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清從二樓跳下,自是引得街上不少人注目。
他渾然不顧,朝先前看的巷口望去,但那里除了幾個撒尿的潑皮,哪還有半個姑娘的人影?
他當然不會認為是自己看錯了,而近來修行頗多,他也藝高人膽大,徑直就朝那邊過去,一把按住了個提褲子的漢子。
那漢子渾身嚇了個哆嗦,繼而瞪眼咧嘴,“哪個不要命的,敢惹本大爺?”
他本一臉兇相,但當回頭一看,這人竟比自己還要粗壯許多時,語氣登時就軟了幾分。
再定睛一瞧,認出是東市康樂坊的楚云清,脖子頓時一縮,便是旁邊幾個潑皮,眼神都游移不少,收起了拳腳。
“方才這里,可是有個抱著琵琶的姑娘?”楚云清問道。
“姑娘?”那漢子一愣,跟同伴相視一眼,俱都搖頭。
楚云清皺眉,看了對方眼睛片刻,判斷對方的確沒說謊,便將其放開了。
幾個潑皮連忙跑了。
“難道是我看錯了?”楚云清晃了晃頭,但剛巧,就看到了巷子里頭,晦暗朦朧處,一個白裙女子懷抱琵琶,眉眼含笑,朝他勾動手指。
“你大爺!”楚云清一怒,三步并作兩步,直接撲去。
且不說他追逐艾小舟,只先說那雪月樓的方震三人,已然是喝了不少酒了。
“清兒哥這一方便去的可夠久的。”王軒道。
方震悶了口酒,搖頭道:“他跟咱們,可不是一路人。”
另外兩人皆是看了過去。
“他這人跟堂主一樣,看著待人隨意,但這心氣兒可高,恐怕沒瞧得上咱們。”方震呵了聲,說道。
王軒皺眉,“你喝多了。”
方震笑了笑,道:“他比堂主早入幫一年半載的,彼時堂主入幫還是跟著他混的,受了不少照顧。后來堂主發跡了,就提拔他當了香主,他們兩人才是真的患難與共的朋友。咱們,只是手下。”
宇文峒二人都不言語了。
方震道:“前幾日的事兒,你們可能也都聽說了,李二是衙門的臥底,但要我看,那晚堂主其實也是懷疑了楚云清的。”
“難道他也是衙門的人?”王軒問道。
“這恐怕就只有堂主知道了。”方震搖搖頭,“反正卷宗是只拿出了那李二的。”
“你也別瞎猜了。”宇文峒道:“清兒哥快回來了,被他聽見不好。”
方震笑了笑,“他去了這么久,恐怕是不會回來了,說不定人根本就沒想跟咱們喝酒。”
王軒二人相視一眼,也都不做聲了。
“來來來,咱們喝酒。”方震道。
三人正碰杯喝著,門外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瞧瞧,姑娘們來了。”方震笑道。
王軒也是一臉笑意。
只有宇文峒側耳聽了聽,眉頭微皺,“好像有些不對。”
“什么不對?”方震喝了不少酒,臉色通紅,像是醉了,“你別一驚一乍的。”
宇文峒搖頭,“女子腳步輕盈,可你們聽外面這腳步聲,倒顯得沉重。”
王軒也覺出不對,只有方震不以為意,“許是來耍的客人吧,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他說著,便起身,“不信我出去瞧瞧。”
他真的是有些喝大了,腳步都虛浮起來,整個人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門口,然后一把拉開門。
只是這頭剛往前探出去,還沒等睜眼看清呢,迎面就是一道黑影砸來!
方震一身酒意登時散了大半,喉嚨里悶吼一聲,就要往回縮身。
但門外幾人都非尋常之輩,早就等待多時,先前更是配合演練過無數遍。早在一錘砸出的時候,左右便有兩人同時出手去擒他的臂膀。
此時雙方反應幾乎同步,但偷襲之人卻占了先手,而方震畢竟是醉態之間,更無警惕,是以才被得手。
他只覺雙肩好似被牢牢鉗住,不等他再多反應,頭上便被一錘砸中!
鐺!
宛若金鐵碰撞之聲發出,方震眼耳口鼻全都淌出血來,頭頂也是滑下血線,不過這照頭的結實一錘,竟是未能要他的命。
門口幾人一驚,就要再次出手。
方震雖然被這一錘砸得頭昏眼花,但他是不知扛了多少擊打才練就了這一身橫練硬功,幾息便回過神來,而身后房里的宇文峒二人更是反應來過,皆抽刀持劍而來。
門外幾人見此,索性一腳將方震踢進房里,然后也跟了進來,反手將門關上了。
方震腳下踉蹌幾步站定,扭了扭脖子,擦了把頭上的血,臉色陰沉地看著對面。
對方一共五個人,穿著普通,毫無標識,體格健壯不說,手上各帶兵刃。
“朋友,哪條道上的,可知我們是什么人?”王軒手上拿劍,當先問道。
領頭的甩了甩手腕,持破甲錘逼近。
宇文峒見此,開口道:“幾位若是缺盤纏,我等可以奉上,人在太淵城,淵行幫也能給予方便,沒必要動刀。”
對面五人身材壯碩,下盤穩健,出手狠辣,絕非等閑之輩。而他們三人方才都喝了不少酒,方震又受了傷,真動氣手來,他們并不占優。
不過他這話雖在示弱,卻也點明了自己三人的身份,混江湖的,除非是有血仇,不然多是和氣生財,會給淵行幫這個面子。
但對面幾人只是冷笑。
“不用說了。”方震動了動肩膀,身上一陣筋骨噼啪之聲,體態壯碩幾分,“他們是六扇門的雜碎!”
“什么?”
“六扇門?”
宇文峒二人皆是一驚。
他們是幫派中人,暗里做的黑事自會觸犯律法,但這么多年來,別說跟六扇門,便是跟官府都是相安無事。
除卻逢年過節少不了的打點,更因為維護太淵州的安穩,他們淵行幫也是出了不少力,暗地里其實也幫官府解決了不少麻煩。
可現在,六扇門的人竟然會對他們出手?
“是有什么誤會吧?”王軒道。
方震冷笑,“破甲錘都拿出來了,還有什么誤會。”
這時,對面那持錘的漢子咧嘴一笑,道:“也好讓三位走的明白,咱們正是六扇門的人。”
王軒臉上還有不解,但這六扇門的捕頭們可不會再廢話了。
沒有絲毫留手,刀光便朝三人籠罩而去。
本是說詞唱曲、風花雪月的房間里,頓時只有壓抑的怒吼、兵刃碰撞和劈砍聲。
刀入肉,血濺出,墻上人影斑駁,燭光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