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學過樂器的人才能體會那種熱愛的感覺。
江云本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吉他了,要割舍十幾年的熱愛,心中有多難受自然不必多言。
而現在有個蠢貨竟然送上門一把吉他……
反正這個侯公子自己也得罪得差不多了,況且有秦大少罩著,想來對方也難以做出什么實質性的報復。
想到這里,江云咬咬牙問:“侯公子說的話當真?”
侯文章微微一怔:“什么話?”
江云道:“我若彈得不錯,這把吉他就給我了?”
侯文章一愣,剛才他一時腦熱說了這話,自然不能收回去。心中暗暗嘀咕,這奴才莫非真會這樂器?有些許忐忑,但轉念一想,一個奴才怎么可能在連他都沒見過的樂器上有什么造詣?
是了,或許這奴才會琵琶。琵琶在寧國屬于不怎么高雅的樂器,下人會琵琶不奇怪。看來這奴才是以為吉他跟琵琶差不多,才如此狂妄的。
想到這里,侯文章心中冷笑,正好讓你出個丑,便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若彈得令大家都稱好,送你又如何?”
卞姝微微皺眉,卻沒有開口。
眾女的反應也都和卞姝差不多,都不太認可江云出這樣莫名其妙的風頭。
只有秦大少一臉興奮:“江云,你還會這玩意兒?快彈彈給我們聽聽。”
江云接過吉他細細端詳,不由眼神復雜起來。
這把琴,是古典吉他無疑了。
但這把琴上也有魯特琴和比維拉琴的影子,譬如這把琴只有十二品,音孔上雕花,都與現代古典吉他不同。
江云試著分別撥了撥六根琴弦,表情微微沉醉。
眾女見江云老成的持琴姿勢微微一怔,暗想莫不是他真會這樂器?
聽完每根弦上的音后,江云微微一笑,扭動起琴鈕。
因為這個年代的古典吉他還未使用后來的標準定弦,江云想把它調成標準音再試試。
侯文章見江云的動作,有些不爽,但還是忍住沒有吭聲。
哼,我倒要看看你要玩出個什么花兒來。
江云此時已按前世吉他標準定弦調好了音,微微一笑。
他先是彈了彈自然大調音階活動一番手指,心中一喜。果然,穿越過來竟然連肌肉記憶也帶了過來,音樂聽力也沒有丟。
這一手頓時讓所有人都有些驚訝起來。
侯文章則忍不住心里一沉。
江云熱好了手指,要準備彈奏了。
只是,彈什么好呢?弗拉明戈也好,爵士也好,還是正經的西方古典樂,江云都會,但這些音樂都不太應景……
想了想,江云左手上按了個和弦,
右手忽然刷刷刷,又唰唰唰三下,以三下弗拉明戈輪掃開端。
眾人一聽,微微一怔,也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
華夏最出名的古琴曲目之一廣陵散。
為什么選擇古琴曲?
在古代,并非所有音樂都是高雅的象征。彈琵琶的是賤婢,拉二胡的是瞎子,彈古箏的是妓女……而彈古琴的卻是諸葛亮,是高山流水,是曲高和寡。
琴棋書畫中的琴,你以為說著玩兒的嗎?
若是穿越前可以選擇,江云寧愿自己會的是古琴。
廣陵散,慢商調,配合古琴厚重古樸的音色,殺氣騰騰,悲愴不已。
而江云要以吉他演奏,音色柔和,便無法表現出那種憤慨不屈的浩然之氣,干脆反其道行之,將這首古琴名曲換了一種方式重新演繹。
只聽,江云這首曲子以一道暴雨忽至樣的聲音開端后,就變得中正平和。然而傳達出的意境又磅礴大氣,宛若長寧江滔滔而來,卻又不加奔騰,只是緩緩注入大海。
彈奏時,江云還用上了吉他上特有的擊勾滑弦技巧,令曲子不是一味的直線流動,而是仿佛有浪花,有暗流的豐富行進。
這首曲子本來很長,江云卻并不打算將它彈完,因為自己即興改編,許多地方還有些不太恰當,還想待日后再加以完善。
眾人聽得都入了迷,情緒完全被江云的樂聲帶動,似乎看到一個隱居雅士悠然而坐,面前是高山瀑流,身后是竹海無盡。
同樣,眾人也一下子明白過來這侯公子和江云的水平差距有多大。便忍不住瞧了侯文章一眼。
侯文章臉色鐵青,這個臉打得可太痛了。
先前他還說蠻夷樂器只能演奏出自己那種水平的曲子,江云馬上就用現實戳穿了自己裝的逼。
曲畢。
眾人都沉浸在古典吉他帶來的韻味中久久不能自拔。
鮑琴兩眼迷離地瞧著江云,心中撲通撲通地跳,覺得他那張俊美的臉更加迷人了。
司琪瞧了鮑琴一眼,又瞧了江云一眼,捂著嘴笑笑。
秦大少率先鼓起掌來:“江云,你彈得太好了。”
江云謙虛道:“好久沒彈有些生疏,讓大家見笑了。”
這話是謙虛,落到侯文章耳朵里更加刺耳。此時他顏面全文,恨不得打個地洞鉆進去。
秦大少不忘落井下石:“侯公子,看來你這琴還得多練練啊!”
侯文章深深吸了口氣,表情平靜下來:“你們秦家果然是人才蕓集,在下佩服!這琴確實更配江兄弟,我自是不會食言,送你們了!”
江云有些興奮:“謝謝侯公子了。”
這話是江云發自內心的感謝,落到侯文章耳朵里卻顯諷刺,便深深地看了一眼江云,緩緩道:“不客氣。”
卞姝本就擅長書法和琴藝。尤其她在琴上的造詣在整個寧都也是數一數二的。她從更高層面聽出了江云這首曲子的許多精妙,忍不住開口問:“這首曲子叫什么?”
江云微微一笑:“廣陵散。”
“廣陵散?”
卞姝若有所思,又道:“這首曲子如果以琴演奏該是更妙。”
江云頓時眼中一亮,不覺高看一眼卞姝,才女之名,果然名不虛傳。點點頭:“小姐說得不錯,這首曲子本就是琴曲,我只是稍加改編,在吉他上加以演奏。”
眾女聽后都是眼前一亮,她們幾個無論主子還是丫鬟,都對琴藝有所涉獵。
秦大少和侯文章就插不上話了。
廣陵散來歷無法考據,大多數人認為是源自嵇康,總之在這個世界是沒有這首曲子的。
江云便簡單地說了一下聶政刺韓傀的典故。
這個世界先秦以前歷史是一致的,自然也有刺客列傳、戰國策,除了秦大少,眾人也略有了解這個典故。
聽江云講完,吳晴忍不住道:“這首曲子講的原來是聶政刺韓傀的故事?”
卞姝微微皺皺眉:“你若不說這曲中典故還好,一說反倒讓我覺得怪異。聶政的故事慘烈,這首曲子你卻彈得中正平和,我實在聽不出半點那意境。”
江云點頭道:“小姐說得實在不錯!只是限于實在無法在這吉他上表現出來廣陵散的殺意,如果強行去演奏,反而不倫不類,干脆反其道行之。”
卞姝若有所思。
侯文章見眾人聊天的焦點都在江云身上,忍不住嘆了口氣。
此時他在這里如坐針氈,哪里還有剛來的意氣風發?本想在心上人面前賣弄一番,卻弄巧成拙,幾次成了人家的笑柄,便起身道“卞小姐,吳小姐,在下家中還有事,就告辭了。等下次再會!”
秦大少哈哈一笑:“慢走不送!”
眾女也沒有挽留的意思。
侯文章上了馬,又深深望了一眼江云,心中怨毒無比。
“告辭!”說著策馬離去。
那兩名隨從在后面小跑跟上。
待眾人走后,卞姝輕笑一聲:“江云,吉他和這首曲子也是你未進秦家時學的?”
江云一愣,只好嘿嘿一笑。
唉,我萬能的十四歲以前啊。
卞姝見狀輕輕搖搖頭,又道:“這首曲子你能否教給我?”
吳晴一聽,立刻拍手叫好:“姐姐用琴來演奏這首曲子,那我們可就能聽到原汁原味的廣陵散了!”
江云點點頭:“求之不得!小姐您挑個時日吧。”
卞姝想了想:“那就明日上午吧。”
郊游尾聲,眾人也不玩詩詞接龍了,而是卞姝由彈了幾首曲子告終。