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思敏離開書房,在后院里轉悠了一會,心情依然很煩躁。
他想截殺關訓的信使,讓二哥繼續呆在薊州城里。二哥死了,他是最大的得利者。
可是他害怕,父親給的壓力太大了。
父親做事神鬼莫測,只要父親想要實現的目標,似乎都實現了。例如父親造反,直到父親殺了秦王,關思敏才知道反賊就在自己家里。
關思敏最后放棄了白起的建議。在去往龍椅的道路上,從來都是血腥的,孤獨的,他不在乎二哥的生命,可是他在乎自己的命。
他擔心父親發覺了他的行動,會打死他。
可是放棄了,他又很心疼,這可是扳倒二哥的一次絕佳機會。二哥這次如果活了下來,就有了聲望,只怕自己的機會就更小了。
去做,他不敢;
放棄,他不甘。
關思敏現在首鼠兩端,心里煩躁異常。血液里似乎有一團火在游走,讓他燥熱,氣悶。
隱隱的,他希望有一個睿智的長者,幫他作出一個決策。
可惜,長者是沒有的,他只有一個威嚴的父親。
終于,關思敏出了府,只帶了幾個貼身的侍衛。
大家都心照不宣,直奔棋盤街。
這幾個下人都知道,每逢關思敏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來這里。
這里,有一座院子,女主人是一個性子溫婉的女人。
女人寡言少語,琵琶彈的特別好。
關思敏喜歡她,也喜歡聽她彈琵琶。
關思敏一直瞞著白起,如果白起知道了,肯定會反對他和這個女子繼續交往。
因為這個女人叫荀煙,荀奉的女人。
荀奉曾殺了關思敏的大哥,現在是秦國的丞相。
前天,鄒源死了,像死了一條狗。昨天夜里,鄒的家人也全被殺了。
這些都是關訓下的命令。
關思敏早就搭上了鄒源的關系,從鄒源這里,他得到了很多情報,尤其是很多官員的把柄。
依靠這些情報,白起控制了不少官員,包括一些三品以上的高官。
現在鄒源死了,關思敏都不知道是為什么殺的。
自從鄒源死了,關思敏就有些神經質,一直擔心是父親發覺了他和鄒源的關系,才殺的鄒源。
白起曾勸他,鄒源的死,更大的可能是因為海右的崛起太突然,皇城司忽視了海右的情報。
可是鄒源的死,已經在關思敏的心里種下了一根刺。
關雅在棋盤街的一個茶館的二樓喝茶。
自從知道棋盤街的秘密,她就常來附近轉悠,想著如何接近那個小院子里的女人。
可是這個教荀煙的女人,閉門不見客人。
來了不少次,關雅都沒見到人,只能隱約聽到琵琶聲。
附近茶樓的茶很正宗,關雅常來二樓坐坐。
她相信,只要這個女人沒有失寵,三哥會常來的,守株待兔的方法最好用。
但是也不能拖太久,按照三哥喜新厭舊的性格,不知道哪一天這個地方就被他遺忘了。
終于,侍女低聲提醒她,“郡主,三侯爺到了。”
從窗口看去,雖然沒看到三哥,但是她認出了三哥的長隨。
長隨身后是一頂二人小轎,不知道三哥從哪里弄來的。
關雅款款走出了茶樓,一個月了,三哥從她這拿走的鹽,該吐出來了。
關思敏感到轎子停了,他以為到了。
可是既然到了,長隨不該過來打開簾子,后面的轎夫掀起轎子,讓他下轎嗎,怎么都沒動靜。
一個長隨走過來,隔著簾子低聲道:“侯爺,遇到永寧郡主了。”
關思敏心里咯噔一下,這么巧。
長隨打開了簾子,關思敏下了轎,果然小妹在前面的巷口笑瞇瞇地看著他。
他感覺小妹笑里藏刀,好像很得意。
關雅只是笑瞇瞇地看著三哥,關思敏走了過去。
“小妹,你怎么來了?”
“我啊,我看這里風水不錯,想在附近買個宅子。”
關思敏知道,小妹肯定知道了什么,心情更糟糕了,他強打精神,說道:“風水?這里都是平民住的地方,哪有什么風水?不要聽那些江湖術士瞎說!”
關雅笑顏如花,“是嗎?可是附近有人彈琵琶,好好聽哦!我打算就和這位彈琵琶的大師做鄰居。我啊,就買四個相鄰的前后院子,打通了就夠了。”
關思敏確認了,小妹已經知道荀煙的存在。
他的臉陰了下去,冷冷地說道:“小妹,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我現在沒有錢了,想聽個不要錢的曲兒罷了。”關雅依舊笑瞇瞇地說道。
她笑的越開心,關思敏越生氣,他很像一拳打爛她的臉。
關思敏忍了又忍,才說道:“小妹,這家茶館的茶還勉強能喝,三哥請客,上去喝一杯吧?”
關雅也不想徹底和三哥撕破臉皮,便笑道:“好啊,三哥請!”
在二樓叫了一個雅間,恰好是剛才關雅坐的那間。
關雅笑道:“三哥,真巧,我剛才還在這里喝茶呢。正是看到你來了,才下去的。”
關思敏黑著臉,沒有接話。
茶博士上了茶,就被關思敏轟了出去,侍女侍衛長隨也都被趕了出去,雅間里只剩下兄妹二人。
“你到底想怎么樣?”關思敏開門見山,面前的茶動也沒動。
看他的樣子,關雅很失望,這就是父親看中的接班人?是心思玲瓏、八面來風的三哥?
她第一次發覺三哥很陌生,自己要重新認識他。
去年,她為奶奶壽辰準備的玉觀音,被三哥搶去了,石厚建議她報復。可是后來她還是放手了,畢竟是自己的哥哥,她下不了手。
可是今年,三哥再一次搶了她的私鹽生意。
石厚告訴她,三哥養了外室,女人叫荀煙。她猶豫再三,拖了一個月才來,沒想到看到的竟然是三哥氣急敗壞的樣子。
關雅有些心寒。
她給三哥斟了一杯茶:“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只想賣點鹽,賺點脂粉錢。”
關思敏冷笑道:“一個月就四船私鹽,你用的脂粉不少啊!用來糊墻嗎?”
關雅有些意外,自從私鹽被三哥搶了,她就沒問過,私鹽一到津門,就被三哥的人接走了。
沒想到一個月竟然有四船鹽,運鹽的船是六百料的大船,這么龐大的量,利潤……關雅心動了,這筆錢不能再讓了。
關雅笑道:“三哥,怎么花那是我的事。”
關思敏深吸一口氣,今天不吐出一點肉是不行了,“那行吧,給你留一艘船。”
關雅的笑容凝固了,“三哥,我今天來不是和你砍價的。”
“那你想怎么樣?”
“我的,就是我的,希望三哥能裝沒看見。”關雅說道。
今天來,她本來想和三哥分潤,但是現在一個月四船的鹽,三哥都吃了下去,竟然不給她留一點湯。
關雅很難過,這就是自己的哥哥。
她心中的怒火升騰了起來,她決定將私鹽全部拿回來。
“小妹,吃太撐了,有害身體啊!”關思敏咬牙道。
關雅突然笑道:“是嗎?可是,如果我的鹽出了問題,我的心情就不好,就會想起這個地方,就想在這買個院子,有空請父親來聽聽鄰居的琵琶,盡盡我的孝心。”
關思敏的心中怒火翻騰,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他用力攥著拳頭,半晌才說道:“好吧,既然你堅持,以后你的鹽我不管了。本來我是擔心你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不方便……”
關雅笑道:“我當街吆喝賣鹽是不方便,所以都讓下人們去做事。”
關思敏將吃出的肉吐了出去,很心疼,因為這塊肉太大了。
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三哥,以后我的鹽不會有什么麻煩吧?有麻煩就會影響我的心情,我心情不好就會……”
關思敏的臉上擠出一堆笑,“怎么會有事,你可以永寧郡主。放心吧,你的鹽安全著呢。”
關雅滿臉天真地,故作驚喜道:“三哥說的是真的?”
看著她做作的樣子,關思敏有些作嘔,將鹽多回去不說,還要他做免費的保鏢。
他忍著惡心拍拍胸脯,說道:“三哥保證,誰敢亂動你的鹽,我砍了他!”
關雅有他的把柄,這個保鏢不做也得做。
“那我就放心了。”關雅笑道,“我看三哥心思也不在這里,有事的話就去忙吧。”
關雅見好就收,不再擠兌三哥。
關思敏摔門而去,候在外面的侍女急忙進來了,卻看到關雅正在擦淚。
看著晃蕩的門,關雅很難過,小時候,現在和三哥越來越遠了。
大哥醉心于權術,二哥喜歡讀書,只有三哥性格開朗,她之前和三哥關系最好。
可是,現在兩人也漸行漸遠了。
回想起過去的一些事,關雅發現不知道從何時起,三哥已經變了。變得敏感、貪財、攬權。
嘆了口氣,關雅站起身,“咱們也走吧。”
她想去石厚那里坐坐。
關思敏看著熟悉的院門,這里是他的精神休息的地方。每當他心情不好,或者遇到難以決斷的事情,都會來這里。
荀煙從不要名分,也從不主動問他的事情,除非他主動說。
這么懂事,又性子溫和的女人,吸引了關思敏全部的愛。
可是今天,他第一次發現,這里是他的一個軟肋。
他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沒想到連無心政事的關雅都知道了。
在門口站了片刻,關思敏轉身走了。
他今天不想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