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城的守衛戰已經過去近兩個月,雖然往北三十余里還是一片荒蕪,渾河沿岸草木皆無,但是城中也慢慢恢復了往日的繁華。
左光斗也已經在準備回京了,他已經在遼陽城耽誤了太長時間,就連封賞都等不及了,而且遼陽城內諸事繁雜,還不如早些回京,將此間麻煩留給孟晚安了事。
雖然朝廷的封賞還遲遲沒有下來,但是遼陽城內守城的兵卒,軍將的賞賜卻拖延不得,這些軍漢可不管你財政如何捉襟見肘,餉銀收解手續如何繁瑣,沒仗打完了沒有銀子發到手上,看那些刀口舔血的兵卒敢不敢到你遼東巡撫的府衙門口鬧事?
縱然有李元的名頭鎮場,不過說實在的,李元并不愿意以自己的聲望去讓左光斗和孟晚安安撫兵卒。
總兵府衙位于遼陽城內城西南部,此處城坊大都被劃為軍備要地,百步之內閑雜人等一律不許靠近,各處守衛,巡邏衛兵晝夜不停。
“那些積年官吏總是有辦法的,”李元悠悠然的躺在書房的躺椅上,身旁是雅麗奇在伺候著,右邊是一個玲瓏小火爐,而且屋內也是暖洋洋,顯然在屋內四周設置了內置的爐火。
幾天之前,雅麗奇帶著京城里的一些仆從來到遼陽城。
畢竟遼陽城祖大壽手下還有部分葉赫族戰兵,其驍勇比之一般明軍強上不止一倍,需要雅麗奇早些到此,也好進行進一步的控制分化,牢牢掌握在李元手中。
而且,雅麗奇過來也算是打個前站,畢竟祖怡萱她們要帶著孩子過來,舟車勞頓的,遼東地區氣溫比之北京城更加寒冷,那剛剛出生的三個孩子還小,穩妥起見,李元并不愿意妻妾們現在出發,需要再等些日子。
“你那些族人,有什么要求?”李元掃了雅麗奇一眼。
一身火紅色大擺緊身襯腰裙袍,肩部是雪白狐絨,更襯得雅麗奇清麗無雙,內媚之感攝人心魄。
雅麗奇肯委身與自己,李元當然知道她想要什么,一個女人不要名分,那么她內心在意的其他東西就很重要了。
“妾身想要的,大人現在給不了,”雅麗奇將剝好的果仁栗子放在盤子上,眼簾低垂。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李元摸了摸下巴,雖然被自己的女人拒絕,臉色卻不見絲毫尷尬:“那且給我些時間。”
雅麗奇想要的,是自己族人的一處棲身之地,那是完全屬于葉赫族的,不被其他部落打擾的地方,目前來說,以李元的實力確實無法辦到。
正說話間,書房外,丫鬟輕聲道:“大人,祖將軍他們已經到了。”
自從李元主掌遼陽兵馬,三日一軍議,是定下的新規矩。
議事堂位于府衙前院左側,高墻大院,飛鳥不進,李元這段時間一直在加固城防,同時修葺內外城甕城,為守城作戰留下兩道防護,并且在這內城的各個關鍵守備點修建戰堡,平日派人維護戰時立即能投入使用,而總兵府衙議事廳也是一處戰略據點。
議事廳內已經擠滿了遼陽城數得著的大大小小軍將,這些人早已沒有了當日遼陽城將破時候的絕望與囧然,現在都一個個滿面春風,期待著朝廷的封賞呢。
李元掌握著他們這些人的前途和命運,也許一個名字,隨便一句贊譽,就能讓自己飛黃騰達。
也許國破人亡之時,大多數人都有著一死報君王,馬革裹尸還的豪情在,但是一旦好不容易活下來,而且還僥幸勝利了,那么,人心浮動,利益糾葛在所難免。
這聚集在議事廳中的眾人,何嘗不是如此?
“趙大人,聽說此次封賞,您已經得到總兵大人提點,一任副總兵是板上釘釘的,”趙率教旁邊,是一個弓著身子,語氣異常謙卑的游擊將軍。
“毛大人說笑了,此事空穴來風,當不得真,”趙率教搖了搖頭,并不接話,毛文龍的名聲不好,趙率教也不愿意和他牽扯什么,也不知其走了什么門路,今日議事,也被請來了。
一旁的滿桂則抹了一把胡子,對著趙率教道:“趙老二,升了就升了,何必娘們似的。”
滿桂與趙率教算是舊識,在沈陽城就曾共事,遼陽城守衛戰也是共同據守東北門,有一定交情。
所以聽了滿桂的嘲弄,趙率教并不生氣,其性格就是那般,誰也拿他沒有辦法。
當初指著祖大壽鼻子大罵的時候,也沒人拿他怎么樣。當然那是祖大壽還未成為總兵地時候,換做現在,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再出聲了。
“也就是攀上了李總兵的大腿,嫁了親妹妹過去,不然就憑他祖家的名聲?哼......”
這也是兩人私下喝酒時,滿桂對著趙率教說的酒話。
“總兵大人到!”薛勇在門外唱和一聲。
原本嘈雜的大廳瞬間安靜下來。
李元一身素袍寬衣,在一眾遼東宿將注視中走進大廳。
人人都聽過李元的大名,但未必人人都見過這個威震遼東的年輕人。
弱冠之年,執掌遼東一域之軍的總兵大人。
入京半載,手握北鎮撫錦衣衛的指揮使大人。
遼東極寒,揮斥之間碾滅建州近萬人馬的決勝之帥。
還有最重要的,對當今皇上有擁立之恩,至少三十年官位無憂的左都督。
注視著李元從面前走過,祖大壽和林忠都有些恍惚之感,這才多長時間,這個年輕人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嗎
啪嗒,李元轉身,坐定。
“末將拜見總兵大人!”廳內數十將帥,幾乎囊括了遼東數十萬人馬,向著眼前的年輕人躬身下拜。
“各位同僚安坐,”李元抬手虛按。
祖大壽,林忠,景茂財,唐有望等人分坐左右兩側,余下將官依次坐下。
在廳內眾人臉色掃了一遍,李元眼角帶笑,語氣輕松:“今日叫各位過來,想商討一下接下來一段時間的作戰方略。”
李元的開場話說完,廳內眾人一陣安靜。
就連祖大壽都有些沉默,不敢去看李元。
遼東方略?
這種事情該是我等武官做主的嗎?
這不是明明白白的越權嗎?
左光斗還有孟晚安沒有意見?
半晌,迎接李元的還是一片寂靜......
“諸位久駐遼東,對自己防區的戰略方向都沒有什么看法”李元瞇著眼睛,語氣轉冷。
“末將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靠近門口的地方,一個身材中等的將官站了出來,雖然弓著身子,但是語氣堅定。
趙率教往后瞄了一眼,是方才和自己搭話的那個守備官,名喚毛文龍。
祖大壽也有些詫異,這個毛文龍前些天走了自己的門路,給自己進了百十兩銀子,就為了今天參加這個軍議會,沒想到現在第一個站了出來。
他想干什么?
“你是?”李元并不認識這個將官,看樣子只是一個守備。
“末將毛文龍,”那將官身子更加下伏。
“哦,”在那么一瞬間,李元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笑著開口道:“就你叫毛文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