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魏王府邸。
浩浩正正的廳堂內。
老人臉色鐵青,旁側文官武將,也各個義憤填膺。
那齊王陸寧,竟然領著所謂的紅翎三十六女射進入天雄軍境內耀武揚威,還寫來書信羞辱魏王,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貝州求救書信和齊王信使一先一后進了大名府。
立時令大名府炸了鍋。
此刻,一名文官正恨恨道:“李滇該當拿下問罪!若不是謊報軍情,齊王大軍已經到貝州,就是他已經與齊王私通,三十六名女卒?貝州千余軍卒,嚇得不敢出城?豈不是笑話?”
李滇,便是貝州刺史。
又一名武將冷哼道:“這齊王,書信里污蔑魏王,污蔑我天雄軍軍將官吏,還大言不慚讓魏王請罪歸順,真以為我天雄軍孤立無援么?”
就有文臣道:“魏王,不如向李重進求助!”
但隨之就有人反對,“只怕是前門拒虎后門進狼,李重進,覬覦大名府已久,可說是司馬昭之心!”反對的人,實則和趙匡一些故舊交好,但天雄軍和現今趙匡的領土并不接壤,所以,他也不好說出向秦王求助之類的言語。
又有文官開始訴說齊王對讀書人的迫害,慷慨激昂義憤填膺。
老人突然擺擺手,“你們都退下。”顯然,被吵得頭疼。
老人雖然好似已經不太理會政事,但威勢仍在,眾人不敢再說,紛紛起身告辭。
按照慣例,只有牙將劉思遇留了下來。
此外,還有遠遠坐在一旁的老人第二子符昭愿。
符昭愿二十出頭,和其逝去的兄長不同,兄長英武,和老人年輕時很像,符昭愿從小謹厚謙約,喜愛讀書,年紀大后,廣交朋友,待人有禮,和亡兄那孤傲脾性完全不同。
現今符昭愿領衙內都虞侯一職,因為藩鎮衙內親衛官員現今多是藩主子弟充任,是以,衙內一詞,也漸漸演變成對軍鎮子弟的尊稱。
“你怎么不走?”老人看向二子。
符昭愿猶豫了一下,終于站起身,躬身道:“父親大人,兒曾多方打探齊王為人,可說,毀譽參半,但齊王治下,吏治清明了許多,百姓安居樂業,軍民歸心,只怕,世間誹謗之言,多是以訛傳訛……”
“哦,你對他,還頗多好感!”老人看著符昭愿,眼神微微有些深沉。
劉思遇也道:“是啊,衙內,他寫來書信竟然以斥責之語待魏王,這總不是旁人誹謗吧?!”
本來在老人注視下有些心慌,符昭愿微微垂首,可聽劉思遇言語,咬了咬牙,說道:“只怕齊王所書言語,是空穴來風!”
老人眼神猛地一凝,盯著二子,“退下!”
符昭愿不再說,深深一躬,轉身離開。
“你看該如何?”老人看向了劉思遇。
劉思遇心跳了跳,齊王書信里,直接點了他的名字,將他說成是天雄軍亂癥的病因,而剛剛,符衙內,顯然也是在展露對自己的不滿。
“齊王雖然狂妄,但書信里,對魏王還是有尊崇之意的,此事,還是想辦法和議,當務之急,令貝州放了那齊王側妃之家眷。”
齊王書信里,以側妃家眷被污蔑為由,洋洋灑灑一大篇文章,此更是天雄軍官吏腐敗的鐵證。
老人哼了一聲,“如此,豈不坐實了他的一些妄言?就如同他所說,他那側妃家眷,未必是被構陷?”
劉思遇嚇了一跳,不放齊王側妃親眷?可不能走這個方向應對啊?那最后不就是兵戎相見?
李重進和趙匡爭鋒,李重進很是有些吃力,對東鄰之齊王以拉攏安撫為主,怕是不會為了天雄軍和齊王反目,更莫說從李、趙相爭,天雄軍就已經不再向汴京上繳賦稅。
其實,本就是觀望中,甚至好似符王,更偏向趙匡一些,只是不想,東方卻崛起了一個齊王,令中原局勢更加錯綜復雜。
所以,真要和齊王兵戎相見,怕還真就是孤立無援,齊王收齊魯地,最近又得河北三鎮加安國軍,天雄軍與之相抗,沒有什么勝算。
不過,想來齊王也不想和天雄軍火拼,現今,只是找個機會訛詐,看能不能鯨吞了天雄軍。
天雄軍,最大的危險也確實來自齊王。
天雄軍,自前朝就是人口繁茂之地,甚至歸周被分割前,號稱“魏州六州戶口,天下之半”。
大名府,就是魏州。
而現今天雄軍,被割出去兩州,只剩一府三州,但仍是中原人口最密集地區之一。
現在的天雄軍邊境,南部和西部,多有河流山川自然分割,如北以黃河為界,和效忠李重進的天平軍、鎮寧軍相鄰,雖然黃河上有巨大浮橋相鄰,但地域分界很是清楚明白。
西邊則有運河、漳水及一些小山脈,和效忠李重進的彰德軍相鄰。
但東部和北部疆域就沒那么明確了,相鄰都是齊王統治地域,且很多地區大片平原農地相鄰。
在齊王得到河北三鎮、安國軍,德州又歸降后,天雄軍直面正處于上升期野心勃勃的齊王之擴張就不可避免。
如此局面,就要小心翼翼處理,看如何化險為夷。
要說起來,便是名義上歸順齊王本也沒什么,只是看齊王架勢,可不會天雄軍歸順后,還令天雄軍一切照舊,自己更好似上了齊王的佞臣名單,所以,從自己內心說,便是和齊王爆發戰事,也不愿意天雄軍歸降,當然,這念頭,不能在魏王面前透露。
“還是,還是要以天雄軍一府三州的軍民為重啊!”劉思遇小心翼翼勸諫,能不打仗和平解決此事,那當然就更好不過。
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藥太師多次給我來信,將那齊王夸得上了天,我便邀他來大名府,看他可敢來?!”
劉思遇心下微微一動,嘴上贊成道:“若齊王肯赴約,親見魏王風儀,必然為他的狂妄后悔,或成一段佳話。只是,他能來嗎?若領重兵來城下,怕生變。”
老人微微頷首,沉吟著,揮了揮手。
劉思遇不敢再說,躬身退出。
貝州城下,尤大郎懵懵懂懂的,坐在馬車里,被禮送出來,實則從前天,他就被從死囚牢里放出來,好吃好喝伺候著,他到現在也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城外雪地中,陸寧胯下馬打著響鼻,旁側不遠處雪地中,站著一名氣度沉穩的青年男子,沖冠錦袍,看起來很是少年老成。
翻看過信箋,陸寧看向青年男子,笑道:“你是符王二子,符昭愿?”
符昭愿微微躬身,“是,正是在下。”他也沒想到父親會將給齊王送信的差事交給自己,此時,就在齊王幾步外,看著只在傳聞中聽說過的這位少年國主,符昭愿一時有些恍惚,雖然早聽說齊王俊美,但無論怎樣,也沒想到,齊王真是這樣一個年少俊美,看起來,就好似畫里神仙似的人物。
陸寧笑笑:“好,看你不錯,我就信你這個使者,這就隨你去大名府!”
符昭愿一呆,沒想到齊王會這么容易就答應,隨之心中更是一凜,父親派自己作為信使,是不是因為看自己對齊王頗有些敬慕,所以才派自己來,堅齊王赴會之心?
“殿下,聽聞你的軍馬到了東城縣?”符昭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這句話,倒好像,在提醒齊王。
河北大營招討副使高懷德領一萬禁軍已經駐扎東城縣。
陸寧招招手,遠處田欽祚立時一溜小跑跑過來,陸寧對他一笑:“你領著我那大舅哥去東城,自有人送他回德州。”
田欽祚忙躬身應是。
陸寧便看向符昭愿,笑道:“我們這就走吧!為彰表我的誠意,我便帶著三十六騎前去,和符王會晤!”
符昭愿呆了呆,這,真的就帶著女衛們去么?那大名府可不是這貝州城,可不是你區區三十幾騎就可以冒犯的。
如果齊王真孤身進城,便是父親不愿生事,怕下面將官也必然各有心思,若引起驚天巨變,剛剛安穩過日子沒幾天的齊魯、河北軍民百姓,又要進入地獄般的輪回。
卻聽齊王又笑道:“聽聞大名府有西娘湖,風景甚美,便在那里和符王相見如何?”
符昭愿心里長長吐出口氣,果然,齊王并不是莽撞之徒,并不愿進城和父親相見。
符昭愿微微躬身:“家父定無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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