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最熬人。
尤其是等一個有可能是道生拐點的試驗結果。
李長安,卻是很沉得住氣。
這七天,沒有一絲焦急,只是整個人較之平時略微安靜了些。
每天照常上早課,蹭靈能;按部就班打坐、吐納、養氣;雖然明知自己不可能憑此蘊養出氣海,但他很實在地認為,多做點功課總沒錯。
每天抽一個時辰時間觀察水車運轉,在木桶內的[定靈符]效果減弱后,及時更換補充;
另外,用原本打算備用但結果多出來的剩余配件,拼拼湊湊,做出了兩架樣式簡單的小玩意。
終于,第七天。
早課一結束,阿紫沒再玩角色扮演,完全不理會一下課便圍著她轉的各款式男修,急不可待地沖到門外;
公孫拓也不像平時那般有禮,潦草地朝法云執事作了個道揖,也轉身出了大明堂。
一左一右挾著大師兄,以自己能達到最快的速度,往自家懸浮山飛去。
悲呼峰,呂老道剛剛從丹房內行出,三位徒弟一落地便上前行禮,老道笑瞇眼,道:“走。”
湖邊垂瀑旁的草地上,呂老道拂塵一甩,一道仙光送去,那一截被引流至水車頂部的瀑布水流,陡然收回。
又幾縷仙光如霧氣織的繩索,將大水車上裝有靈石的十幾只木桶捆住,一一送到四人面前。
十幾只網狀袋子自動解開符印,無數顆靈石自袋中飛出,輔陳于四人面前的半空中;猶如一道用靈石織就的漁網一般,在陽光下泛著晶瑩剔透的光澤,煞是好看。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阿紫與公孫拓,被這輔陳懸浮的閃閃靈石亮灼了眼,不時發出驚嘆;
而呂老道和李長安,則在仔細地核對所有經過加工的靈石后,相視一眼,不約而同點點頭,并露出會心一笑。
呂老道笑的是,[好徒兒,當真是奇思妙想。竟有這般技藝,造出這等可淬洗靈石之器物。不得了,不得了啊!]
李長安的想法就單純多了,他笑的是,[師父,大、發、啦!]
使最普通的術法,將靈石分割為小粒,裝入水車木桶中,利用瀑布水流,沖滌桶內被切割成小粒的靈石;
每只木桶內均有[定靈符],這就相當于是一個篩子,過濾掉諸如普通礦物與濁氣等的雜質;而真正含有靈力的靈石粒,是不受沖滌影響的。
類似于,淘金者從沙礫中將真正的金礦石,篩洗出來的法子。
分離之后,便是析出晶體中的雜質,提純靈力濃度。
說到底,瀑布水流也是來自悲呼峰地下,少說也沾了不少地下靈脈的靈力。
因此,滌洗的同時,靈力水流不斷沖刷,就相當于是加速普通靈石在地脈中形成的過程。
不過,純度、凈度是提高了,只是不知這總量是否如李長安的預期。
“在此等候片刻,為絲這便去趟[萬物堂]。”
丟下這句話,呂老道拂塵一甩、寬袖一抖,將靈石悉數收入袖中,駕云往峰外飛去。
望著師父飛遠的身影,李長安心底這才開始有了些微緊張的情緒。
若測量出的最終結果,達不到預想,那就等于白忙活了。
罷,等著吧。如若不行,那就再想法子。
………
不一刻,峰外半空中便傳來呂老道的聲音。
“長安!長安吶,為絲回來啦。”
但看呂老道,滿面紅光、好似年輕了幾歲一般。
真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仙收好徒兩‘無雙’。
瞧師父的狀態,李長安一顆微微懸起的心,稍稍落回原位。
“師父,您撿著寶啦?”阿紫笑彎一雙月牙眼,脆聲問道。
呂老道將將落定、散去仙云,竟是走出了一踮一踮的輕快少女步伐;皺紋不算多的老臉,猶如一朵綻放于陽光下的菊花。
“你們三個,就是絲父的活寶貝哇。”老道樂得見牙不見眼。
他是萬沒想到,自己這大徒弟,竟能有這般作為。
長安…真的長大了!
若說以前,這徒兒雖說挺懂事,但也不時展露出這個年紀該有的玩性與調皮勁。可自打他知道自己身世的隱秘后,整個人便有了不小的改變。
想想當時,呂老道都沒了主張,倒是長安自己,不慌不亂、沉著冷靜,比他這個當師父的穩得多。
明知自己全無修行資質,卻從未說過半句灰心放棄的喪氣話。
勤奮頭一個,天天不缺課。
不僅自己勤于修行,還帶著師弟師妹一塊兒去聽早課。還提醒他注意小拓急于求成的心境,何等的細致周全。
一個才十六歲的少年,心性竟能如此周到成熟!
呂老道自問心中有愧,都賴他這個為人師者沒本事也沒心智。
三步兩步,師徒四人這便走到了一處。
“成了!”呂老道拂塵一甩,捊須道:“下品靈石去雜存精,已悉數淬洗為中品、次中品靈石。
[萬物堂]執事精算了一番,你那五百三十一枚下品靈石碎粒淬洗后,可折算為六枚中品、三枚次中品靈石;
三十六枚中品靈石倒是轉變不大,依為絲看,應當是淬洗時辰不足。
抑或是,抑或是…”
抑或是,這個淬洗的方法,只適用于含雜質較多的下品靈石。
李長安心念電閃而過,長舒一氣,對呂老道微微一笑,“比預想的效果還好,師父,以后煉丹所需寶材,咱自己也能賺出不少了。”
正樂呵得都快笑歪嘴的呂老道,驀地眨了眨老眼,嘴角笑容僵住,鼻頭一紅,眼底泛起些微濕潤。
長安…竟是為了給自己賺煉丹用的寶材,才費心費力打造了這么個大水車!
李長安正想說,‘等師父煉出上品九轉丹藥來,便可以賣個好價錢,穩賺不賠’之類的話時,突然發現師父一張老臉真實展現出了‘吾家有兒初成材’的表情,便知道,師父肯定又暢想了一段父慈子孝的劇情。
罷了,說多也無用。師父這腦回路與公孫拓有得一拼,自己再怎么解釋,也是改變不了這二位腦補的劇情、認定的理。
“師父,那接下來之事,還有勞您多走動了。”
“好好好。你說,要為絲做甚么事?”
如此這么般,這么般如此。
李長安將先前就設想好的第二步驟,詳細說了,三遍。
巨細無遺。
包括不僅限于:與[萬物堂]長老兌換靈石時的說詞,以及要注意的語氣分寸;
哪些話萬萬不能說,別人問就笑笑擺手打哈哈;
以及擺手時的神情、打哈哈的節奏感,等等…
水車洗石大法,取得了第一步初級階段的小成功。
如李長安先前所設想的那般,碎石、保存靈力、淬洗,這一系列工序只適用于低品靈石;
若想將本身雜質就不多的中品靈石,提升至上品,非此法可取,唯有從靈力含量著手。
這個難度不是一般高,倒也不急。
如果真的這么簡單就能將中品升級為上品,恐怕就輪不到他來撿這個漏了。
為何說是撿漏?
靈石不僅是修士之間的硬通貨,更是日常修行、煉丹、布陣、煉器…不可或缺的必備消耗品。
因此,坐擁寶山靈脈的各大道門仙宗,均設有專事開采靈石的部門。
譬如無極仙山的[萬物堂],便是集靈石開采、分級與外出采辦、靈石流通等各類事務為一體的重要職責部門。
說到靈石開采一事,便不得不提及古早前的人族血淚史。
在天地初開、混沌初分之時,元氣靈力歸伏四海五洲,卻并非是平均分配。
有寡淡到毫無一絲的,也有濃郁到充斥四野的,不一而同。
元氣靈力越是濃郁之地,孕育出不同種族的生靈,也就越多。
一開始也不像如今這般有明顯的地盤界線,各居各安、保持穩定的局勢。
上古,那可是霸地盤、搶資源,以數量與拳頭決定一個種族的興衰存亡、滿布血色的時期。
尚處于蒙昧開智階段的人族,被兇獸、妖、魔及其它各族屠戮、欺辱得如同螻蟻一般。
傳說,仙庭不忍人族被殘殺殆盡,派遣九位圣君(包括無極仙山天亼老祖在內的九真圣君),傳道授業;
圣君之徒子徒孫有大成者,又開山立派,這才令人族崛起。
人族最初幾代修士,便是披荊斬棘的開拓者。
尋元氣靈力之地,蕩除妖邪、驅趕兇獸;各道門仙宗坐擁的寶山靈脈,便是先輩們用血汗打拼得來的‘江山’。
各道門仙宗除門派所在的修行地之外,另有多處靈石開采礦脈;
量級標準、開采規范等相關的管理與衡量機制,均傳承自先人定下的規矩。
因此,大多修士一心向道,即便有一小攝心術不正者,也不敢膽大包天到打靈石開采的主意。最多,也就是暗戳戳私下里動手,殺人奪寶。
絕大多數,如呂老道這種一窮二白的屌絲修士,所能想到的就是刻苦修行、求自身境界突破上升,得到門內重視,從而獲得更高的月俸。
當然,光這點板上釘釘的死工資,頂多也就是餓不死。
有些得不到門內重視、師父青睞的苦逼修士,為了獲取更多的輔助修行資源,下山除妖降怪賺外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修為稍高加膽子夠肥的,便會去往幾個非人族聚居地、妖邪橫行的小部州;譬如大荒山、卑彌山脈附近,捕妖逮獸。
有實力又拉滿運氣槽的,打怪就能爆出上古時期遺留的稀有寶材,多少不論;不過,這種情況發生概率很低。
其次,一些有實力的修士,看不上小怪小獸,專尋五品以上大妖下手;全因五品上大妖的妖丹,值當不少靈石;
再次,實力趨于中等的修士,不敢深入只敢在妖邪橫行小部州邊緣,殺殺小怪、打打小獸。
或剝皮制成提高防御、或提高術法威力的寶衣,或拆骨打造成法器之類;
舉個例子,嶗觀海那面[尋妖鏡],便是用東海夜叉銀骨制成;
另有部分妖血、獸血之類可入藥的,少不得在死后被榨到一滴不剩。
總而言之,修士們就算是窮瘋了,也只會鋌而走險、刀頭舔血地險中取財(材)。
此為另話,暫且概過。
也正是這樣的大環境,李長安才有了足夠多的空間,可以發揮他前世加今生所學。
與師父說罷第二步所行之事后,師父樂呵呵地回了丹房。
李長安這才回到湖邊,抬頭望著自己親手打造出來的那架大水車,心頭略略松了一丟丟。
看著那架在水流帶動下,不停轉動著的水車,李長安不禁哼起了一支懷舊金曲。
“大風車,吱呀吱悠悠地轉,這里的風景呀真好看。
天好看、地好看,還有一起快樂的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