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江浩,江浩!我操的嘞!我跟你說,出大事兒了!”
掛斷了老李的長途電話,幾乎就沒耽誤工夫,年京隨后就給江浩的辦公室打去了電話。
尤其一聽到江浩的聲音,年京簡直是氣急敗壞地在吼叫。
然而他卻沒想到,電話那一頭的江浩居然也已經知道了這個信兒。
而且江浩的聲音雖然能聽出頹廢,但顯然比他要鎮定許多。
“哎,你是說老李那邊出事了吧?我也正想找你呢。沒想到你這就給我打過來了。”
“你已經知道了?老李也給你打電話了?”
“是啊,老李那邊要扣我們的貨款,你是想告訴我這個嗎?”
“這……這特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貨源可是你找的。老李他們那邊,非說咱們的貨里攙雜了走私貨。我說,你不會真弄了一批水貨來湊數吧?”
“怎么可能!我雖然找的進貨渠道不是那么正規,可我也不至于連水貨和行貨都分不清?再說了,那些東西到了京城,我可是親自看著入庫的。不能說每個箱子都打開看過。可也八九不離十,基本上心里有數。我向你保證,絕不是咱們的貨有問題。”
“那他們這是……”年京實在是想不通。
卻不想江浩告訴了他一個特別合情合理的推想。
“這你還不明白?要么是老李他們想黑咱們一道,要么是他們那邊的鐵路系統或者是工商部門想黑他們一道。不會有別的情況。”
“什么,老李想黑咱們?這孫子也忒不是東西了!”
年京算上是個有太多城府的人,當場就忍不住破口大罵。
但江浩卻還在嘗試著替老李說好話。
“你先別急著罵,事情還沒有真正弄清楚。要照我看,其實還是最后一種可能比較大。老李他們應該不會動這個心思,畢竟我和我那發小是有交情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何況以后互換資源的機會還多著呢。為這幾十萬沒必要的。太小家子氣了。傳到京城這個圈子里,就沒法混了。最大的可能,還是他們商場得罪了什么人,也許官面上哪兒沒照顧到,讓人家記心里了,就憋著找機會整他們一把呢。反正無論怎樣,肯定官方有人針對他們,要不,不可能會弄搞得這么嚴重。”
“那,那這事兒跟咱們有什么關系啊。他們惹的簍子,讓咱們承擔損失,哪兒有這樣的道理?老李他居然也說得出口?他回扣都拿了,居然還要扣咱們的錢,咱倆加起來恐怕要損失五十多萬呢。這不是把咱們當冤大頭了嘛?”
哪怕年京也承認江浩的話有道理,這種可能性更高,但依舊憤憤不平。
“不行,江浩,這事兒得有人管啊。而且得盡快。這天底下,還沒王法了不成。憑什么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哎,你看看找誰能把問題解決啊,到時候我跟你一起過去。還有老李那狗東西,太不地道了,千萬不能讓丫落著好兒。媽的,就算責任不在他們,哪怕他們也讓別人算計了。那也我得當面啐丫一口,好好問問丫的,為什么都收了咱們的錢,還特么不辦人事兒。”
不用說,在年京的心里,江浩當然是人脈廣闊的,無論是哪個衙門口都能搭上關系。
而且他們是高居京城的公子哥,以中央對地方的級別優勢,難道還能讓個小地方的鐵路系統和工商系統給拿捏了不成?
這種麻煩,只要在部委里找個和鐵路系統、工商系統沾邊的人,多半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到時候他們駕臨成都,什么強龍不壓地頭蛇啊,沒那個。
都別說不開眼的老李了,就連江浩那個促成此事的發小,年京也惦記著得好好給對方上上課。
到時候讓他們知道知道,自己一方可不是隨便由別人擺弄的小人物。
不賠禮道歉,好好擺上幾桌賠罪酒,說幾句好話,這事兒沒完。
可誰知道,在年京心里,這明明應該是江浩責無旁貸的事兒,居然出了岔子。
他在心里把這事兒琢磨的是挺好,解決問題,揚眉吐氣。
可偏偏劇本就沒按他想的那么來。
江浩先是哀嘆一聲,然后居然在電話里告訴他,“這事兒吧,估計難了。這次我們恐怕還真得吃了這個虧,認了這筆冤枉賬。”
“什么?你瘋了吧?好幾十萬!你不要了!咱們什么時候吃過這樣的虧。這要傳出去,咱們還怎么混啊,在京城還不成了笑話了!”
年京怎么也沒想到江浩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可不是他認識的江浩啊。
“你先別急啊,有些情況你還不知道呢,誰讓什么都趕在一起了呢!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可比成都的事兒要緊多了?”
“啊?什么事兒?你這話什么意思?”
“你給我好好聽著,現在外面風聲不好。上面剛剛有人跟我說了,又要查倒批件的事兒了。咱們頭一段時間干的事兒,弄不好都被記錄在案了。要是平時,成都的事兒當然不算什么,我找找門路,應該就能擺平。可現在不是時候啊,咱們要是去弄這事兒,京城這邊可就要命了。現在咱倆啊,最要緊的是馬上走人,出去躲躲風聲才是。你還跟成都那邊較什么勁啊。”
江浩的話又讓年京張著大嘴驚愕了半分鐘。
“什么,查倒批件的事兒?這跟咱們有什么關系啊。咱們頂多也就是一二傳手啊。天塌了還有個兒高的頂著呢。那批件給咱們的才是正主兒呢。這事兒不知道多少人在干,再說上頭查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哪次也沒事啊。你用得著這么慌嗎?”
“你懂什么!這次真不一樣。我告訴你,給咱們批件的那個人都出事兒了。聽說他光靠倒批件,吃回扣就掙了幾百萬。這回啊,算是撞槍口上了。上頭要辦他,連他老爺子都救不了他了……”
“不是,那也不關咱們的事兒啊。咱們就弄了那點貨,給他的錢距離他收的也就是仨瓜倆棗。而且幾乎都是按照程序走的,表面文章挑不出多大簍子來,這能有多大罪過?”
“一聽你就是外行,這種事就是千萬不能沾邊。你一旦沾邊,哪怕一丁點兒,就會把你所有公司賬目都查一遍,單就一個逃稅,不判刑也得罰你個傾家蕩產。”
“啊!?”
得,這下,年京是真害怕了,他終于開始相信眼前的局面有多么棘手了。
一時之間,連言語措辭都變得前言不搭后語。
“那,那,那咱們該怎么辦?這,這事發突然的,這……咱去哪兒啊?”
江浩則敏銳的通過他的反應,察覺到了他的變化,正在一步步落入自己布下的圈套。
于是這個時候,他便恰到好處的當起了年京的主心骨,開始出謀劃策,展現自己的計劃,進一步去嘗試操控對方。
“別急,別急你也不用太慌,我都想好了。咱們去海南。”
“海南?咱們可在那兒走過麥城!那地方不吉利,你怎么還敢去?”
“瞧你說的,不就是咱們在海南扔了幾輛汽車嘛。那叫破財免災。我和你的想法不一樣,正因為我們在海南躲過了牢獄之災,我倒覺得那兒反而是咱們的福地。何況常言道,哪兒摔倒的,就該從哪兒爬起來。咱們上一次是在海南賠了,可咱們在海南也建立起了一定的人脈關系,這次再去就不是沒頭蒼蠅了。而且海南是個新建的省,現在那里的機會肯定不少。我們去那里,一是沒了麻煩,二也能做點其他生意,把損失彌補回來。這就是一舉兩得啊,難道不好嗎?”
“你說的輕巧。避禍,做生意,哪樣不要錢?我現在賬上就三十萬老李給的預付款了,這筆錢還得留在京城這邊的賬上維持公司運營,能帶走的才幾個子兒?要弄個十萬八萬的去海南,也不頂用啊,那點錢夠干什么的?也就請請客,吃吃飯……”
“所以啊,我才會跟你說,我們這次得吃點虧。我們得趕緊跟老李達成協議,把錢拿到手里再說。你想啊,只要你拿到老李給的尾款,去海南也就有資金了,局面就盤活了。難道不是嗎?”
對于江浩絲絲入扣的安排,年京無可辯駁。
但問題是腦子是一回事,情緒是另一回事。
他在情感上仍舊接受不了,于是難免傷感地說,“可要是那樣,我們這半年都算是白干了。”
江浩則充滿理解,竭力寬慰地說,“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樣的,可事已至此,我們得往前看啊,這是最好的辦法。你得想開點,生意嘛,總是風險無常的。不管怎么說,沒賠一個地兒掉,也算不幸中的萬幸。起碼我們還有資金,那就還有重頭再來的機會……”
“好吧。那我這就給老李打個電話。我告訴他,他的條件我接受。我讓他把款子給我匯過來。”
說出這句話時,年京因為這個決定,連精氣神似乎都被抽干了。
但即使這樣,江浩為了防止他半途反悔,也仍舊在電話里夸大其詞,繼續嚇唬他,“干嘛還匯過來啊,沒那個工夫給你了。這樣吧,事態緊急,你也甭收拾什么行李了,趕緊帶上公司的公章和手續,跟下屬交代一下,現在就走。我先去機場等你,咱們買機票是來不及了,得去機場等退票。有了票,我們直飛海南,然后在那邊開個戶,再讓老李把錢匯到海南來。”
年京被江浩的話驚得頭發都豎起來了。
“情況真有這么緊急嗎?連我回去跟家里道個別的時間都沒有?我總得跟老婆孩子說一聲啊。”
江浩則說,“小心駛得萬年船,這種時候就怕婆婆媽媽,兒女情長。真一個跟頭栽進去,帶上了銀鐲子,后悔還有什么用啊。你要怕江惠怪你,等到了海南我跟她說,她會理解的。年京啊,我可是為你好,才提醒你的啊。你要不走,那我就不等你了,反正我是不敢再留在這兒了,你考慮好后果就行……”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那年京還有什么選擇啊。
對江浩毫無半點防備心的他自然成了心驚膽戰的家畜,完全被“救世主”江浩牽著鼻子走了。
“好好,都聽你的,你說得對。不能婆婆媽媽。我馬上就來,你在機場等我啊,不見不散……”
至此,已經完全被成功洗腦操縱的年京,不但決定要對成都那邊妥協,也終于決定要去海南了。
他以極為沉重的心情掛斷了電話,便開始遵循江浩的話,去做離開京城的準備工作了。
比如跟下屬們做個交代,比如去跟財務提點現金,還有再去一趟小診所……
不過年京可是萬萬不知道,另一邊,剛剛成功演出完畢的江浩又是個什么樣子。
此時的江浩,電話里的黯然已經不復存在,
而是容光煥發點燃了一根煙,一身輕松地靠在自己的座椅上,美美的吸起煙來,就像剛剛做成了一筆大生意。
當然,如果這么說的話,其實也不算錯。
因為,年京自然是不知道,其實就在他們通話之前,江浩就已經從老李那邊收到了全部的貨款。
一百萬元整,一分不少的打進了江浩公司的賬戶。
而其中就有十二萬五千塊,是打年京身上切下來的肉。
何況這還不是江浩全部的收獲呢。
別忘了,他不但成功從這樁注定要賠本的生意里挽回了損失,他還讓年京覺得又欠了他一份人情。
他不但用編纂的謊言成功打消了年京去成都找老李麻煩的心思,更給自己下一步去海南的發展大計,抓了一個免費的壯丁,弄來了一個可供驅使的跟班和分攤風險的伙伴。
是的,他辦事就是這么精明,完全可以稱之為一石數鳥。
甚至就連江浩自己,都沒有辦法不對自己的手腕感到滿意。
誰讓他是天生的經商種子呢,施展這種商業手段簡直天衣無縫。
而其他的人,多數都是愚蠢的,就像年京,壓根就是為了成就他的事業而存在的。
想到這里,江浩更是無比得意,仿佛就連年京即將在海南收到的三十萬尾款也被他拿到手了似的,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外面隔間的工作人員突然聽到流暢歡快的口哨聲,都不由得面面相覷。
畢竟這種情況是極為少見的,他們誰都不清楚,他們的一把手江總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會這么高興。
明明最近的生意虧了十幾萬嘛,可看著一點不像啊,這又是怎么回事呢?
另外,就是這聲音真是……真是讓人想去廁所啊……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