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恩鎮長在女記者的采訪筆記上簽名確認,證明他不會推翻今天說的話,然后意興闌珊地讓書記官送走了女記者,走回辦公室的時候,他已經想起被西風匪追的那道黑影是誰了。
可他走進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卻發現羅松溪正在那里等他了。
羅松溪朝他鞠了一躬說,“吉恩鎮長,我向您道歉。”
上午被吉恩趕出辦公室之后,羅松溪自然心里憋屈,只覺得吉恩是墮政、懶政,為了采訪出風頭,置全鎮居民的安危于不顧。
于是他出去跑了一圈,很快找到一支西風匪的小隊伍,稍一挑釁,就溜著十幾名馬匪到塔爾塔鎮來繞了一圈。
這樣一來破壞掉吉恩的采訪,出一口惡氣。二來在媒體面前把塔爾塔鎮防備松懈的情況暴露一番,通過輿論的壓力讓吉恩整合塔爾塔鎮的治安,好應對那邪惡的血祭儀式。
羅松溪覺得自己的這個計劃很好,只是沒想到,吉恩說的都是真的,塔爾塔鎮的防務真的抵擋不了三名以上的西風匪。
而吉恩在無奈之下,還拋出如此駭人聽聞的一封舉報。
無論如何,他至少是一名正直的官員。
“沒什么……”吉恩鎮長示意羅松溪到辦公室里坐下,“我也想通了,要是這些事情一直壓在心里,哪怕三個月我能夠調到一個再好的位置,我也會不痛快一輩子的……”
“我也看到你的本事了,你和老約翰應該都是小鎮里深藏不露的人吧。我也愿意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但你也看到了,我也沒說假話,要是真的有這樣邪惡的事情,憑塔爾塔鎮,根本就擋不住。塔爾塔鎮……那是被聯邦遺忘的地方啊。”吉恩說。
“那剛剛記者在的時候,為什么不把血祭儀式的事情一起說出來?”羅松溪問道。
“沒用的……”吉恩擺擺手,“按照他們那些所謂的規矩,涉及到對官員的監督,只要記者有勇氣,哪怕是單一信源都能報出來。但如果牽涉到血祭這種玄學的事情,首先要記者肯信,就算記者信了,她也要經過向多個信源核實的程序,你讓她到哪里核實去?那么報道基本上就發不出來了。”
“只要報道能發出來,聯邦就會把塔爾塔鎮想起來。想起來了,聯安委的人來調查了,那許多事情就都好辦了。我也只能做這么點事情了。”吉恩緩緩說道。
羅松溪點點頭,心中佩服吉恩鎮長的老練。沒想到吉恩接下去又兜頭潑了他一盆冷水。
“不過你千萬不要高估了聯邦的效率。你說離血祭還有多久?一個星期?即使報道順利發出來,首都的那些大佬還不知道要扯皮扯多久。”
看到羅松溪一副錯愕的表情,吉恩鎮長回報以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勞拉——”吉恩鎮長朝門外喊他那名女秘書的名字,“叫鮑勃治安官來一趟我的辦公室。”
他回過頭對羅松溪說,“你把詳細情況也跟鮑勃講講,鎮上能做什么應對,你跟他多商量,我會讓他盡量配合你……不過鎮上的治安署一共只有三個人,也不要指望他們能做太多的事情。”
“有沒有可能組織鎮上的居民提前轉移?”羅松溪問道。
“如果他們肯信存在這樣一場……血祭……”吉恩鎮長說,“否則的話,要強行令他們轉移……那些每天像石頭一樣堆在路邊抽煙的倔老頭,誰移得動他們?”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門口的鮑勃。大腹便便的鮑勃正側著身小心翼翼地擠進門來,作為塔爾塔鎮的治安長官,至少兩百多斤的身板在視覺上很富有安全感。
羅松溪對鮑勃其實并不陌生,在他一生中最糟糕100天原本排名第九、現在排名第十一、打野豬不慎被野豬扯爛褲子的那一天,他差點被鮑勃抓回治安署訓誡,但兩百多斤的鮑勃終究沒能抓住他。
他常常想,在鮑勃的職業生涯里到底有沒有成功地抓住過別人。
他對鮑勃沒什么好印象,鮑勃對他也沒什么好印象。走進吉恩的辦公室,看到羅松溪在,鮑勃直接問吉恩鎮長,“報到,請問鎮長是不是要以今天下午一項涉嫌妨礙公共秩序的罪名逮捕這名少年?”
他說著飛快地抬腕看了一眼表,說道,“但是報告鎮長,現在離下班時間只剩1分20秒了,如果你想逮捕他的話,我會在明天上班以后第一時間執行。”
胖歸胖,但是說話做事相當干凈利落。
“不是,”吉恩鎮長無奈地咧了咧嘴,和鮑勃比起來他簡直瘦得像根法杖,“叫你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讓羅松溪跟你說吧。”
“好吧,”鮑勃爽朗地對羅松溪說,“明天上班以后我會第一時間在辦公室恭候大駕。再見。”
說到“再見”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神奇地從門里擠了出去,站到了走廊上。
羅松溪有些錯愕地也看了一眼手表,“現在才三點半,你就下班了?這件事情很急誒。”
“聯邦發給我的工資,平均到每天,只夠四個半小時的最低小時工資,所以我每天只能工作四個半小時,如果多工作,塔爾塔鎮政府就會涉嫌違反聯邦公務員雇傭法案。除非支付給我加班費,否則我不會多工作哪怕一分鐘,但塔爾塔鎮明顯沒錢支付加班費,所以明天見。”
鮑勃飛速地回答完羅松溪的問題,然后已經消失在走廊上。
吉恩鎮長朝羅松溪攤攤手,羅松溪朝他又鞠了一躬,轉身告辭而去。
……
……
羅松溪回到煉金店的時候,還是有些氣悶的。
雖然吉恩鎮長的為人不錯,但卻于事無補。不是塔爾塔鎮的官方力量不足以對抗這場災難,而是塔爾塔鎮的官方根本就沒有力量。
所以吉恩鎮長對于著急下班的胖子,也只能攤攤手。
可偏偏他一回煉金店,就被隔壁洗衣店的大媽就揪住了。
洗衣店大媽的那臺吃飯家伙,洗衣干衣一體機,已經壞了三天了。可這兩天她每天來煉金店找人修,卻都吃了閉門羹,煉金店的一老一少,天天都找不到人影。
沒了洗干一體機,大媽每天靠手洗,洗得腰都斷了,今天好不容易候到了羅松溪,不管他手頭有什么事情,都要他先來把洗干一體機修好再說。
羅松溪沒辦法,只好拾掇起幾樣工具,跟著大媽來到洗衣店里。
洗衣干衣一體機是個高達三米的大金屬桶,雖然大而笨重,但洗干一體機仍堪稱第三共和歷最偉大的民用發明之一,這個笨重的桶不知道解放多少勞動婦女的雙手——
臟衣服只要全部往里一扔,兩個小時之后,出來的就是香噴噴的干凈衣服了,神奇地如同變魔術一般。
當然,唯一的問題就是你家房子要夠大,能騰出一整間房子來放這臺機械。
這是一個由煉金法陣主宰的機械化世界。當然,由煉金法陣主宰的機械,最大的缺點就是,大而笨重。
羅松溪沿著梯子爬上洗干一體機的外壁,伸手敲了敲這件巨大的神奇的器物,順口問了大媽一句,“大媽,你說到底什么是科學,什么是玄學?”
大媽虎目圓睜,“快點修,像我們這些勞動婦女就是科學,像你們煉金店一老一少整天神叨叨的,那就是玄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