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宣撫司主官杜公美投敵了,宣撫司形同虛設,也沒人將岳飛安排到別處去,張伯英讓岳飛來建康阻擊完顏宗弼就有請客出門的味道,這次怎么又要岳飛南下?
戚方那點叛匪在宣州折騰的夠久了,今年他在張伯英的眼皮子底下攻陷了廣德軍,殺死了王儔,又在宣州打敗了赤心隊,殺死了劉晏①。
張伯英手握重兵,居然讓戚方在天目山一帶經營出了落地生根的架勢,如果早一點將戚方肅清的話,張伯英率數萬大軍放心北上,聲勢豈不更好?
銀青光祿大夫李綱當時就火兒了,把信往桌子上一拍,指著送信人的鼻子喝道,“你也好意思!”
信兵嚇得連退了兩步,沒敢接李綱的話。
岳飛也一愣,這是他頭一次見李綱發火,自打兩個人走到了一起,老頭兒一直對他客客氣氣的。
李綱說,“韋淵也是糊涂!我淮南宣撫司若想去安吉還用他發話?你去告訴張伯英,我淮南宣撫司正想進軍江北收復失地呢,沒精力顧他!”
岳飛憋著樂,心說你是自己揣著糖跑過來的好不好,連陛下的委任都沒有,此時又把自己放在淮南宣撫司說話了。
不過他很高興,連忙阻止道,“相爺息怒。”
李綱道,“怎么你真想回去?”
岳飛道,“相爺你忘了嗎?我們送女侍衛的人回來說——張制置使專門去臨安見過陛下了,韋舅爺大約只是傳了句話。”
李綱眨眨眼睛,立刻回過味兒來,“那岳統制你說怎么辦!不能把我們淮南宣撫司這點人再劈作兩半吧?”
岳飛對信兵道,“你去回復張制置使,我們即刻依令回軍安吉,請制置使預作籌劃,等我軍一到,便立即展開行動。”
信兵走后李綱問,“岳統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陛下又不在臨安,有張伯英在那兒擋著他,還怕戚方進臨安拆房?我們北上才是正理。”
岳飛笑著問,“那相爺你說說看,我們北上是為著什么?”
李綱道,“岳統制你不是說過嗎——到江北邊搞些亂子,分一分金軍的神,連帶著也就把淮南收復了。”
岳飛道,“我這點人能搞出多大聲勢來呢,南下的理由似乎更多一些了。”
李綱問,“怎么說?”
岳飛湊著李綱低低耳語,李綱想了想,岳飛說的還真是沒毛病。
從張伯英的來信看,顯然他已相信陛下“在”臨安,那么韋淵的建議也就是陛下的主張,如果淮南宣撫司不搭理張伯英,也不回師安吉,那岳飛豈非是“違抗”圣命了?
張伯英如若有疑問,他能去臨安難道不會來建康一探究竟?
李綱恍然大悟,上次豬都快送到建康來了!只要張伯英一來建康,韋淵在臨安的戲法兒也就被拆穿了,可能還會落個矯詔的帽子戴戴。
在建康這邊也沒有韋淵那樣的好戲骨。
分金軍的神兒之前自己的神兒不能散,假如張伯英先分了神兒,即便他不嚷的滿城皆知,只是將陛下悄然北上的消息憋在心里頭,那他這一塊的軍心又何談穩定?
如果能借一借張伯英的力量,兩路人馬一同北上,也就真應了磨刀不誤砍柴功那句話了。
李綱表示有難度,懷疑著問,“這能成嗎?老夫看夠嗆……似乎也只能如此了,老夫跟你可沒一點兒脾氣,那就依你的主意!”
岳飛奇怪,便問,“相爺為什么這樣說呢?”
李綱道,“在將軍嶺攔截完顏宗弼那一戰,老夫是真服氣,幾千步軍晝夜不停的從宜興跑到建康,沒有一個人晚到,更沒一個人開小差,來之能戰戰之能勝,我大宋就缺你手下這樣的兵啊!”
“岳統制,老夫就與你回這趟安吉!有什么呢?和完顏宗弼比起來戚方算個球!被張伯英這只小貓咪拍來滾去玩的有聲有色,老夫便與岳統制趕回去,一腳先將球給他踢飛,老夫倒要看看張伯英再怎么玩。”
岳飛道,“球若沒有了,張制置使還有什么理由不過江?”
“不過老夫知道這個戚方可不是個省油的燈,我們可別讓戚訪絆住了手腳,使我們不能盡早去江北。”
“解決戚方,大約一戰而已。”
……
從遼河口一走,婁室的人馬便跑的沒了蹤影,趙構和吳芍藥在遼河里緊追慢趕,一連兩天再也沒看見這些人。
趙構心中不禁暗暗揣度,婁室說過他就是專程護送王妃們來的,而且還是奉了西路元帥完顏宗翰的差派,可他把王妃們丟在身后看也不看一眼,這是要急著去干什么?
他大小六位夫人、外加一打侍女也在船上呢,難道要趕到前頭去給王妃們安排食宿、通知各州縣官員迎接蒲里衍?
即便對他們一點未起疑心,婁室這么樣跑法兒也不對勁。
張憲專門上岸去看了看,北方這場降雨范圍之廣,出乎眾人的想象,因為走出來兩天了,婁室留在岸上的馬蹄印子、軋在濕地上的車轱轆印兒依舊清晰如新。
婁室拉著好幾架空車這么瘋跑要去干嘛?
吳芍藥說,反正去韓州是個急差,不管有沒有婁室,我們快點趕路便是。
蒲里衍曉諭各船加速前進,把帆都鼓起來,又直直的追了一天。
還是看不到婁室,趙構坐不住了,把各船上的將領們請到他船上來商議,不能蒙著眼睛跑啊。
高寵一句話道出了原因,“陛下,我們是逆流而上,船再快也趕不過馬,末將請求帶騎兵上岸,趕上去探他個究竟!”
張憲道,“有道理,我們纏住婁室看他還急不急……但你領這個差事不合適,又不是上岸去宰婁室,我們未到韓州之前留著婁室還有用處,還是我帶人去。”
高寵瞅了瞅趙構,攏住嘴巴低低的對張憲道,“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可不能去上京呀,要去也要帶著高某!”
皇帝笑問,“要去哪里啊?”
高寵沒想到皇帝耳力這么好,尬笑一下道,“上岸,上岸!”
趙構不深究,以他先入為主的對高寵的印象看,此人在金宋兩國武將中的戰力排名,可以說是沒什么爭議的頭一把交椅,而且這個推測已然在完顏宗弼的身上得到了驗證,四太子一遇高寵,兩人只伸了半下手,宗弼的旗子便丟了。
岳飛的武力夠強悍,但岳飛的任務不是提槍上陣,主帥若是動不動就到了掄膀子的地步,那也就沒什么資格做主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