸子姍只是覺得都答應一起出國旅游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不住一起總是怪怪的。
她也沒其他意思,就是想試探一下兩人發展到了什么程度,誰知對方直接把話題扯到了男女相處的應對策略上,并且迅速擺明了自己態度。
既然事情如此發展,她就索性順著話往下聊:“是這樣么?”
“當然了!”
葉涵像見了什么特殊生物一樣看了陸子姍一眼,馬上想到了她的那位醫生男友,告誡道:“你男朋友也挺優秀的,你可得栓住了啊。我聽說醫生出軌率特別高,那些個小護士天天圍著他們轉,別哪天勾搭上了床你還蒙在鼓里呢。”
陸子姍稍稍皺了皺眉頭,只是呵呵笑了一聲便又恢復了原樣,繼續問道:“那你們倆準備什么時候結婚?”
“這個么”葉涵深深吸了口氣,腳步放緩,抬頭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忍不住嘆道,“就得看他接下去的表現了。”
在陸子姍看來楊澤生的條件已經算不錯了,以她見慣渣男的眼光觀察了一路,并沒有發現什么不妥的地方。但另一邊的葉涵總給她一種若即若離的感覺,每一步都有所保留,距離把控得也相當到位。
這種猶如夏天出了汗后渾身黏噠噠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不過說起結婚,陸子姍不禁回想起當初祁鏡跑來律師事務所求婚的樣子。她那會兒要正急著去法院上庭,兩人僵在電梯口誰都不肯退讓的樣子就特別搞笑。
葉涵對感情謹慎小心,陸子姍不是不能理解。
可惜她這次就是來搗亂的,所以不由得小聲附和道:“小涵你確實比我懂得多,現在想想,我好像差點就被那個混蛋騙上鉤了啊。”
“那你可得小心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咱們一定要耍耍手段,把他們緊緊攥在手里!”說完葉涵還做了個握拳的手勢,“一起加油。”
“嗯,我記住了!”
兩位姑娘相視一眼,又不約而同地看向身后那位拉東搬西的男人,嚇得楊澤生一個激靈:“嗯?怎么了?”
“澤生,辛苦了。”
“哦,沒什么,這箱子不沉,小意思。”
“加油”
淺草寺的大門叫“風雷神門”,入口有風、雷二神將鎮守。巨大的燈籠上黑底白邊的“雷門”二字,赫然醒目,放眼望去倒是非常氣派。
穿過雷門便是那條超長的仲見世商業街,臨傍晚,細雨漸停,來這兒觀光的游客開始越發多了起來。
不得不說兩排店鋪的紀念品、工藝品、和服以及日本小吃殺傷力巨大,說是要先去淺草寺的葉涵最后也不得不遵從自己的腸胃,買了些“人形燒”、“仙貝”填填肚子。
吃完后還弄來了一套和服換上身,頓時沉浸式體驗感爆棚。
“這姑娘倒挺會享受”祁鏡看著商業街上的三人,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個破寺廟有什么好逛的”
“唉?你沒去淺草寺?”電話那頭忽然又傳來了紀清的聲音,“你現在在哪兒?”
“好像是什么觀光文化中心,樓上有個瞭望臺,挺不錯的。”祁鏡看著樓下的寺廟,嘆了口氣,“算了,我們還是聊聊這個女人吧。”
“你等等!”
紀清原以為他們夫妻兩人去日本是旅游為主,搞事情為輔,沒想到祁鏡完全倒了過來:“淺草寺,日本的臉面啊,你不去看看?”
“我這兒視野挺好的,哪兒都看得見。”祁鏡答道,“再說子姍對日本也沒多少興趣。”
“那那你們就不去抽個簽?”
“子姍會抽的。”
“你呢?給咱們醫院求個太平也好啊。”
“這事去廟里抽簽求你覺得合適么?”祁鏡說道,“而且還是個日本廟。”
“佛教無關乎國界嘛。”
“你是不是最近給雅婷求簽求上癮了?”祁鏡總覺得他話里話外的意思有些奇怪,“對了,子姍上次推薦的廟,你們去了吧。這都過去兩個月了,怎么樣?”
“沒怎么樣!!!”
“我就說要相信科學,就算我媽看下來你們倆都沒什么問題,但你也不能一股腦就全壓在玄學上啊!”祁鏡開了話匣就開始沒完沒了起來了,“投硬幣許愿抽簽這件事兒,就很不科學,信它還不如信自己!”
“你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紀清想要顧左右而言他,“算了,長途還挺貴的,咱們還是聊那個女......”
然而這聲“等等”換到了祁鏡這邊:“你該不會是讓子姍幫著你們去求孕簽了吧?”
“......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靠!上次就是你們倆讓她出差的時候跑了趟觀音廟,結果回來之后就......”
祁鏡其實根本沒有生孩子的打算,剛開始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畢竟這東西誰都說不準。結果孩子生完他才知道,原來是被這對男女給“算計”了。
“你們到底是不是人?”
“雖然是意外,但這也從側面說明了玄學是有用的!”
“哈?有用?這種東西還有用?”相比葉涵的身體,還是莫名其妙造了孩子出來更讓祁鏡在意,“我之前都說了是你們心態問題,你偏不信,還去信什么許愿抽簽,有用么?”
“子姍不就懷上了嘛。”
遇到這樣的話,祁鏡肯定要反駁兩句:“你怎么知道是她抽簽許愿起的作用?”
“這不明擺著的事兒么?”
“那我就要和你說道說道了。”祁鏡邊打電話邊用望遠鏡看著遠處的葉涵,問道:“請問許愿抽簽分幾步?”
“丟硬幣?然后許愿,再抽簽?”
“那抽簽有沒有效是看你丟的香油錢硬幣呢?還是看許愿呢?還是看抽簽?”
“應該是許愿吧......”其實紀清也不確定。
“那就是說不管誰投的硬幣,你許愿都算了?”祁鏡沒給他思考時間,直接說道,“那你請一天假,然后跑去廟里守在許愿箱邊上,見人投個幣你就許個愿,我想幾率再低總能成功一兩次的。”
“不不不!許愿不夠,最后還是要抽簽的。”
“那你就去買疊信紙,按照寺廟的規矩全寫一遍,摞在一起。記住......!”祁鏡斬釘截鐵地說道,“一定要按隨機排列,然后看人丟幣你就許個愿,然后伸手抽一張。我想只要這個寺廟香火夠旺,總會拿到一堆‘大吉’的。”
“不對,我覺得......”
“我知道,你又覺得投幣重要了,那要是被人搶先許愿了呢?”
“丟的是我自己的硬幣,自然算我的。”
“那就簡單多了。”祁鏡哈哈笑了起來,“一次香火錢才多少,你直接拿個三四千出來,從銀行換上幾箱硬幣,抽一天就站在許愿箱前面丟著玩唄。我想......”
紀清根本說不過他,只能認栽:“行了行了,別你想了,都是你對,你對總行了吧......”
“浪費了我好幾分鐘的長途費。”祁鏡掠奪起了爭論后的戰利品,“我回來要報銷。”
“趕緊說說那女的吧。”
之前路上拿到了葉涵的基本病歷情況后,臺下七個人包括紀清自己都做了些分析。這次祁鏡再次打來電話,就想先聽聽他們的意見。
說實在的,這七個人里沒人真正達到了祁鏡的要求。
從九色胸水的鑒定開始,他就已經在放水了。
除了西瓜草莓、可樂、橙味美年達和抹茶味奶茶比較有特異性外,其他五種都有多種病因。只寫了單一病因雖然也不算錯,但總讓人感覺思維廣度不夠,也就是臨床上的經驗不足。
其中見到最多的就是2號普通胸水,一般提示多種微生物感染和腫瘤。
3號的養樂多性質很好辨認,就是乳糜胸,但它提示的疾病卻非常多。淋巴瘤、淋巴管平滑肌瘤病、結節硬化癥、胸導管或上腔靜脈梗阻等等都有可能。有的乙肝后肝硬化都會莫名其妙出現乳糜胸,問題就出在了淋巴管上。
4號的拿鐵也就是牛奶巧克力色,提示細菌感染造成的膿胸、結核或者阿米巴原蟲感染,當然肺癌也有可能。其中阿米巴原蟲感染可能是肺部膿腫,也有可能是從肝臟突破膈肌,會進一步影響胸腔造成的。
8號的墨汁色其實之前祁鏡已經提到了不少,也是難點之一。
但如果真的讓他認真去列出各種可能性的話,他還是會和溶血以及陳舊性出血的可樂色放在一起講。臨床上除了血管破裂、血管滲透壓出現的問題外,還有一些少見的情況會造成這種顏色。
比如慢性胰腺炎突破膈肌導致的胰腺胸膜瘺,自發性食管破裂、異物造成的食管撕裂引起的食管胸膜瘺等等......
這些都化成了圖片、影像學檢查和診斷報告,記錄在了他的ppt里。留下的那33位醫學生和臨床醫生都能得到這份記錄,也算是祁鏡給他們的一個紀念。
答案雖然如此,但如果真的要細究下去,在場那些孩子根本沒可能寫出那么多的疾病來。
所以在紀清的一聲“不是在找你的替身”讓祁鏡放低了姿態,畢竟只是篩病歷的勞動力而已,沒必要那么高標準。
然而放棄了原本的要求,那就不得不混進一些水貨。
而且七個人的數量確實多了,別說付不出工資,就算真能付得出來,診斷部這點地方也不夠他們用的。再說辦公室的電腦也不夠,所以人員還得往下降,張鈞彥和王雯的去留問題也不是板上釘釘的。
所以祁鏡想了這么個辦法:“剛才的癥狀都討論過了么?”
“討論過了,不過沒什么有意思的看法。”
祁鏡看著穿上了和服的葉涵,手指不停在望遠鏡上敲著:“只是兩個癥狀確實不太好說,要不我再加兩個吧。”
“加兩個?”
“嗯,一個是體重降低。”
“減肥了?”
“減肥也不至于,她身材一直都挺好的,我只是單純覺得她應該沒有材料里寫的58公斤那么重罷了。”祁鏡以自己老婆的身材做了個對照,大致計算了下身高,“就算她52吧。”
“那另一個呢?”
“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