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人辭別了陶家人,踏上了返回碼頭的路。
一直很安靜的謝映慧等到馬車開動,方才有閑情逸致嘲笑謝兩句:“雖然早就知道二妹妹是個見多識廣的人,但是……你竟然連鎮江府有什么名菜都知曉,還知道這里的醋有名?我就從來不問家里廚子用哪里的醬油和醋,你還真是有閑心!”
謝干笑兩聲,眼神有些閃爍:“畢竟鎮江府是咱們北上的必經之路嘛,多了解一些總歸不會有壞處……三弟還打算把沿路各地的特產都買一些,運到北方去出手,好大賺一筆呢。若不是搬運不便,你以為他不會在鎮江買一大批醋,銷到北方去嗎?”
謝映慧撇嘴道:“我也不知道謝徽之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書香官宦人家子弟,家里也是錦衣玉食的,除了那年家里出事,經歷過幾個月清貧些的日子以外,誰也沒虧待過他,怎的他的眼睛就跟長在錢眼里似的?書也不好好讀,整天就愛搗鼓他的生意,難道家里的銀子,還不夠他使的么?用得著他一個少爺在外頭做買賣賺錢?!日后兩位哥哥都科舉出仕為官,四弟也必定能考得功名,少說也是竹山書院里的名師,外人一看,這行三的兄弟反倒是個一身銅臭的商人,豈不是丟臉死了?!”
謝無奈道:“大姐也不必這么說。咱們家老祖父當年就是行商起家的。爹爹考中進士之前,也是生意場上有名的善財童子,就算如今做了官,也以擅長理財而聞名。這是咱們家的優良傳統了,哪里丟人了呢?三弟這也是家學淵源,若不是咱們家的出色子弟,他還沒本事把生意做得這么好,十幾歲就已經腰纏萬貫了呢!”
謝映慧白了她一眼:“你就縱得他吧!父親本來是希望他也考中秀才的,結果如今只得個童生就算了。等他到了北平,你以為父親會任由他繼續胡鬧?肯定會拘著他在家里讀書。到時候還有得是苦頭給他吃呢!”
謝笑道:“那就不是我們能管的事了。反正讀書也是好事,三弟多用點功也好嘛。”
謝映芬也在她們這輛車上,倒是楊沅跟她外祖母、母親湊一處了,謝映容與兩位姨娘坐一輛車。見兩位姐姐聊了幾句,暫時安靜下來,謝映芬便湊到謝耳邊小聲道:“二姐姐,方才陶家姐姐跟我和沅姐兒聊天時,特特多說了幾次那家糕點鋪子的名字,連怎么去都說得十分詳細。方才臨行前,她又跟我再提了一回。”
謝與她對視一眼,心下一動。
謝映芬是個有心人。別看她平日里總表現得天真嬌憨,其實心計一點兒都不輸給大姐謝映慧,在某些手段、技巧上,可能還更優秀一些。方才在席間,謝因為陶櫻不肯配合而煩惱,有些心不在焉地,沒有留意到她與謝映芬、楊沅在聊美食糕點時,暗示了什么,謝映芬卻注意到了。
謝映芬不知道宋氏曾經跟謝謹之、謝與謝徽之商量過什么,但陶家是二房宋氏的故交,她當然會更上心一些,也留意到了那座酒樓里舉止怪異的小二與掌柜娘子。她擔心這里頭有什么不能放到臺面上的隱秘,只能拿出來跟二姐謝商量了。整個謝家三房,她能放心與之討論秘密之事的,也就只有這一位姐妹而已。哪怕是大姐謝映慧,她都不敢輕易去打攪的,頂多就是不回避后者。
謝映慧此時也聽到了她的話,特地轉頭多看了她兩眼,又看向謝:“有什么不對么?陶家是不是遇到麻煩了?”
謝簡單地回答:“這里的知府好象跟陶推官過不去,背后是林家人。嗣祖母很擔心陶老太太一家的處境,但陶老太太似乎不想連累咱們。”
謝映慧冷笑一聲:“區區林家而已。若是今年以前,二皇子風頭正盛,咱們還有可能避其鋒芒。如今二皇子就是秋后的螞蚱,林家更是自身難保,我怕他怎的?!真逼急了,我就告上曹家,叫曹文泰出手。反正我還是正兒八經的曹家外孫女兒呢!”
謝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言,只跟謝映芬商量:“一會兒我們繞路去逛一逛那家糕點鋪子,就算什么收獲也沒有,至少也能買到不少想吃的點心。”
謝映芬點頭,又遲疑了一下:“這么多人一塊兒去,太張揚了吧?”
謝想了想:“那就我和你兩個人,再帶一個丫頭一個婆子,叫上三弟帶上小廝護送,也就齊全了。”
謝映芬正想應下,謝映慧便在旁翻白眼:“你們去做什么?叫謝徽之帶兩個人去就好。不就是買幾樣點心?誰家還特特讓小姐出門跑腿?沒得引人懷疑!謝徽之一個人去就足夠了,多派兩個人,是預防有人截他的道!反正家里姐妹們有事,也該叫兄弟服其勞。去的人少些,旁人還能少幾分疑心呢!”
她這話倒也有理,謝與謝映芬商量兩句,便掀車簾去喊謝徽之。
謝徽之爽快地答應下來,叫上兩個有力氣的長隨就要離隊。謝梅珺那邊聽見動靜,忙打發人來問是怎么回事,得知是謝映芬聽陶櫻說起本地的點心鋪子,有些饞了,就央三哥去跑腿買點心,立時笑了:“跑腿的差使,叫淳哥兒去做呀。沅姐兒也念叨著那幾樣點心呢,淳哥兒怎能偷懶?”于是把楊淳也給派了出去。
謝映芬有些擔心地看著楊淳與謝徽之一塊兒跑了,謝便在她耳邊說:“放心吧,三弟聰明著呢,他知道該怎么辦,不會叫楊表哥吃虧的。”謝映芬吃驚地回頭看了她一眼,臉頓時漲得通紅,再不敢多言了。
謝含笑與謝映慧交換了一個眼色,姐妹倆都意味深長地掩去了臉上的笑意。
等他們回到船上后不久,謝徽之就帶著楊淳回來了。他們身后的小廝手里大包小包的,數一數,竟買了有二三十盒點心!全都送到宋氏的船艙里來了。
謝徽之還對謝梅珺嘲笑人家的兒子:“糕點鋪里有許多女客,鶯鶯燕燕的,淳哥兒見到就怕了,連店面都沒敢進,一直在馬車里等到我買完點心回來,慫得叫人沒眼看!”
楊淳強自辯解:“她們個個盯著我瞧,換了誰不慌張?只有三表弟膽量大,臉皮厚,才能言笑如常呢!”
謝梅珺笑著戳兒子腦門:“休要強辭奪理,分明就是你行事不夠大方,要歷練的還多著呢,何必說你三表弟的不是?”
楊淳面露愧色:“是我錯了。”
謝梅珺看得好笑,拉著兒子女兒一塊兒去料理那堆點心了。這么多,也不知能保存幾日,恐怕進京后要先送一撥禮出去。
謝徽之則走到宋氏面前,沖著她與謝謹之、謝眨了眨眼,從懷里掏出了一個錦布小包,聲音壓得極低:“二姐姐與四妹妹猜對了!糕點鋪里果然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