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魏忠賢合上了信件,抬頭看向伺候自己的小廝:“送信的人呢?”
“回老爺的話,那人一直在前廳候著呢。”
“嗯,”鼻尖哼了一聲,魏忠賢將信件擺在桌子上:“叫他進來吧。”
月余之前,他魏忠賢只是伺候李選侍的默默無聞小太監,在移宮案中受李元提點,站對了隊伍,幫助東林掌握了大權,同時通過王安得到了小皇帝的依賴和親近,這些日子在皇帝面前幾乎寸步不離的伺候著,也終于得到了回報,就在前幾天,被朱由校提拔到掌印太監的位置,雖然還在王安之下,但也并不著急,伺候好皇上,安心發展才是硬道理,何況……
魏忠賢冷笑一聲,自己已經通過魏朝攀上朱由校乳母客氏的關系,而且客氏對自己的態度來看,自己的優勢很大。
只要假以時日,不論是東林黨,還是內閣朝堂,亦或者內廷其他勢力都要對自己有所側目了。
甚至,此刻遠在遼東的李元,是不是也要對自己有所求?
思索間,魏忠賢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白色信紙上。
“現在就連堂堂遼東總兵,錦衣衛指揮使都要求到我門下,也許我魏忠賢也能一手遮天呢?”
思索之間,魏忠賢臉色帶笑,仿佛月余之前在李元等重臣面前汗流浹背的另有他人一般。
“老爺,人帶到了,”門外,小廝的聲音響起,打斷了魏忠賢的美夢。
“進來,”整了整衣襯,魏忠賢開口道。
畢竟現在也是皇上身邊的紅人,自己的言談舉止也要稍加注意,不能像以往那般輕浮草莽。
送信的人被帶了進來,是一個身材高大挺拔的漢子。
陳挺,遼陽城眾李元舊識,錦衣衛出身,來自高良的推薦。
“你叫陳挺?”魏忠賢眼皮抬了一下,甚至沒有看來人的模樣,李元在信上已經說的明白,這個叫陳挺的中年人會負責京城和遼東,南京之間的聯絡,后面還會派遣一個叫景茂財的來主持大局。
但是魏忠賢有些不忿:
憑什么?
我堂堂掌印太監,還要受你李元差遣,派三兩個奴才過來監視指揮?
忙活半天,你拿走大頭,我魏忠賢還要和王安那個老不死的分剩下的?
“你家大人有話帶給我?”魏忠賢擺弄著楠木桌子上的墨綠墜子,漫不經心。
“魏公公,”陳挺的身子絲毫沒有躬下的意思,他也沒有什么必要向一個閹人表示尊敬,就算是被黜免之前,他也一直是這樣的態度:“我家大人說,三家合作,才能將利益最大化,至少目前來看是這樣,魏公公羽翼未豐,朝中實力錯綜復雜,在立足未穩之前,還是需要很多助力和錢財的,而我家大人正好可以提供這些。”
啪的一聲,好像被人直接按住了七寸,魏忠賢將手里地墨綠墜子放下,抬頭看了看陳挺,語氣中帶了些生硬:“你家大人給我的好處可不多。”
開玩笑,我魏忠賢可是堂堂掌印太監啊!
“魏公公,”陳挺皺了皺眉頭道:“你好像沒有搞清楚,是誰幫助你走到掌印太監這一步的。”
“如何?”魏忠賢內心氣急,你李元想要辦我?
“我家只有一句話帶給魏公公,”陳挺俯視魏忠賢,一字一頓:“皇上心中,遼東穩定,則天下定,誰能穩定了遼東,誰就是皇上的掌心肉,目前來看,如果遼東出事,除了我家大人,你魏公公打算派幾個太監兒子去阻止酋奴的千軍萬馬?”
一句話,不要搞錯了,誰才是讓這天下穩定的實權人物?
誰才是皇上心中保住大明江山的抗鼎重臣!
嘴角隨著眼角的抽動而向著左邊歪斜,魏忠賢幾乎被眼前這個屁大點的小小游擊將軍給氣昏了腦袋。
恍惚之間,魏朝的話猶然在耳:
“客氏不是萬能的,在皇上心中,若江山社稷有危,第一個犧牲的就是咱們這些奴才!”
如果不是身后有李元,魏忠賢幾乎要將眼前的一摞書冊直接扔到陳挺的臉上。
“東林黨,你家大人有什么打算?”魏忠賢打算以退為進,總不能什么都撈不著吧?
“這種事,大人的心思不是我一個小小的將官能妄言的,”陳挺搖了搖頭:“不過過些日子景茂財到了,魏公公可以問問他,那個人向來明白大人的心思。”
那就派能主事的過來談啊!
魏忠賢幾乎要破口大罵,派一個不能主事的算什么?李元還是看不起我魏忠賢?
或許是借此事敲打我魏忠賢一番?
半晌,書房里都是寂靜無聲。
“回去給你家大人帶話,我需要三成分潤,”魏忠賢咬了咬牙,語氣已經近乎冷冽。
“好說,”陳挺點了點頭,面帶微笑。
達到目的就好,等景茂財到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他去布置聯絡了。
李元打算構建的,是一條以登州府為貿易中心,輻射遼東,京畿,南直隸的一條貿易通道,通過登州連接日本,朝鮮,通過南京連接臺灣,從而輻射南洋。而內陸縱深足夠,可以慢慢拓展,這就要借助魏忠賢和王安的力量了。
說實話,其實大部分的將官都不太理解李元為何要費如此大的周折去結交太監,閹人,而且早早的將曹文詔派出經營登州。
遼東地土地不香嗎?朝廷的餉銀不夠拿嗎?還是私養的家丁不夠忠心?
不顧遼東而偏重江南,實在令人費解,遼東才是李元的基本盤啊。
不過,其實還有一個人理解李元的想法,至少在某一方面是理解的——現任遼陽游擊將軍,毛文龍。
這些日子,毛文龍是有些郁悶的,今晚就一個人坐在自己的后宅院中,默默飲酒,已經是兩三個時辰了。
自己的后臺王化貞眼看官位不保,而自己在遼陽之戰中也落了一個妄言怯戰的罪名,目前是被祖大壽落職留用,相當于已經沒了差事。
“要想個辦法,在總兵大人那里謀個差事......男兒七尺身,不論成敗,不能默默屈身此間!”心中既定,毛文龍將手中酒水一飲而盡,杯子摔在桌子上,才重重呼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