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娘湖,碧波千傾,和運河之濟渠相通,周邊蘆葦海洋蕩漾,現今雖然是冬季,湖面結了薄冰,蘆海里一桿桿蘆葦變得光禿禿的枯黃,卻又平添了幾分蕭索的冬日之美。
陸寧策馬走在湖畔,好奇的打量著這傳說中西王母曾經在此沐浴的西娘湖,到后世,這西娘湖早已經不見,黃河在北宋及二十世紀初被兩次掘開大堤阻擋異族入侵,百姓的苦難不必提,而許多水泊乃至古河道也都隨之改變,又形成了一些新的湖泊,這西娘湖,就是湮沒在歷史長河中的湖泊之一。
遠方,已經隱隱可以看到湖泊對面旌旗招展,陸寧勒住韁繩,揮揮手,“你們在這里等。”
三十六名女射都戴著猙獰面具,看不到她們表情,但從一片沉默,看得出,她們并不愿意主父單身赴險自己等卻要留在這里等待。
野人納米,微微躬身:“是!”
不管如何不情愿,主父的命令,她們只能凜遵,更沒有什么資格發表自己的見解。
陸寧又對身側和他策馬而行的折賽花道:“你也在此等吧。”
折賽花輕輕搖頭,“我和你去。”
陸寧笑笑,“好。”
西娘湖畔,已經搭上了觀禮臺,臺下大概兩三千軍馬排列的整整齊齊,戰馬神俊,步甲锃亮,長弓勁弩如梭,刀山槍海林立,顯然,都是天雄軍精銳,魏王符彥卿的親軍,又極快的調度而來,也是在展示天雄軍的機動能力。
陸寧和折賽花雙騎并馬而來,立時引來無數目光。
觀禮臺上,劉思遇陪著笑容迎下來,就好似陸寧的申斥書中劈頭蓋臉將他這類貪墨官員斥責為“小則為竊盜倉廩,大則能傾覆重器”,他完全不知道一般,不但滿臉笑容,而且笑得極為燦爛。
聽到他自報家門是天雄軍衙內指揮使劉思遇,陸寧看了他一眼,也沒多言。
雖然是匆匆搭救的觀禮臺,但也氣勢恢弘,木臺有三尺多高,粗粗的松木梁柱極為牢固,臺上木棚雕梁畫柱,挽有紅綾,顯得很是喜慶。
陸寧走上觀禮臺,符彥卿已經大笑走過來,挽著陸寧的手同行,“早聞齊王殿下少年英雄,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又對陸寧身后半步的折賽花道:“北尚宮夫人,老夫和你父、你祖父都曾同朝為官,折家鎮守西北,功莫大焉!”
顯然,對陸寧的一切,他都已經打聽的清清楚楚的。
符彥卿看起來心情不錯,陸寧親來大名府赴約,不管是不是單刀赴會顯出非同一般的勇氣,但總歸顯得他才是主,這年輕齊王是客,客有所求,才來主家。
和符彥卿并肩坐在觀禮臺主位,身側坐了折賽花,然后依次是劉思遇等武將,符昭愿反而坐得有些遠,另一側符彥卿的左側,則是十幾名文官。
陸寧揉著鼻子,其實就有些好笑,這還是對自己了解的只是皮毛啊,如果自己真是有什么壞念頭,這天雄軍從符彥卿以下,最重要的文臣武將,可不被自己一勺燴嗎?
符彥卿,笑得也有些開懷,或許,也是在琢磨,如果自己有歹意,這齊王可不就成了自己的砧板之肉?
鼓聲陣陣,整齊的吶喊聲中,一隊黑壓壓陌刀方陣走出,表演劈砍之術,他們各個孔武有力,整齊的揮動著陌刀,“哈”“哈”聲中,一次次劈向面前的假想敵,百人的方陣,寒森森刀刃林立,整齊劃一,凜然生威。
“齊王殿下今日來,老夫甚是高興,來來來,老夫珍藏的雙釀花蒸,你嘗嘗味道可純正?”符彥卿微笑舉起金燦燦酒杯,卻是真正的黃金杯,不是什么銅杯。
陸寧面前同樣如此,金杯銀盤銀筷,燦燦生輝。
符彥卿卻是先淺淺品了口,身后軍漢,便將他的金杯和陸寧的金杯互換。
陸寧笑道:“符王不必如此的!”拿起金杯,一飲而盡,只是入口干辣,很是沖當,現今多是米酒,和后世的高度酒完全沒得比,但這酒卻很有些后世高度蒸餾酒的意思,不知道符彥卿的秘方加了什么料,可不知道這種加勁兒的料有沒有毒,陸寧心下苦笑,自己可不是百毒不侵,喝下什么毒物就不美了。
符彥卿見陸寧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不禁呆了呆,一時端著酒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顯然老頭,也知道這酒勁道,他一口氣卻是喝不下去,如果淺淺一口,一來顯得不尊重這齊王,二來也顯得沒英雄氣概。
旁邊文臣武將,便是眼明心亮的,此時也只能暗暗叫苦,誰也沒資格來替魏王喝這杯酒不是?
“魏王,這酒不錯,我剛喝過了你的口水,現今你也得嘗嘗我的才是,魏王就全將酒饒給我,我喝剩的便是魏王你的!”陸寧將金杯伸了過去。
眾人都是一呆,這般嚴肅的場合,哪里有這樣要酒吃的?
符彥卿也是一呆,但眼見陸寧金杯拿過來,另一只手指著自己杯子。
就是幫自己解圍,可哪有這么干的,這齊王,真是,真是與眾不同……
符彥卿便將金杯里的酒全倒給陸寧,陸寧咕咚喝了一大口,又給符彥卿倒回金杯,僅僅剩了薄薄三分之一左右,符彥卿一咬牙,便一飲而盡。
陸寧笑道:“今日,這算我和魏王的口水之盟吧!”
符彥卿一口酒氣本就強自憋著,這時再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
天雄軍文臣武將,表情各異,但見齊王如此輕佻,很多人臉上有鄙夷之色。
折賽花也有些無語的看著陸寧,自覺得叔父怕是真看錯了這輕薄浪子,這齊魯地和河北三鎮,都是這輕薄郎靠永寧公主才為之收攏,僅僅是因為生了副好皮囊,才被永寧公主看重。
折賽花到了兗州,終日只是在自己宮中打熬筋骨,每日除了給老夫人請安,很少邁出宮門一步,對陸寧的了解,和以前沒什么區別。
前幾日中宮永寧送來書信,說叫她陪西尚宮來德州。
能出來散心,她自然開心,卻是打馬撒歡,到了德州知道齊王在貝州城下耀武,便一路趕了過來。
見到貝州州軍被契丹三十六女射嚇得不敢出城,她暗自鄙夷。
只是這輕薄郎狂妄無比,卻要大搖大擺來這大名府和魏王相見,她也懶得勸諫,但自然要跟在一旁,如果遇到兇險,好救這輕薄郎出險境。
不是進城中,僅僅逃離的話,她還是有些自信的,尤其是,就坐在這魏王附近,自可以隨時抓了魏王做人質。
有降龍槍和百花馬,當可脫險。
此時見這輕薄郎君又大言不慚說什么“口水之盟”,一時有些無語,但也漸漸麻木。
卻聽陸寧又道:“有這主臣的口水之盟,符王,日后你我定一片和諧,你以后,榮華富貴,都如王爵在身般榮耀!”
觀禮臺上,突然沉寂一片,又恰好臺下陌刀方陣表演剛結束,一時空氣好似凝固了一般,又很有些尷尬。
天雄軍文臣武將,臉上的輕蔑已經變成了怒氣。
這齊王,果然是狂妄的沒有邊際,話里的意思,從今天就將魏王當作下屬,魏王與他相見,卻是投誠歸順。
而且,有幾名親信文官武將,更知道這齊王寫了申斥書。
結合申斥書的話,齊王剛剛說過的言語,就更是跋扈,卻真是如申斥書一般,魏王該當辭去王爵?所以今日之后,魏王就不再是魏王?你僅僅以王爵待之,顯主公恩寵?是以“魏王”都不叫了,而是稱呼為“符王”?
符彥卿臉也猛地一沉。
陸寧卻已經鼓掌叫好,“好,好!比之我府中刀婢,舞得卻是要漂亮一些!”
自是說場中剛剛結束表演的陌刀軍陣。
這一聲比同他府中刀婢的“好”,場下軍卒,卻隱隱能聽得見。
有些軍卒立時忍不住喝罵出聲,但隨即被都頭喝住。
陸寧笑道:“亂糟糟的軍紀,這就要扣分了,卻不如我府中刀婢了!”
折賽花無語的看著他,這家伙,肯定從出生就滿天神佛保佑,才能活到現在。
符彥卿臉色鐵青,殊不好看。
“久聞齊王神勇,某不信,要向齊王殿下討教!”
場下,方陣最前雙手持著陌刀的巨漢大聲吼,他足足有兩米高,鶴立雞群一般。
臺下軍卒鼓噪,符彥卿卻默不作聲,一眾文臣武將,就更是吃瓜看戲。
“哦?你是什么人?”陸寧笑著問。
“某乃天雄軍槍棒教頭范延召!”巨漢聲如炸雷,便是在觀禮臺上,都聽著霹靂一般。
所謂槍棒教頭,現今的官方名稱就是教練使,也不知道這巨漢是哪一廂的教練使,看來位置低下,沒有上臺觀禮的資格。
陸寧打量著他,笑了笑問:“要與我斗賽,你可有三十萬貫?”
“什么三十萬貫?!”巨漢不解,大聲吼著問。
陸寧看向符彥卿,笑道:“符王,你可愿為這位范壯士出三十萬貫彩頭,斗賽沒有彩頭,那就沒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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